第20章 ☆、二十只小貓
世界仿佛是個蠶繭,他被重重包圍在其中。
外界的聲音朦朦胧胧,隔了不知多少重。積攢了半天的力氣,始終無法睜開像是被膠水黏住了的眼睛。四肢重得恍若是無數座巨山化成,而床正是泥濘的沼澤,即将把他整個人緩緩吞沒。
只不過因為身上的傷痛疲憊而昏迷過去,再醒過來,宮崎耀司發現他已經不在小貓的身體裏了——是的,他很肯定這點,因為他能感覺到身上正被人按摩着。
從雙手,到胸腹,再到下肢,翻個身之後腰背也被按摩到了,輕重妥帖的力道讓他沉重的身體也感覺到一陣舒暢。而這感覺,完全不是小貓能帶來的!
意識到這點,他心裏生出無限的喜悅興奮。
終于,終于不用再被強拉着洗澡被摸光……
終于,終于不用再用貓的身體被禁吃各種零食……
終于,終于不用擔心那些糾纏不清的母貓還有到了春天之後的躁動……
終于,終于能用自己的身體……
然而,等他從終于回到自己身體裏的喜悅中清醒過來,他很快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這具身體!
被按摩的同時,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沐正不緊不慢地說着什麽,只可惜,宮崎耀司意識到自己完全無法聽得分明。就連身上的按摩,度過剛開始突然感受到的一段時間之後,也讓他生出種麻木的感覺,仿佛穿了件橡皮衣服在身上,一切都不靈敏。
他做了種種嘗試,耗盡了身體的每一分力氣,只能感覺越發疲憊。經受不住這麽頻繁的嘗試,很快,濃濃的疲憊感湧上來,把他淹沒。聽着耳邊熟悉的朗讀聲,他只來得及想:看來,現在是安全了?!而後,被睡意拖進夢境世界。
久違地,他又做起了夢。
夢裏明月皎潔,銀白色的光輝灑落世界。春夜涼如水,纖細花枝上的櫻花團團簇簇開得正絢爛,在月光籠罩下朵朵粉嫩的花朵熱鬧而又喧嚣,偶爾有風吹過,搖動枝頭,空中頓時飄揚起星星點點的花雨。緋紅的花雲遮擋了月色,徒留地上繁碎的細影。
若是在別處,櫻花樹下定然坐滿了賞花的人群,只是,宮崎本家的院子裏這株上百年的櫻花開放時固然景色美麗撼動人心,靜坐賞花的卻只寥寥一人。
獨自舉杯飲酒的人,背影很是熟悉,站在長廊下的他腳步自發自動地往那邊走去,坐在那人的對面。
白瓷質地的酒瓶像是玉石雕刻成一般,兩只素淨的黑瓷酒盞一只端在對方手裏,一只靜靜地放在桌子上,像是在等着客人來。桌子上除了這些,再無其他。
那人通身被霧氣籠罩,看不清面目,他卻心若明鏡般知曉對方的身份。他在桌邊坐下,執起酒壺,用桌上僅有兩只的酒盞,為自己斟上一盞酒。
酒液清冽,湊近了便能聞到熟悉的酒香,這是秋田縣佐藤酒坊的私釀,味道絕佳,少量的出産使這些清酒身價倍增,能買到的人不多。
宮崎耀司每年都能收到佐藤家送來的上品清酒,這些酒在雙龍會的酒窖裏妥善存放,織田喝過,戴維斯嘗過,松尾抱走過……能和相交的知己好友分享,實在是一件樂事。
他記得,去年十月時,佐藤家剛送來一批清酒。可惜的是,還沒等他空閑下來品嘗,酒已經被東邦人禍害一空,他當時很是遺憾,如今能在夢裏嘗到闊別已久的味道,心情不由得舒暢起來。
漆黑的發絲,挺直的腰板,面對面的兩人氣質相仿,高矮胖瘦相同,連發絲的服帖度也一致,銀白色的月輝下,兩人同樣正坐端正的身姿上仿若鏡像。
半闕圓月斜斜挂在櫻花枝頭,被美景迷惑地停住了腳步。而兩人的酒壺裏盛滿了傾之不盡的美酒,時光停留在這一刻,唯獨兩人偶然倒酒的動作打破了這畫面的沉靜。
兩人并未開口,只靜靜地品嘗着美酒,一切不言,卻又像是溝通了許多。
許久,對面的人開口,說:“你要走了。”他用的不是反問,而是意料之中的肯定語氣,話裏包含了無盡的悵然。
“是要走。”宮崎耀司肯定道。
“你舍得?”
