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相(修) (1)
大楊村亂了。
老夏剛到地裏就被喊到村裏去了。
先給幾個昏迷的知青紮了針, 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脈:“驚吓過度,得抓點安神湯喝才行。”
“抓抓,我馬上就去鎮上藥房抓藥去。”
大隊長忙不疊的點頭。
“這些可是城裏的知青, 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麽辦啊。”坐在凳子上的婦聯主任滿臉的愁緒,她捶捶腦袋:“怎麽這些破事都發生在咱們大楊村了。”
因為秋收好容易下去的鬧鬼傳言,随着這群知青又鬧起來了。
很快,去鎮上抓藥的楊水娃回來。
“攏共就三副藥, 藥房就配的出一副藥, 還有兩副是黑市拿的。”
楊水娃聲音很小,一邊說還一邊跟着哆嗦。
作為有點小聰明的老實人, 這還是頭一次去黑市呢,要不是人命關天, 他可絕對不敢去和那群人接觸。
“比藥店裏貴了好幾塊錢呢。”
大隊長也不是那不知變通的人,他點點頭:“錢稍後大隊補給你。”
說着, 便拿着藥去找老夏去了。
老夏拿了藥, 蹙眉:“才三副藥, 有點少啊。”
“先将就着喝吧,實在是找不到了。”大隊長擦擦額頭上的汗, 蹙緊了眉頭。
“行吧。“
老夏打開牛皮紙,看了看配比, 确定沒問題後,便讓楊水娃拿下去煎藥去了,自己則是起身詢問道:“不是還有個昏過去的麽?人在哪兒?”
“還有誰昏過去了?”
大隊長在大隊部開完會就聽說知青出了事,沒來及細問就趕緊過來了, 這會兒聽說還有其他人暈倒了, 頓時頭都大了。
這男知青們都在這兒呢, 難道女知青也暈了?
“大柱娘暈了,看見這些知青頓時就不行了。”
“她又添什麽亂!”
大隊長現在對楊瘸子一家簡直煩透了。
自從楊家老大沒了,楊瘸子家拿回一筆賠償金後,他們村就一直不太平,楊支書已經不止一次抱怨過,那個偷錢的賊就是楊瘸子家給引回來的。
要不是王老婆子太嘚瑟,嘴上把不住門,小偷又怎麽知道楊家有錢?
後來為這事兒還驚動了警察,那時候開會都被書記點名批評了。
大楊村本來因為收成的事,在公社裏一直都是挨罵的對象,為了老百姓不餓肚子,大隊長臉皮厚點兒還沒事,但為了楊瘸子一家的事挨罵,大隊長還沒那麽大的胸懷。
愛國媳婦暈過去後,也沒送回楊瘸子家,而是跟着知青們一起擡回了知青院,這會兒正在女生宿舍裏躺着。
楊寶妮帶着村裏另外幾個小丫頭,正趴在床邊上看着。
老夏來了,看見幾個小丫頭,頓時眼珠子一轉,挑了個裏面最白的:“你爬上床,幫忙壓着她的肩膀,等會兒的針有些疼哩。”
“我來。”
婦聯主任自告奮勇。
“不用,這人家女知青的床,還是讓小丫頭來吧。”
白丫頭一臉懵逼的踹了鞋子上了床,兩只手撐在愛國媳婦的肩膀上,自然而然的腦袋就垂下了。
老夏擡手就給紮了一針,和隔壁男知青們不同,這一針下去,愛國媳婦就醒了。
只見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孩子的臉。
模糊間,仿佛看見的是楊小妮。
她一把推開孩子,整個人狼狽卻矯健的竄到床裏面,将自己緊緊的縮成一團,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我,不是我——”
“冤有頭債有主,妮兒你別來找我,我可沒害過你啊……”
“嗚嗚嗚……”
愛國媳婦直接崩潰的哭了。
婦聯主任和幾個孩子驚呆了看着眼前這一幕。
“這,這是咋回事啊?”
