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蕭寶菱沒有在白龍寺逗留很久,在太陽還未落山的時候便回到了皇宮。

但其他人還是比她早到了一段時間,這時,她在寺中的遭遇已經被宮人們傳開了。

宮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處,發現新大陸似的議論着,說玄明大師不僅出來見人了,還獨獨只見了長公主,還說長公主有佛緣,有善心,有慈悲心,心懷天下。

……天地良心,玄明和尚要是聽到會氣死的,他根本只對方丈說了前三個字,後面那些全都是訛傳。

但宮人們不知道啊,他們只覺得:天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長公主诶?善心慈悲心?見鬼了吧!心懷天下?心懷天下美少年還差不多吧!……這玄明大師怕不是中了邪啦。

可是,同樣的話,傳到皇帝蕭措的耳朵裏,他就滿心滿臉都是高興了。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自發地說他兒女的好話,還是這麽好的好話,還是他敬重的玄明大師說的,他可真是太高興啦,趕緊命人給寶靈宮賞賜了一批雜七雜八的東西。

太醫院林太醫的兒子林泉,随着一起去了白龍寺回來,在去太醫院述職的路上,也聽到了那些議論,一時間,他那張白淨的俊臉面色幾變,五官都要扭曲了。

在他身邊一起走的,正是之前替蕭寶菱做過事的小醫士冷然。

林泉瞪圓了他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一副想求認同的表情,對冷然道:“他們在說什麽東西?我不是幻聽吧?真是見了鬼了!那玄明大師怕是中風了吧!你說是不是?”

冷然卻面色如常,并無太過意外的神情,聽了他的話,也沒有如他期待地出言應和。

林泉不死心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以前——”說着說着,他聲音突然停住,目光驚訝地看見冷然突然退向宮牆邊上,往前方躬身一禮。

冷然沒有出聲問好,是因為對方的車架還隔着一段距離,只看得見人,聽不見聲音。

林泉順着他目光看過去,面色又是驟變。只見前方一架步辇,邊上不乏眼熟的太監宮女,而步辇之上,正是他剛剛還在激|情吐槽的……蕭寶菱。

一段時間不見,蕭寶菱還是那麽胖,身上淺紫色的錦緞衣裙被繃得緊緊的,臉也還是那張臉,有幾分姿色、但非常讨厭。只是……她看着他的表情很平靜,平靜中還帶着幾分疑惑和陌生。

林泉有那麽一瞬的怔愣,但很快,生理性的惡心就條件反射般地湧了上來,他趕緊挪開眼睛,拉着身邊的冷然轉身就繞道走。步履飛快,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重得好像帶着恨意。冷然勉強跟上他,過程中還回頭看了一眼。

蕭寶菱的步辇行到長街拐角,突然遙遙看見前方迎面走來兩個少年。面皮黑些的那個是先前見過的小醫士,她記得,旁邊那個白皙俊秀的,卻是第一次見。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她卻莫名覺得熟悉,好像是這具身體感到的熟悉、甚至想親近。

那少年穿着太醫院的醫士服,同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比別人好看多了。方才在聖明山上,蕭宛音還說沒見着一個好看的民男,這下,猝不及防就遇到了。蕭寶菱穿來至今見過的男子不算多,也不算少,這少年絕對是其中最出衆的,看着約莫十七八歲,正是氣質最幹淨的時候……哦,可能只比不上作為男主的賀元夕的那張建模臉,可小賀同學現在才十三歲,還沒長開嘛。

她正疑惑地打量着呢,就見那少年也朝她看了過來,目光相觸的那一刻,他突然像被毒蠍子蟄了一下似的立即移開目光、轉身就跑。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蕭寶菱還是看清了他漂亮雙眼中的痛恨和厭惡,像看見什麽髒東西似的對待自己。

蕭寶菱難免有些心堵,問走在身邊的梅兒:“那是誰?”

梅兒只當她隔得遠、沒看清臉,恭敬答道:“回公主,是林泉公子。”

說完,就等着公主像往常一樣追上去,或者讓她帶人抓回來,再罵他或者……做點別的。可是并沒有,公主聽完她的回答,僅僅是靜了一下,然後恍然地“噢”了一聲,就沒後續了。

前路已經無人,步辇繼續往寶靈宮中行進。蕭寶菱垂下眼睛,玩着自己的雙手,慢慢地想起了關于那少年的事情。

夏天的寶靈宮裏,蕭寶菱身體不适,林太醫帶着林泉來問診。那時候的林泉才十五六歲,眉秀唇紅,面頰白嫩有肉,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那姿容把這宮裏的一衆女子都比下去了。蕭寶菱向來喜歡美的東西,霎時間眼前一亮,病都好了一大半。

之後,隔三差五地找借口把林泉召到自己宮裏來。讓他跟自己同坐一榻,近距離欣賞。這也不算過分,過分的是,她一次撞見表哥徐晤與其他女子親近,明白了點男女之事,就開始對林泉上下其手了。

學着太子哥哥調戲宮女的樣子,摸林泉的臉,摟他的腰。林泉一臉受辱的委屈模樣,她看着只覺得也很動人。

後來看了些民間流傳的話本子。還學着裏面的插圖,把林泉撲倒在藤榻上,扒他的衣服,想看他的身體。林泉自然是緊緊捂住衣領,言行抗拒。蕭寶菱便威脅他,敢不聽話,要父皇把他爹給殺了。

皇帝蕭措那時派軍攻打南周,動辄屠城,對朝中意見相悖的大臣也是毫不留情地用鍘刀回應,蕭寶菱跟太子一樣在宮中胡作非為、不知輕重,林泉不能不怕她,只得委曲求全地任她輕薄。

蕭寶菱清晰地回憶起原身強逼林泉給她剝荔枝喂葡萄的畫面,少年細白幹淨的手指捏着去了皮的果子喂到她唇邊,她舒服地靠在懶架上、惬意地閉眼張嘴,差點咬到少年的指尖。而周圍,梅兒霜兒宮女太監,全都在看着。

蕭寶菱扶額,代入林泉視角,大概能夠明白,那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這天出了遠門,又爬了山,蕭寶菱累了,傍晚洗了個花瓣澡後,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醒來,因是側着睡的,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枕邊的紫竹筚篥。怕弄丢,她擦拭幹淨後小心地放在了枕頭邊,想着白天就去送還。

這一覺睡得長久,窗外已天光大亮,蕭寶菱吃完了早飯,就準備出門。

照例帶上了梅兒,又在衆宮女中挑了個眉清目秀看着很順眼的跟着,問了名字,叫做朝顏。

霜兒還不太習慣被丢下,上前問道:“公主,那我呢?”

蕭寶菱都不轉身看她一眼,冷淡道:“你留在殿中打掃衛生。”

霜兒不可置信:“啊?”

蕭寶菱沒理她,徑直去了寶月宮。

路途不算遙遠,她走路過去,正好當做運動,經過幾座亭臺樓閣,過了禦花園,就到了寶月宮旁的鏡湖前。

孟冬時節,花木逐漸凋零。湖邊柳樹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唯有旁邊的灌木叢,還綠得郁郁蔥蔥。

蕭寶菱步子輕,走過來沒發出什麽聲音,這一帶也很寂靜,所以,突然聽見一聲凄厲的貓叫時,她幾乎吓了一跳。

聲音不是很大,雖然尖利,但是有些奶氣,還帶着微微的顫抖,應該還是幼崽。

蕭寶菱視線随着聲音望過去,在半人高的深綠色灌木叢中,發現了一片鵝黃色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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