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混亂
這并不是谌獨第一次直視死亡，但自心底漫上來的恐懼讓他憤怒。
他突然想起昨晚他就應該報警的，但是他沒有。
谌獨拿出手機，姜仇出聲：“好像不需要你。”
人群被救護車尖銳的轟鳴撥開，緊接着是警笛聲，警察拉出警戒線控制現場。
“麻煩跟上救護車。”谌獨緊緊盯人群中烏龜踱步的救護車，唇色開始泛着點點白。
姜仇單手操作方向盤，後退掉頭等在路口。
救護車動得艱難，警員疏散瘋狂哭吼的粉絲，成效卻一點不顯著。無可奈何之下只能舉起喇叭：“請配合一下！為了你們的愛！”
扒着救護車窗口的粉絲哭到昏闕，現場頓時亂成一窩。
警員怒火上湧，直白吼：“再堵就要死了！！！”
喧嚷頓時鴉雀無聲，不多時夾着隐忍的哽咽，救護車駕駛員趁着她們怔愣原地，抓着空隙挪出重圍。
姜仇驅車跟上。
網絡平臺已經炸鍋，#鄒窒事故#話題登頂“爆”，緊随而來的是#祈願鄒窒#、#廢棄化學樓鄒窒#、#鄒窒搶救#。霎那間，半個娛樂圈充斥着凄婉。
江上醫院門口零星幾家媒體記者在蹲守。谌獨見狀，泛白的唇抿着，他不可能徑直與他們碰面。他的辨識度太高了，被人出來的話肯定會把他和鄒窒捆綁，只能煩躁地抓着鴨舌帽。
“這麽在意他嗎？”
冷聲傳來，話裏滿是不該有的不滿，他真的把“戀人關系”當真了？谌獨不知道他的思考方式，但也不會承認無中生有：“不是。”
姜仇沉着的臉并未舒展，而後急轉車輛進入地下車庫，不料同樣有記者從車裏蜂蛹出來，争先沖向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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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仇幫谌獨解安全帶，看着眼眶泛紅的谌獨，不解地皺眉，“谌獨先生很在意他啊。”帶些愠怒的揶揄。
“？”衣領突然被谌獨攥着拉近，姜仇快速反應，左手撐着椅背，不解地看着欲哭的谌獨，雖唇蒼白但沒有半點脆弱。
鼻尖相隔毫厘，谌獨對上他幽深的眼，清涼氣息讓他複雜的心情平靜。從第一次接觸開始，姜仇身上的這股清涼就總能讓他鎮靜。
思緒清醒不少，谌獨出口的話平淡：“不是。”
姜仇認真地看着他，嘴角微挑起：“知道了。”
撤回身子，姜仇打開車門，繞到谌獨那一邊幫他開車門，把人攙扶出來，摟着腰道：“跟着我。”
鴨舌帽壓得很低，身後湧向電梯的記者們腳步急促，唯有剛下車的朝夕娛樂記者林夕妍餘光掃到了對面背對着她朝前走的人，不确定是不是谌獨，反倒好奇起攬着他走的男人，打開手機拍了一張兩人的背影照。
姜仇犀利的餘光捕捉到了，嘴角揚起。
兩人走的是特殊通道，和圖書館一樣，也和獨角獸裏的一樣，姜仇通過指紋解鎖打開電梯。
谌獨都看在眼裏，他果然是和江上醫院有瓜葛。
電梯停在四樓，電梯門一開，通明的廊道彌散着一股詭異的學術氛圍。牆上挂着江上醫院鼎鼎有名的醫生，其中就有姜仇警告過的林申宗。
剛走出電梯過第一個窗口，姜仇就收回攬着谌獨腰的手，他并不打算同谌獨去看鄒窒的情況：“搶救室前面右轉就到，我在這等你。要避開紅色。”提醒暈血的他。
谌獨嗯了聲後扶着牆朝拐角走去，才剛到拐角處，前面不遠處的電梯便沖出那群記者，逮着一位年輕的小護士就問：“鄒窒是在前面的急救室嗎？！”
小護士被搖得手中的瓶瓶罐罐哐當哐當響，緩緩點頭才被放過。
谌獨站在拐角，視線越過不停向領導彙報進程的蹲點記者，落在刺眼的、晃動的紅色“急救中”。