婦聯主任下意識的扭頭看老夏,老夏兩手一攤:“別問我,村裏的事我不知道。”
婦聯主任這才想起來,眼前這男人是下放來的臭老九。
老夏看看床裏蜷縮成一團的愛國媳婦,又看看幾個被吓壞了的小孩子,十分有眼頭見識的說道:“咱們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咱不留在這兒了。”
然後就帶着幾個小娃娃離開了。
到了門外,他先去男知青那邊看了一眼,幾個孩子還沒醒,交代他們醒了後給喂藥,然後就回了西邊。
白芙美和傅恒陽兩個人蹲在門口等了一早上。
看見老夏回來了,立刻站起來小跑着迎上去:“夏爺爺,村裏情況怎麽樣了?”
白芙美問的很委婉。
其實她更想問問看,那些知青怎麽樣了。
昨天夜裏她沒跟着去山上,白振華去的,沒多會兒就回來了,早上就聽見鬧哄哄的,說是山上出事兒了,幾個男知青暈倒了,懷裏還抱着個花棉襖。
十七八歲的年紀是最躁動的年紀,他們往往有着無比旺盛的好奇心,所以他們上山,然後被利用。
說真的,白振華和老夏兩個人她不知道。
白芙美倒是覺得挺對不起這幾個熱血青年的。
大楊村的人不無辜,他們冷眼旁觀,縱使知道楊小妮的失蹤有古怪,也只是各掃門前雪,毫不在意,所以白振華他們怎麽折騰大楊村的人,白芙美都不會有任何的愧疚。
可這群知青就是真的無辜了。
他們有什麽錯呢?只是單純的探索科學罷了。
:)
“挺好,讓抓了幾副安神藥。”
老夏樂呵呵的點頭,他倒不覺得那幾個知青會被吓壞了,畢竟昨天夜裏暈的挺突然的,估計也沒能顧得上害怕。
“那就好。”
白芙美聽出他的潛意識,松了口氣的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行了,我去地裏了。”
老夏把該說的都說了,自然而然是要去上工了。
等老夏走了,傅恒陽才拉了拉白芙美的手,神情頗有些不甘心:“為啥大家都碰到那個丫頭鬼了,就我沒碰到?”
白芙美:“……”
“難不成你還覺得這事兒是好事?”
傅恒陽頓時尴尬了。
他現在處于一種既好奇又害怕的階段。
在小美妹妹驚訝的眼神中,他的臉蛋子突然間爆紅,捂着臉欲蓋彌彰的轉移話題:“方叔叔布置的作業你做了沒?”
白芙美垂頭喪氣。
“沒有……“
“那咱們去寫作業去吧。”
說完就拖着白芙美進了屋子。
之前白芙美一直以為,發明小天才只是傅恒陽的天賦點。
可自從前幾天,白振華和傅智禮兩個人碰了個頭,第二天,兩個人被拎到之前不怎麽說話的,其他下放人員的門口,被壓着腦袋拜師的時候,她才發現,傅恒陽的成功絕對不是所謂的人設。
這院子裏卧虎藏龍,每個人都是大佬級別的。
就連之前老是在後頭搞些小九九的,在下放前都是主任。
在這麽多大佬環繞之下,傅恒陽能成為發明小天才,似乎是理所當然地事,如今拜師的人多了她。
陡然擁有了和男主一樣的配置,白芙美莫名有些方。
寫作業的時候,白芙美多少有些心神不寧。
她想去村裏看情況,可又怕村裏人認出自己來,所以急得像鍋臺上的螞蟻,心裏貓爪子撓心,只恨不得這會兒長一雙天眼,能把村裏的一舉一動都看進眼裏。
她想看看,楊瘸子一家,這一次能不能逃的掉。
村裏氣氛确實挺凝重。
和知情們一起被帶回來的,除了暈過去的愛國媳婦,還有那件破棉襖。
棉襖是花棉襖,卻幾乎已經爛了。
尤其是背面,慘烈的撕裂狀和凝固的血漬,足以證明,曾經遭遇過怎樣的慘烈。
本來,這棉襖是沒人敢碰的,孤零零的丢在三岔路口,被太陽暴曬着。
用村裏的老人話說,太陽至陽至烈,是對付惡鬼最好的東西,而三岔路口是讓惡鬼辨別不了方向,讓她們被鎖在原地。
不管再怎麽禁止封建迷信,這些常識,都仿佛刻印在骨血裏似的。
楊愛國的媳婦兒暈倒的事,也在沒多久傳回了楊瘸子家。
楊瘸子心裏害怕,嘴上卻說:“兒媳婦暈了,我去能有什麽用,再說,女知青的屋子,大老爺們進去不太好,讓老婆子去吧。”
說完,便躲起來了。
王老婆子倒是想去呢,可自從丢了錢後,王老婆子一連病了兩場,前些日子還住了院。
她雖然也怕,但是這太陽高照的,稍微給了她點底氣,沒見兩次撞鬼都在半夜麽?可見那鬼大白天的不敢出來。
自己沒辦法去,就讓孫子去。
總歸家裏要去個人。
平時王老婆子最驕傲的就是幾個大孫子,可偏偏幾個孫子的性子,和楊瘸子像了個十成十,遇到事情一個個躲得比誰都快,最後她實在沒辦法,只好讓最小的孫子楊石頭去。
楊石頭是楊瘸子家的小霸王,本身就是個熊孩子。
一聽說親媽醒了,便覺得沒事了,也不去看一眼,就跟着去路口看熱鬧。
村子裏幾個婦女遠遠的圍着路口,都說這棉襖看起來眼熟,楊寶妮害怕不敢來,但是她弟弟楊寶民卻是個傻大膽,跟着村裏幾個野小子就過來了。
“石頭,你娘病了你不進去看看?”
