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破碎的銅鏡
一對兄妹，父母早殁，相依為命。
一日妹妹在河邊唱歌，初遇美少年，兩人十分投機，從此常相往來。少年許下山盟，贈予妹妹一片豔麗的花瓣，妹妹回家，同哥哥講最美的嫁衣當只有這種花瓣才做得出。
誰知那個少年原是花精，見兄妹舉止甚是親密，誤以為女孩嫁人要用他做嫁衣，怒而殺兄。妹妹遂投河自盡，上神感念其美善封為河神，悠游數百裏，而不得登岸一步。
影像消失，品月消化着巨大信息量，一擡頭，對上水神的目光。
“那，然後呢？花精怎麽樣了？”品月略帶沙啞地問。
水神移開視線，淡然答道：“瘋了，我最後一次見他是他來河邊尋我，得知真相後他便瘋了。”
“等等！”小屋裏突然傳出男子的叫聲，品月和水神驚異地去尋那聲音來處，只見子未追着花精向裏間奔來。
花精向裏間奔來，搬起石幾欲砸銅鏡，沒走兩步拿不動了，只得放下石幾，坐幾上喘氣。
水神怒道：“小子，幾不是拿來坐的！”
花精倏地撲過去，把水神按在牆上，吼道：“你閉嘴！你這亡魂，你這……”
水神淡然看着失控的少年，突然一笑，伸手捧住少年的臉：“绮犯，你能感覺到麽？這曾經溫暖的掌心，如今已經失去溫度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
那一刻品月覺得這個女孩如此恐怖，是的，她恨绮犯花，歲月也确實改變了她——但不是讓她遺忘，而是讓她變态。
“喂，你瞎抖什麽呀，不是挺厲害的嗎？我可是相信你才許你來找水神的，可別害了小绮犯。”子未在品月身後低聲說道。
品月回嘴道：“那誰叫你帶小花精來湊熱鬧啦？和水神都還沒談妥呢。”
“你竟敢……”子未還欲争辯，卻被一聲巨響打斷了。
“你騙人！騙人！”花精用水神的身體撞擊銅鏡，銅鏡碎了，鋒利的碎片落下來，劃破水神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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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看着花精，笑道：“绮犯，你好狠啊。”
破碎的銅鏡飛快地變幻着影像，血腥的殺戮、凄豔的成神同初遇一樣清晰，少年放開水神，眼睛卻無法離開銅鏡。
“是我，是我是我……”花精抱着頭蜷縮，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水神仍是一臉淡然，子未卻開始驚恐地叫道：“喂，水中變回原形你會死的！”
長發開始生長，如塑料袋般密不透水，将花精包在裏面。
子未淩亂地盯着類似蠶繭的東西，嘆道：“你也就這點用了。”
“不，我需要空氣。”子未覺得品月的聲音悶悶地，只聽她繼續說：“水下沒多少空氣，頭發裏空氣太稀薄，我已經把水神給我的空氣包進去了，但不夠——小花精會死的。”
“你也會死的，蠢貨！”子未抓着品月的肩膀怒道，“至于嗎，明明事不關己，一開始都是想害死你的人……”
看着一臉迷惘的品月，子未微微眯起眼睛，只聽轟一聲巨響，水從河面開始撕開，巨大的氣旋掀掉小屋房頂，河水被劈開錐形的一塊。
水神緊貼着牆，望着巨龍般的漩渦喃喃道：“子未，你在逆天而行。”
“夠嗎？”子未淡然問一同站在裸露河床的品月。
品月點點頭，金發回縮，绮犯花懸浮在水中氣泡裏。這還是品月第一次看見绮犯花，它真的如鮮血般豔麗，任何羅绮也比不上它的柔軟，任何染料也染不出它的色彩。
水倏忽間落回河底，河面驚濤澎湃，河底重歸安寧，子未把手摁在品月頭上，水落下時便形成一幕水簾，如撐着一把小傘。
“水神，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子未在幾上坐下，說。
水神無奈地搖搖頭，嘆道：“子未，你曾勸我許多次，又何必再試，我素不信狂徒之言。”
子未也不去深究這“狂徒”指的是誰，只自顧自講了起來：“我跟随上神前罪孽深重，蒙上神不棄，這第一恕，你是知道的。”
品月一喜，這是要講故事的節奏啊，搞不好有機會找到子未的心結。
只聽子未繼續說：“今日我要給你講的第二恕，是關于她。”
看見子未的目光移向自己，品月咽了口口水。
“此人身為凡人，卻擁有上神一部分的能力，初時我氣她偷走上神力量，誘她進入枯井，想借绮犯之手殺了她。而她，不僅能帶得绮犯上來，竟還立下誓言，令衆妖不得與我為敵。那時的她，就是世界的主宰，是神。”
“第三恕，绮犯令她憶起痛苦，欲置她于死地，強大如她卻不肯強帶他走，而替他了卻心結，甚至不惜自己地保他。”
“第四恕，”說到這裏，子未的語氣突然變了，看不清何時他拔出墜魇劍插入水神耳邊的牆，“你竟敢在她的祈禱下才現身，且出言如此傲慢。”
這算什麽第四恕，品月無語地打着圓場：“不不不，別這麽嚴肅嘛，大家都是朋友，死者長已矣，不能阻止生者過好日子啊。”
水神沿着牆下滑，跌坐在牆角，掩面而泣：“好一個死者長已矣，我得到了神的封號，與天同壽，你知道他得到了什麽嗎，詛咒！我的哥哥，一次一次轉世為妹妹的兒子，十七則死，死時身披绮犯花做成的花嫁衣。”
“那個是花精的憤怒，”品月突然說，“在他看來，你負他，背叛他，十七歲的嫁衣詛咒就是那時出現的。而你，難道只會坐在這裏傷心，不會想辦法去破解這個詛咒嗎？”
水神駁道：“怎麽破？我又離不開這河。”
品月把绮犯花泡泡一推，笑道：“所以我給你送來了呀。”
品月無視子未“明明是我送來的”的抗議，繼續說：“當他的沖動給你帶來傷害之時，你的恨也帶給他無法自愈的傷，你不應該道歉嗎？”
水神凝視着水中緩緩開合的绮犯花，別過臉說：“我不想再見到你，但我決定為我做過的事道歉并原諒你。”
裹着泡泡的花微微一滞，緊接着飄然悠悠地向上飛去，接近河面的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