身後火急火燎沖來兩人，手裏拿着“哎喲娛樂”的話筒。因為是爬的樓道，站定時腳步就是踉跄的，看到拐角速度又過急，直接撞到了谌獨的肩膀。
“啊，對不起……”散亂的劉海随着扭頭怔住，“谌獨？”
谌獨視線落在她手上的話筒，連忙壓低鴨舌帽欲往回走：“沒事。”
職業本能讓女人覺得這會是另一個角度的好報道，立刻進入職業狀态：“請問您是來看鄒窒的嗎？”随身的攝像師已經擺好鏡頭。
不遠處焦急等待手術結果的記者們聞聲而來，似乎都覺得谌獨這個新聞也很有報道價值。
姜仇站在窗前，晚風輕呼而來拂動他的發，視線落在城市夜晚的燈紅酒綠，廊道盡頭拐角的谌獨似乎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又或者說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谌獨被困住，但他竭力讓自己冷靜：“這裏并不适合采訪，請大家給予患者一定尊重！”
攝像機已經對準了他，手持話筒的記者們将問題盡數抛出：
“您是怎麽知道鄒窒受傷的？”
“您當時也在現場嗎？”
“您是來探班的嗎？”
“據說您最近忙于新專輯，為何還抽空來探班？”
……他們善于逼問，甚至堅信只要不停地提問，總有一個問題會觸發被問者的神經，讓他們或崩潰或憤怒，最終道出他們想要的答案。
于是問題越來越離譜：
“網絡上的言論是真的嗎？您和鄒窒真的不僅僅限于友情嗎？”
“親密動作都是淩駕于真情實感之上嗎？”
……
耳朵不停地轟鳴作響，谌獨握緊拳頭，任由那些唾沫星子噴發。在生命面前，他們竟然這麽喧騰，對生命毫無敬畏可言，多麽悲哀，追求娛樂至死到這種境界。
姜仇收回空洞的眼神，偏頭看停在身邊的女人。
林夕妍禮貌問道：“您認識谌獨先生吧？”
姜仇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吃了閉門羹是意料之中，林夕妍微微一笑：“是您嗎？”似乎是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姜仇沒有回答她，但林夕妍從他帶了情緒的表情得到了答案，錯身被包圍的谌獨回到急救室前。
“請保持安靜！”一群警衛沖上來，“我們将以擾亂公共秩序為名對各位進行逮捕，你們有權保持沉默！”
吓蒙了的鏡頭和話筒環顧四周，才發現世界只剩下屏住的呼吸和紅色“急救中”，而後開始辯解道歉。
領隊的看向走近的姜仇，姜仇平淡一句：“各位已經擾亂了醫院的正常秩序。”
警衛應聲上前逮捕，谌獨站在原地，鴨舌帽壓得他快喘不過氣，垂着眼看地面。
姜仇攬過他把人帶離。
把人帶回對面廊道盡頭，晚風穿過半開的玻璃窗撫來，窗外是車水馬龍并熱鬧繁華。
姜仇捏住他的下巴擡起，只見眼前的人已經不僅是眼眶泛紅，還能隐隐看見血絲，四目相對的時候谌獨閃躲了一下。姜仇固執地捏住他的下巴，慢慢靠近，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他右邊的淚痣上。
谌獨頓時覺得這是遠離喧嚣的安寧，本握着姜仇的右手腕欲拿開的力道變得輕柔，眼淚湧了出來。
唇碰上鹹澀，姜仇隔開，微皺着眉滿臉不悅：“小谌獨，你這麽擔心你的緋聞男友，我的心情很不好。”
谌獨拿開他的手，胡亂抹了下眼淚：“抱歉。”
“你在自責？是在怪自己昨晚沒有報警嗎？那大可不必把子無須有的東西強加讓自己不快。世事難料，也事在人為。”
谌獨猛地擡頭，“你怎麽确定是事在人為？！”語氣咄咄逼人。