問這話的,是楊支書家的大孫子,楊寶妮的堂哥楊寶康。
“不是說醒了麽?”
楊石頭滿不在乎的應道,然後湊過去:“你們看啥呢,這麽多人圍在這兒。”
“沒啥,說是從山上帶下來的。”
楊石頭一聽是山裏的東西,頓時來了精神,夠着腦袋往裏看,最後不滿足的直接往前頭鑽,然後就看見一件無比眼熟的棉襖。
他一看到這棉襖就忍不住的嚷嚷:“娘欸,我棉襖咋變成這樣了,都破了,我冬天穿啥呀。”
這話一出,好似驚雷炸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楊石頭。
“石頭,這是你的棉襖?”旁邊一個嬸子問道。
并不知道自己爹媽幹了啥的楊石頭點點頭:“是啊,我的棉襖啊,不行,壞成這樣還能穿麽,娘——你今年得給我做件新襖子,這衣服穿不了啦。”
一邊嚷嚷着,一邊往女知青宿舍那邊邁腿。
幾個婦女面面相觑,再想到愛國媳婦的反常,頓時臉色都不好看了。
急急忙忙的跟着後頭跑。
追進女知青宿舍,就看見愛國媳婦在追着楊石頭打:“不是你的棉襖,你棉襖好好擱家裏放着呢。”
醒來恢複清醒的愛國媳婦知道壞事了。
這會兒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結果豬隊友就出現了。
“那明明就是我的棉襖!”
楊石頭從小就寵,雖然經常被打,但是脾氣卻犟的很。
這會兒他只覺得無比的委屈。
明明就是他的棉襖,他也沒撒謊,憑啥打他呀。
“我說不是就不是,你這孩紙胡咧咧啥呢。”愛國媳婦兒這會兒只想趕緊的撇清關系。
“就是就是,這棉襖上的補丁還是你親手縫的呢。”
楊石頭一邊躲避一邊大聲喊道。
扭頭一看,院子門口站了不少人,頓時愣了一下,就這麽一愣,就被愛國媳婦打了個正着。
“嗷——”的慘叫一聲。
愛國媳婦手一哆嗦,就被捏住了手腕。
只見大隊長怒瞪着一雙眼睛:“你好好給我說說,這棉襖是怎麽一回事。”
愛國媳婦腿一軟。
整個人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腦海裏只有兩個字:“完了——”
***
大楊村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兒。
楊瘸子一家都給帶到大隊部去了,聽說王老婆子還想撒潑來着,結果大隊長說了一聲要去喊民兵團,王老婆子這才消停了。
只是到底身體不大好,最後賴在床上不起來,是被門板擡過去的。
楊瘸子一如既往的耷拉着個眼皮跟在後面,只是眼睛紅紅的,一副要哭的樣子,看的也讓人揪心。
愛國媳婦被反捆着手,頭發淩亂的坐在地上,背靠着桌腿。
“不是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想害人啊。”
在被大隊長呵斥的那一瞬間,她的心理防線已經全線崩潰了。
本就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
她在楊家做的最絕的事情,也不過是冷眼旁觀。
為了自家的利益,為了不養一個傻子,為了獨吞楊家老大的賠償金和工作,她昧着良心,對婆婆和丈夫的狠毒視而不見。
現在……
報應來了。
她的下巴不停的哆嗦着,身上不停的冒着冷汗,臉色都發青了。
大隊部的門關了起來,屋子裏面一片寂靜,再看窗外,人頭攢動,哪怕記分員吆喝着上工,這群人也不顧及了。
這熱鬧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的。
“這棉襖到底是誰的?”