“有舍才有得。”
“功虧一篑。”
“并非如此。”
“……”
沒頭沒腦的對話,兩人都聽得懂。話說到最後,沉默了會兒,對面的人長長地嘆息道:“你真的變了。”
耀司放下酒盞,打量了下四周。宮崎本家的櫻花,他今年定然是錯過了,而在這裏,景色固然美麗,他卻不會沉迷。
他回過頭,看着對面的人,說:“人總不能被過去困死。”
話音落下,仿佛是風吹散了迷霧,對面人的容貌一下子清晰可見。他和宮崎耀司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眉目間的郁色。
宮崎耀司看着曾經的自己,沉聲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斬斷枷鎖,才能重獲自由,我已看開,請君自便。”
那人眉間的郁色倏然而去,他彎起唇角,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下一刻,身影一點點消散他,連帶着銀輝籠罩的庭院、肆意綻放的櫻花、頭頂的明月……如同鏡子被打碎,沙子頃刻間散落,入目所見之處,空間一片片一塊塊碎裂,分解,化為虛無。
脫離了舊日記憶的場景,整個空間恢複成了一片雪白,天下地下摸不着邊界,他漂浮在這個空間裏沉沉浮浮,想要探究這個世界的真相,卻又被這空無一物的潔白世界迷惑,意識只能退縮在最深處,不被這虛無的世界吞沒。
每當他迷失時,外界總适時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刺激着他。
溫潤的嗓音有時是在念報紙,有時是在讀故事,有時只是閑閑地講些日常發生的瑣碎事,每當聲音穿來,他竭力探尋着,努力掙脫這片虛無。
漸漸地,他越來越能觸碰到這個虛無世界的邊緣,聽得越來越清晰,也能聯想到對方此時的表情,能從腳步聲猜測出對方是在做什麽。
當他費勁了無數力氣,終于能主動活動一根手指時,他聽到了外界那個聲音飽含了喜悅的情緒,那種喜悅感染了他,讓他滿心歡喜,并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下一刻,唇角上的溫熱,讓漂浮在意識裏的耀司僵住了!
說好的感動呢?!
說好的只遠遠觀望地暗戀呢?!
現在偷襲算什麽?!
……
滿心的歡喜頓時轉化成某種不吐不快地咆哮欲望,這種欲望來得如此猛烈,讓他連片刻羞惱都沒有察覺,自身的情緒就像已經燒開的熱水似的沸騰不止,巨大的水泡接連不斷,從下而上沖破水面。
沉重的眼皮抵擋不住噴湧而出的情緒,昏暗的光透過眼簾,他剛開始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下意識地眨了兩下眼睛,視線漸漸清晰。
望着頭頂的天花板,宮崎耀司恍然大悟——
他醒了!!!
沒有估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俯身貼在他唇上的人,像是驚呆了。他呆呆地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盯着他的眼睛裏既有興奮狂喜,又有尴尬無措,那一刻的眼神複雜地不知如何形容。
唇上的溫熱不散,剛蘇醒過來尚且無法活動自如的耀司,在心裏暗暗磨牙。
——還親,還親?!你要親到什麽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耀司,短暫的貓生嚴重影響了你,你已經OO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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