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
洛檸站着沒動，指尖略略攥緊，出賣了此刻他內心的焦慮。
他的視線越過周圍的人群，随即不受控制地将目光落在了夏星言身旁的女人身上。她一臉盈盈笑意親昵地挽着夏星言的胳膊。
謝榕榕依舊是那副美豔高挑的樣子，把野心和高傲都寫在眼睛裏。
時隔多年，她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站在洛檸面前，似乎是期待着誰的潰不成軍。
和夏星言視線交錯的瞬間，洛檸毫不猶豫的背過身去，他邁着步子往前走，宴會廳裏的燈光是暖色的白，就連周遭的空氣都忽然沉悶起來。
不知是誰念叨着夏總，謝家，未婚妻這樣的字眼，最終都慢慢消散了。
洛檸仿佛看見曾經的一切回憶都變成了空氣中的一粒塵埃。随着那些只言片語一起消散在自己生命裏。
沒有心酸也不覺難堪，洛檸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心也能如此的平靜。不會痛不會難受，唯有無休止的漫長空白。
洛檸終是笑着喝完了手裏的那杯酒，順手把空酒杯放在了桌角，頭也不回的從小門離了場。
直到脆弱的胃部開始慢慢絞痛着。
洛檸徑直去了洗手間，将剛才喝下去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的。他打開洗手臺的水龍頭接着冷水沖臉。
晶瑩的水珠從長卷的睫毛上慢慢墜落，他整張臉都濕漉漉的，唯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又幹又澀。
他胡亂地抹了把臉，直到鏡子裏的自己不再那麽狼狽才轉身出門。
洛檸低着頭往外走，差點就撞上了門口的人，他頭也沒擡的說了聲抱歉就打算側身出去，可沒想到卻被那人叫住了。
“洛檸。”沈千俞笑着打了聲招呼。
洛檸似是很意外在這裏見到他，擡頭之後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又鎮靜自若的回了聲招呼。太過簡單的回應，甚至都無法察覺他的心情好壞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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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會問我怎麽會在這裏的。”沈千俞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倒是體貼的圓了話。
“總有你的理由，我沒必要問吧。”洛檸垂着眼，語氣輕緩。
沈千俞似乎看出他心情不大好，而且兩個人一直站在廁所門口聊天也不大好。
“這個慈善晚會主辦方是熟人，我剛才在裏邊看見你的時候還沒敢确認。”沈千俞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打算回宴會廳的模樣，“其實我回國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一直比較忙，也沒來得及告訴你。”
自從洛檸病情漸漸好轉之後，就很少去醫院複診了，那些藥吃多了對身體的傷害很大，他也已經停了許久。又因為某些原因刻意回避着沈千俞，自然也不會知道他的近況。
洛檸微微仰頭看了沈千俞一眼，低聲說：“那你回裏邊去吧，我……我要回家了。”
沈千俞微微驚詫：“晚會還沒開始你就要回去了？”
“嗯。”洛檸含糊不清地應了聲，“我家裏有點事。”
洛檸摸出手機打算給王叔叔打個電話讓他來接自己，原本打算晚會結束再回去的，就沒讓王叔在這邊附近等着了。
沈千俞卻忽然開口道：“我開車來的，我送你回去吧。”
洛檸的手頓了頓，原本那句不用了就要脫口而出。可一擡眸就看見遠處西裝革履的夏星言，似乎正要朝這邊過來。
洛檸忽然拉了拉沈千俞的手臂，語氣卻是淡淡：“我們走吧。”
沈千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洛檸拉着走了，後知後覺的應了聲“好”。
洛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乖乖地系着安全帶。
沈千俞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開始專心致志的開車。
“是遇到什麽事了嗎？”片刻後，沈千俞還是選擇了詢問，“我剛剛在裏邊看到你的時候，你的樣子就不大對勁。”
洛檸的西裝外套已經脫了下來随意的抱在懷裏，露着裏邊雪白幹淨的襯衫。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聽見沈千俞說的話也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有不對勁嗎？”洛檸忽然擡眸看了一眼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聲音似是浮在空氣裏，“可能是因為喝了酒吧，有點想吐而已。”
“這樣啊。”
又是長久的沉默，莫名蔓延着尴尬的氣氛。