大隊長手叉着腰,居高臨下的看着愛國媳婦:“你最好老實交代,別給我耍花腔,水娃已經去鎮上喊警察去了,你們要是犯了罪,我們絕對不會包庇。”
“是,是石頭的。”
愛國媳婦身子哆嗦了一下。
“石頭的棉襖怎麽會出現在山上?”
“我扔的。”
王老婆子忙不疊的插嘴,生怕這個兒媳婦把楊愛國給抖落出來。
“這棉襖破的不行了,本來就不打算要了,就扔山裏面去了。”連忙狡辯道。
“胡說八道,這棉襖咋不行了。”
外面的人立刻喊了起來。
王老婆子坐在門板上,眼睛瞪的像銅鈴,絲毫沒有病弱的模樣,手叉着腰喊道:“咋了,你們窮酸覺得好,我家老大幾百塊錢賠償金呢,我想給孫子換個新棉襖怎麽了,這破棉襖咱們家就不稀罕。”
這話說的……
也沒錯。
要是他們家有個幾百塊錢存款,給孩子做個新棉襖,他們也舍得啊。
“那這上面的血……”
“我哪曉得,估計是雞血也說不定。”
無意之間,王老婆子居然真相了。
“對啊,我家的棉襖破了,不想要了,還不讓扔麽?”愛國媳婦兒這會兒得了婆母的點撥,心思也定了下來。
總是已經有了猜測,大隊長這會兒也覺得為難了。
楊小妮突然的失蹤,楊瘸子家失竊,楊支書家失竊……
這一樁樁,仿佛都有着撲朔迷離的聯系。
大隊長擡眼與楊支書家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有點頭疼,于是他們先讓人把這家人給關起來,然後去找老太公。
老太公是大楊村輩分最高的大長輩,年紀已經很大了。
年輕的時候在外頭當過兵,後來全團的戰友都沒了,自己還沒了一條腿,就回來了。
平日裏向來不怎麽出門,一身傷痛,能活這麽高壽很是難得,就算子孫不孝順,村裏其他晚輩也會孝順,日子過的很是不錯。
他見多識廣,又嫉惡如仇,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
“把楊石頭帶過來。”
很快,知道自己做錯事的楊石頭就被拎了過來。
村裏孩子們都知道,老太公以前是殺過鬼子的,據說當年還是神槍手,所以孩子們都怕他,他一問,楊石頭就全招了。
當時王老太婆和楊愛軍扔楊小妮的事,瞞着幾個大的,對最小的石頭反而沒怎麽隐瞞。
老太公聽了後,手都氣哆嗦了。
“造孽,這是造孽啊!”
他拍桌子:“一條人命,就這麽沒了。”
就算沒了一條腿,發起火來,大隊長和楊支書也撐不住,只覺得自己無比的弱小可憐。
“那,那怎麽辦啊,她們堅持這件衣服是自己扔的,而且我們……”
大隊長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公給瞪住了。
“你是眼睛瞎了麽,居然相信她們的話,你難不成還準備不追究?你是哪門子的青天大老爺啊,是準備在大楊村做土皇帝啊?這種事情,不交給警察,你還打算包庇?”
“沒有……”
大隊長沒好意思說确實沒證據,被老太公給吓得哆嗦了一下。
“沒有最好,還愣着幹什麽,讓水娃去報案,是死是活,由警察說了算,我們只管發現問題,舉報問題就行了。”
老太公說完後就深深的嘆了口氣。
轉身回了屋。
楊支書和大隊長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頭疼的垂下腦袋,等回了大隊部,就看見那些上山的男知青一個個的排排站在大隊部門口。
“我們要真相,我們要公道,到底是真的鬧鬼還是有人搗鬼,我們決不允許這樣的封建毒瘤存在——”
“大隊長,這件血棉襖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需要一個答案。”
“就是,我們這些知青下鄉來是支持農民建設的,可不是過來被人迫害的,大領導都說了,封建迷信要不得,你們這居然還發生這樣的事,簡直太令人發指了。”
“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解釋,我們就去公社,去縣裏告狀,總有能給我解釋的人。”
秋收累的半死的知青們本來就到了爆發的邊緣。
如今有個借口給他們,立刻就仿佛快要被爆炸的炮仗,直接給點燃了火撚子。
大隊長和楊支書頓時更頭疼了。
還能怎麽辦呢?