姜仇仍然微皺着眉：“我只是說出了你的內心想法，你不也有了懷疑的對象。”
“對不起，我……”谌獨知道自己過激了，人家一直幫着自己，自己卻把情緒都噴向了他。
姜仇問得認真：“所以，你喜歡鄒窒？”
“你說什麽呢？！”谌獨扯下鴨舌帽，這人的重點怎麽總是不合時宜？等不到明确回答還不罷休，“不喜歡。怎麽會喜歡，只不過是認識的關系而已。”
至于為什麽關系泛泛就跟來醫院，谌獨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同為藝人的一種關心罷了。
還有，鄒窒得活下來才行，他欠下的還沒還！
“嗯？”姜仇右手捧着自己的臉仰起，吻了上來，擠進唇縫，“嗯……”谌獨整個人還懵着，這不是公共場合嗎？意識到這一點，谌獨欲推開。
姜仇先一步隔開：“我很滿意小谌獨你。”
谌獨急忙重新戴上鴨舌帽，好擋住發熱的臉。
對面傳來哭聲，隐約是鄒窒相關，這次姜仇仇扶着人停在了拐角。“急救中”的紅燈已滅，走出來的醫生搖頭。沒被驅趕出去的幾家媒體低着頭噼裏啪啦敲打鍵盤，消息編輯完成發送回公司，前後不到三十秒。
“張醫生，病人還有心跳！”醫生猛地扭頭回去，“急救中”再一次亮起。
還想呼吸這個世界空氣的人，總是會在鬼門關徘徊幾次，好糊弄判官派來的黑白無常。心髒短暫休克後再一次搏動的鄒窒也是一樣。
“草！”以為完成任務的記者臭罵一聲。
“嘟嘟嘟……”撥給公司。
幾位媒體人的飯碗怕是保不住了，因為#鄒窒經搶救無效死亡#已經在熱搜上“爆”了。他們未經鄒窒允許把他寫死了。
消息以旋風般的速度橫掃各個平臺的熱搜，粉絲們痛哭流涕。不管以前認不認識鄒窒，今天都認識了個徹底，路人感慨一條年輕生命的逝去。
#谌獨守在醫院#的熱搜也居高不下，“制毒女孩”在“制毒cp”撰寫下長篇同人文贊美這份深厚的情感，評論區一度以悲泣的言論頂替“鄒窒和谌獨szd”。甚至有人直接蓋棺定論就是真的，以“哪有藝人會莫名其妙去醫院等着”發問，再以“兩人早已暗生情愫，但礙于社會輿論”收尾，真是驚天動地的假戲真做。
部分制毒女孩開始跑到《去舍離》劇組為谌獨開的營業賬號那，在四天前采訪視頻博文下瘋狂留評。
「熱評一：你愛他，我們也愛他。在此起誓，永遠是制毒女孩！」
朋友圈動态全是鄒窒粉絲的送別話語，悲恸中竄上一條新評論：「別哭了，鄒窒還在搶救中。」
哭懵了的粉絲跑去第一家發布消息的《朝夕娛樂》，發現鄒窒死亡的微博已被删除，更換的“辟謠”兩字封堵每一個剛剛還在編輯傷感文案的粉絲。
怒火井噴式迸濺，《朝夕娛樂》被罵上熱搜。
「熱評一：無良媒體開始吃人血饅頭了。
熱評二：為了錢連生命都可以開玩笑，你們可真不要臉！
熱評三：朝夕朝夕，今早又拉稀，不過是吃了多少錢呢？不然也幹不出這麽shi的事。」
網絡熱鬧之時，姜仇把人帶回了公寓。谌獨坐在沙發上，電視播放記者在江上醫院外進行的直播，微博上多了#謝謝你還活着#這一話題。
“速報：15點38分，當紅偶像鄒窒于江上醫院經搶救無效死亡。”
谌獨手中的遙控滑落。
微博上此消息已“爆”：
「熱評一：請告訴我這次也是謠言！戲弄我兩次也沒關系，只要我的少年還好好的。」
不過，再也不會有起死回生，真正的祭奠開始。
網絡哀聲一片，炎陽警署卻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個臉腫得不堪入目，另一個瘦骨如柴好像風一吹就會倒。外貌突兀迥異的兩人唯一的共同點是，眼睛皆因過度哭泣而充血。
——他們為自首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