直到沈千俞把洛檸送到家門口，就在洛檸解安全帶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是因為夏星言嗎，你剛才見到他了對不對？”
洛檸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溫和的神色，語氣淡淡：“沒有。”
“也許你自己不記得了，我那次救你的時候，你抱着我喊得卻是夏星言的名字。”沈千俞下意識地垂着眼睛，“不過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和榕榕……”
“他的事和我沒有關系，我不想知道。你表妹的事，我更沒有興趣知道。”洛檸迅速地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謝謝你送我回來。”
洛檸關好車門就往裏走，沒想到沈千俞竟追了出來。
“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他的聲音裏飽含着歉意，彬彬有禮的表達着歉意，“洛檸，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沒有生你的氣。”洛檸忽然站定，轉過身去直視着沈千俞，卻又一次向他道謝。
“你為什麽總是要對我這麽客氣。”沈千俞望着那雙琥珀色的淺淡杏眼，視線又慢慢落在洛檸又粉又糯的唇瓣上，語氣竟也帶着些無奈，“超過朋友的界限就不行嗎？你為什麽非要把界限劃得這麽清呢？”
洛檸抓着自己的外套，眼神裏忽然帶了些迷茫。
“我不明白這樣有什麽不好。”他的思緒似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就連雙眼皮的褶皺弧度在夜裏都清隽好看，“說清楚不好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的話就不應該拖泥帶水啊。難道我非要對你模棱兩可的，你才覺得好嗎？”
“我搞不懂你。”洛檸忽然又望着沈千俞的眼睛，神情天真又茫然，“你好奇怪。”
“大概因為我真的是個怪人，比起徹底的毫無希望還是更喜歡模糊不清的暧昧吧。”沈千俞忽然自嘲一笑，慢慢道，“如果你真的忘了他，真的不在意他了，為什麽這些年都沒試着走出去呢。”
“我……”洛檸頓了頓，終是沒能把話說完。
“對不起。”洛檸抿了下唇，最終還是不再看他，轉身回家。
洛檸把自己慢慢縮成一團，窩在被子裏。他感覺自己的心很空很空，卻不是難受的空。
他只是覺得自己曾經的茫然好可笑。可笑到要用藥物控制好情緒，試圖逃避一切，把自己縮在一個小小的殼子裏，像個笨蛋一樣。
沈千俞說自己一直沒有走出來，其實不完全對。當最初那些讨厭的情緒慢慢消失之後，他一直都有在試着走出來。
直到剛才，他才終于确信，他沒有別人想的那麽脆弱和放不下。
他不再需要藥物，不再需要一對一的治療，他的心完全可以由自己掌控了。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對愛情的期待，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原點。
作者有話說：-----------------
阮嘉的婚禮倒也沒有那麽快舉行，仔細算算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洛檸也去了趟簽約的雜志社。這兩年紙媒似乎不大好混，他漫畫簽約的平臺也是網絡為主了，人氣帶銷量，似乎所有人都這樣。
原本雜志社還想炒什麽美少年漫畫家之類的噱頭，但是被洛檸否了，因為太傻太中二了。而且在那些人多的地方辦簽售會的話，洛檸不戴口罩根本不習慣。
他的微博都沒怎麽經營，除了漫畫更新，就是放魚丸的照片。有時候懶癌發作，好久都沒發一條消息，底下的評論一半呼喚更新一半呼喚要吸狗。
回國之後，節奏一下子慢了下來，洛檸倒是一股腦兒的拍了許多魚丸蠢萌的照片發了上去，仿佛一次性更新了一個禮拜的量。
後來沈千俞約他去室內滑雪場，洛檸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答應去了。
雖然人造雪比不上真正的鵝毛大雪，但是滿目的純白和寒冷的空氣足以讓人身臨其境。造雪機孜孜不倦的在滑雪場雪道上鋪着雪，室內外的溫差大的有些出乎意料了。
洛檸換好滑雪服，搖搖晃晃地踏上滑雪場。他還只是初學者，原本乖乖呆在新手區就好，可沈千俞卻願意帶着他慢慢滑。
無數次摔倒在人造雪裏的滋味确實難以言喻，但是洛檸确确實實有在放松心情。仿佛将心中堵塞的那片郁郁之氣都全部抒發了出來。
從滑雪場裏出來後，他們順便去了旁邊的游樂園，一道吃了晚餐，順便也把該說的事情都說清楚了。
雖然沈千俞有預感，但當他親耳聽見洛檸的拒絕，心裏仍然悵然若失了好一會兒。也許對于洛檸而言，被不喜歡的人纏着讨要一些甜頭，才是更大的困擾吧。
沈千俞笑着接受了這個結果，他舉了舉手裏的杯子，紳士地表示希望兩個人以後仍然能做朋友。
洛檸禮貌地笑了笑，語氣輕緩：“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
作者有話說：
【小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