報案吧。
小張警察早就盯着楊愛國了,只可惜,鋼鐵廠裏半個月才放假一次,楊愛國在廠裏的時候,雖說處境一般,但是各方面還挺老實。
小張警察都快以為自己神經過敏了。
結果就在這時候,所裏接到了報案。
他一聽,立刻舉手申請參與這個案件,所裏人也知道,小張一直關注這個案件,一看他自告奮勇,頓時都笑了。
“小張,這次就看你了啊。”
“哪裏哪裏,我就是覺得不太對,先試一試。”
同僚們笑笑,伸手拍拍小張的肩膀,給予無聲的鼓勵。
不同于頂層還有勾心鬥角呢,基層一本大家夥兒心裏都挺敞亮,再加上這年頭,窮兇極惡的多,他們做警察的跟當兵的一樣,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兒。
小張立刻廢寝忘食的開始調查。
他的努力,很快讓白振華和老夏感覺到了麻煩。
怎麽說呢……
就……小張這孩子執拗的過分,他居然找到了當初白振華給白小妮做的墳。
白小妮是病死的。
但為了瞞住周淑華,所以白振華壓抑着悲痛,和老夏連夜把白小妮給下葬了。
因為沒有棺材,兩個人想辦法拆了西邊院子裏的樟木牆板釘了個箱子,然後在山裏挖了個坑,做了個無名野墳。
小張,找到的就是這個墳。
白振華知道的時候,差點沒能忍得住,可卻被老夏攔住了。
“他要刨了妮兒的墳。”
白振華激動的眼睛都紅了。
老夏拉着白振華的胳膊:“不會的不會的,他肯定是想把妮兒葬到墓園去。”他苦口婆心的勸說着:“你難道要妮兒一輩子在山裏做個孤魂野鬼麽?要是能到墓園去,哪怕立的是楊小妮的名字,那也是有個正兒八經的去處了。”
“咱們好好活,以後要是能從這裏離開,要是還能再東山再起,咱們再把妮兒的墳給遷走。”
白振華的身子猛地一顫。
孫女兒的逝去,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
一想到自己已經安息的孫女兒,居然在死後不得安生,還要被人刨了墳,他就覺得心跟刀紮了似的。
一直躲在旁邊的白芙美這會兒也沖了進去,一把抱住白振華的腿:“爺爺……我去找小張警官,我去告訴他我就是楊小妮……”
她忍不住的哭了。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要糟。
那一瞬間,她想了無數的辦法,該怎麽去求白振華保住自己。
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太自私了。
設身處地想一想,她會為了一個只相處了幾個月的人去忍受別人傷害自己至親之人麽?
答案是否定的。
她不願意。
可她又太希望白振華能幫幫她了。
所以她只博這一次,以退為進,如果白振華依舊還是不願意的話,她就如她自己所說,去找張警官,說出自己是楊小妮的事,狀告楊瘸子一家謀殺未遂。
到時候,就算楊瘸子一家很可能脫罪,她也能逃離楊瘸子一家,被送到孤兒院去。
帶着最悲觀的想法,白芙美這一身喊的,很是悲戚。
老夏伸手将她抱起來,見她哭的眼淚鼻涕一臉,連忙用毛巾給她擦了擦:“好了好了。”難得聲音溫柔的哄着她。
“老白——”
老夏伸手推了一把白振華。
白振華僵硬的伸手拍拍白芙美的肩膀,然後紅着眼睛轉身快步離開了。
或許一時半會兒,他還是無法面對吧。
但莫名的,白芙美的心卻稍稍安定了些。
“你這小丫頭,太聰明了啊……”
老夏和白振華都是人精,小丫頭道行太淺,心裏那點兒小九九,一眼就能看穿了。
可仔細想想,又覺得很難受。
要不是曾經受過太多苦,一個蘿蔔丁小丫頭,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多小心思,他是見過白小妮的,那個孩子病弱,天真,且爛漫。
“對不起,我只是……太珍惜如今的日子了。”
白芙美也沒指望瞞過他們。
她垂着眸:“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爺爺奶奶的。”
“恩,這點兒我倒是信的。”
老夏拍拍白芙美的腦袋,安撫的對她笑了笑。
山上挖出了孩子屍體了。
這個消息直接轟動了整個大楊村。
因為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樟木箱子就算緊閉着,也能聞到絲絲腐爛的味道。
押着楊瘸子和王老婆子過來看屍體,只朝裏看了一眼,兩個人就直接崩潰了,尤其是王老婆子,直接瘋了。
白芙美也被白振華帶了過來。
她不敢看,卻被白振華捧着腦袋,逼着她看。
“這是我的小妮兒,她如今受的苦……都是因為你……小美……你好好看看我的小妮兒。”
白振華一邊說,一邊哽咽,卻又壓抑着淚水。
白芙美在看見孩子屍體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種直達靈魂的熟悉感沖入腦海。
白小妮,白芙?
白芙,白小妮?
還有……楊小妮……
躺在箱子裏的到底是誰?是白小妮!
會在未來改名叫白芙的白小妮。
那她又是誰?
她到底是從書中意外逃脫傻子楊小妮,還是白家的病西施白芙,還是躺在棺材裏的白小妮?
“爺,爺爺……”
白芙美臉色蒼白的捏住白振華的手指:“我,我,我到底……”
老夏感覺不對,下意識低頭一看。
“不好,老白,小美不對勁!”
他一把扯開老白的雙手,将孩子往自己懷裏一裹。
白芙美只感覺眼前走馬燈似的,不停的播放着兩段人生,一段是傻子楊小妮,從小到大的生活,一段是白芙那二十幾年養在深閨的日子。
等她感覺冰冷的身體被溫暖包裹住時,眼前驟然一黑,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你這老頭子到底是怎麽想的啊,我的妮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還沒醒,耳邊已經傳來周淑賢的哭聲。
眨巴了兩下眼睛,白芙美茫然的睜開雙目,最終聚焦在周淑賢的臉上,她啞着嗓子喊道:“奶奶,我沒事兒,你別怪爺爺。”
“妮兒,你醒啦。”
周淑賢一聽孫女兒的聲音,立刻驚喜極了。
一巴掌拍在白振華的身上:“還不快去給妮兒端杯水來。”
白振華一聲不吭的起身去倒水去了。
等水端回來,白芙美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又用濕漉漉的眼神看着白振華,似乎有話要說。
白振華攥着拳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淑賢,妮兒剛醒,肯定餓了,你去給妮兒燒口飯吃吧。”
“欸,你瞧我,都給忘了。”
周淑賢連忙起身,摸索着出了屋子,外頭亮堂起來,她的動作也順暢了不少。
白芙美看着白振華,想起記憶中的一切。
她突然想試探一下。
“爺爺……”
白振華‘嗯’了一聲,看向白芙美:“怎麽?”
“我,不,小妮妹妹的媽媽,是不是叫許繼紅。”
白振華愣了一下,詫異的看着白芙美,仿佛在疑惑,為什麽她會知道白小妮的媽媽叫許繼紅。
白芙美的呼吸一下子變輕了。
手指也緊緊的攥了起來:“那,那她的爸爸是不是叫白愛軍?”
“你……”
“家裏是不是有個太爺爺叫白彥彰?太爺爺還有兩個哥哥,分別叫白彥霖和白彥勇?”
這下子,白振華是真的吓到了。
他猛的站起來:“你是怎麽知道的?”
白芙美頓時捂住了臉。
她怎麽知道的?
她不僅知道這些,她還知道,明年白彥霖的大重孫會獨自回國,參與重點研發項目,遠赴邊疆研究所,從此一輩子為國做研究,一直到老了,才被人所知,她還知道,白彥勇的幾個重孫子會回國投資建設。
而她……
會在很小的時候失去爺爺奶奶,在病的快死的時候,被幾個哥哥找到,然後将她一輩子護的嚴嚴實實,過的舒舒服服。
她……就是白小妮。
“爺爺……我,我就是小妮啊……”
白芙美從被窩裏爬起來,一下子撲到白振華的懷裏。
白振華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他是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的,可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甚至懷疑,白芙美被刺激狠了,否則的話,怎麽可能幻想自己是白小妮呢?
匆忙丢下白芙美。
白振華急急忙忙的去找老夏。
老夏一聽,也呆住了,随即就來了興趣。
等白芙美身體好了後,就拐着白芙美去了自己的房間,他一句一句的問,白芙美一句一句的回答。
有些記憶是模糊了,有的記憶卻很深刻。
這些日子,屬于楊小妮的記憶在漸漸減少,沒辦法,傻子的世界就是那麽單純,能被記住的事情分手,而屬于白小妮的記憶在漸漸變得深刻。
最後就連老夏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他只能告訴白振華:“或許世界上,真的有我們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吧。”
白振華的心情複雜極了。
他看向白芙美,詢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從傻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
“在你找到我的,前兩天晚上。”
白振華猛地閉眼,吸了口氣。
那是白小妮去世的時間。
難道,這就是緣分?
還是說,她真的是他的孫女,他的小妮。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在這一刻,白振華的內心動搖不已,他已經相信了。
爺孫倆之間的氛圍變了。
周淑賢第一個感覺的出來。
她抱着白芙美,笑得格外溫柔:“前兩天是惹爺爺生氣了吧,你要是再不好好保護好自己,再生病,別說你爺爺了,我也得生氣了。”
“不會啦奶奶,我發誓,我一定好好愛護身體。”
白芙美古靈精怪的舉手發誓。
周淑賢見她這副活潑模樣,頓時笑得更開懷了。
傅恒陽這些日子,因為白芙美病了,不能來打擾,便一直在村裏吃瓜,等白芙美身體好了,才帶着第一手新鮮瓜回來了。
“王老婆子中風了。”
“楊愛國被斃了。”
“楊瘸子和楊愛國媳婦判了五年……”
這一起惡性的棄養殺人案最後以重判為結局,每一個人都沒有好下場,也因為鬧鬼的事,為這起案子染上了神奇的色彩。
娃娃鬼半夜驚魂喊冤的故事,甚至成了廣為流傳的新傳說,被周邊百姓口耳相傳着。
知青們也被這惡性殺人案給吓壞了。
他們這才發現,原來人性壞的時候,會那樣的惡毒。
原本他們還挺嚣張,經過這一件事,也仿佛知道了什麽叫做舉目無親,什麽叫做家人在千裏之遙,一下子,都老實了起來,連男女之間的勾心鬥角都變得很少了。
也因為此,這一批知青雖然來的最早,最後卻是最能穩得住心思的。
後來無論來多少知青,他們都沒有被他們鼓動過,而是踏踏實實做自己的事情。
白振華自從懷疑白芙美就是自己的親孫女後,對白芙美的要求就更加嚴格了,後來又陸陸續續的下放了好幾個大學的教授,幾乎每一個人過來,白振華都會鄭重其事的帶白芙美上門去拜訪。
傅恒陽本來沒那麽累的,結果因為小夥伴的原因,也一下子多了好多功課。
白芙美眼看着傅恒陽和楊寶妮的交際在變少,不由得有些懵。
男主再這麽學習下去,肯定要變成書呆子了吧。
那男女主之間的感情線呢?
難不成就這麽蝴蝶了?
可是這點兒小心思很快就沒有了,無它,實在是功課太累了,以至于兩年後,白彥霖回國搞研究的大重孫子,白文淵找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快将原劇情給忘記幹淨了。
白文淵是帶着警衛員過來的。
幾輛軍車下來,直接把大楊村的人給吓傻了。
白芙美一看見那張熟悉的臉,下意識的輕聲喊道:“大哥……”
正帶着白芙美背書的白振華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白文淵,又看看白芙美。
“小爺爺你好,我是白彥霖的重孫,我叫白文淵。”
白彥霖……
白振華連忙站起來。
“你是大伯的……”
“是,白彥霖是我的曾祖父。”
他對着白振華勾唇笑了笑:“我這次來,是接你們離開這裏的。”
“我這是……平反了麽?”
“抱歉,小爺爺,平反的事暫時我無能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們接到身邊去照顧,不過我那邊環境比較艱苦,說不定還不如這裏……所以……”
白文淵露出苦笑來:“所以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