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殿下您回來啦!”

尋春高興地跑了出來,把賀元夕往屋裏領,邊走邊道:“三公主在等着您呢。”

日頭漸隐,土屋內,燃着幾支蠟燭。

擺設陳舊且都是深色系,即使有光,還是顯得室內昏暗。最明亮的一抹,便是那一身鵝黃宮裙的小姑娘了。

蕭思月的穿着在皇族諸人之中,已經是最樸素的了,但在賀元夕和尋春兩個粗布衣衫的人面前、在他們簡陋如農家破屋的居所中,還是顯得像仙女下凡。

連她身邊其貌不揚的桑兒呆在這裏,都覺得是纡尊降貴了。所以,盡管這不是她們第一次造訪,尋春接待的态度中還是滿滿的小心謹慎和殷勤。

但一見那拿着竹劍的少年進來,小仙女般的蕭思月也露出了笑容。她年紀尚小,這笑容,便如蕙蘭花苞初綻。

蕭思月帶着淺淺的笑道:“你總算回來了。”

賀元夕再如何冷淡,面對這樣的她,也不能面無表情。他嘴角牽起一點點弧度,道:“抱歉,讓公主久等了。”

“沒有很久,其實剛剛好。”

蕭思月應了句,然後示意桑兒将桌案上的綢布包裹打開,對賀元夕道:“這些衣裳是我娘新做的,你快看看合不合身。”

她娘,也就是月嫔。月嫔早已失寵,再加上本來就是苦出身,縫制衣物這種活,自然不在話下。

在前一年蕭思月和賀元夕剛熟識起來時,蕭思月便發現了賀元夕的衣裳粗陋,甚至破舊,因為他還在長身體的年紀,有時候衣袖都短了,只能另找一截同色的粗布給續上,讓至少有完好衣裳穿的蕭思月很是看不過去。

原本月嫔是不願意給陌生男子做衣裳的,耐不住蕭思月的軟磨硬泡……以及在她面前訴說賀元夕有多麽可憐,同是遠離故土又小小年紀多麽不容易。

但月嫔費了功夫做出來了,蕭思月開開心心送過來了,此時的賀元夕一看見卻蹙起了眉頭。

他只是将竹劍在牆邊放下,再看了那一疊新衣一眼,便隔着一臂遠的距離站在蕭思月面前,對她道:“公主費心了。可是,這衣料太好,恐怕我不能要。”

賀元夕不是第一次婉拒蕭思月的這種好意了。

作為宮妃的月嫔,和作為公主的蕭思月,能得到的布料不管怎樣都還是算得上精美的,即使選擇的顏色再素淡、制成的款式再簡單,也跟他如今的常服差別很大。

蕭思月卻也一如既往地不肯收回。她正色道:“可你的生辰要到了呀。就當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吧。”

現下是正月,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哪怕今年算得上是個暖冬。賀元夕身上的褐色粗麻衣衫也太不能禦寒了。

蕭思月就是看不下去。在宮中遠處瞥見了,見到過短的衣袖外少年露出的那截冷白手腕了,就免不了要想着。

賀元夕一怔。

蕭思月又淺淺地笑了,看着他道:“而且,我走這麽遠的路來找你,避開人也很不容易,你總不能讓我白跑一趟吧?”

賀元夕便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靜了靜道:“……謝謝公主。”

“不謝不謝。”

蕭思月搖了搖頭,忽然感覺裙擺處傳來拉扯之感,垂眼看見是小三花貓在用前爪去撲她鵝黃裙擺上的白蝴蝶。

她提了提裙擺,笑道:“我娘繡的蝴蝶特別好看,小貓怕是都分不清真假了呢。”

賀元夕見了,卻是再次蹙起眉心,對着小貓低聲呵斥道:“三花!”不得冒犯公主。

小貓感受到他的怒氣,毛團般的身體一抖,乖乖收回爪子,走回了他腿側。

“三花?你給貓取名字了?”蕭思月看向他。

“嗯。”

“啊……挺合适的。”

蕭思月沒提燈籠過來,也要在天黑之前回去,戀戀不舍地摸了會兒小貓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忽然覺得三花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像之前也聽誰叫過,但是她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了。

……

正月十五,上元節。

是賀元夕十四歲的生辰。他是上元那天夜裏出生的,所以才被南周皇帝取名元夕。

這一點,他早前告訴了蕭思月。

幾天前,也告訴了……林溪姐姐。

當時,他并沒有問後者到時會不會過來。是她聽完主動對他說,“那我到時候給你過生日呀。”

所以他那天一大早就去了竹林,一整天都待在那裏。尋春留在土屋,金木守在林外,只有他一個人在那裏。

可是從日出到日落,從天明到天黑,他等的人都沒有來。他自己一個人,燒了一壺水,斟了兩杯蒲公英茶,茶一次次冷掉,都沒有人過來。

直到深夜,他孤零零地從小路走回住處的時候,看見了天空另一邊升起的絢爛煙火。

上元燈節,宮中有宴席,有各種慶禮。真熱鬧啊,那些歡樂的聲音都遙遙地傳到了他這邊最偏僻的宮門一角。

屋門口,尋春都立在院中,仰望着夜空中升起的一盞又一盞的橙紅的孔明燈。

……

“今夜的月亮真圓啊。”奢華筵席旁,蕭宛音拉了拉蕭寶菱的衣袖道。

蕭寶菱擡頭,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與無數升起的孔明燈,也不禁感嘆:“是啊,好美。”

此時都快月上中天了,時間已經很晚。

她右側的皇後拉着她聊了一晚上後,終于先行回宮。左側的蕭宛音這才有機會跟她說話。

可是蕭寶菱卻沒有蕭宛音那種聊天的興致。

這一天下來,白天的各種儀式和活動都得參與,讓久不社交的她疲憊不已。

不過,在猜燈謎的時候,她偶然聽見蕭思月和侍女桑兒說到,她們等筵席結束了以後要去給賀元夕慶祝生辰。

蕭寶菱自然也不會忘記還有這麽回事。于是在筵席中,隔着許多美食佳肴,一次次朝遠處的蕭思月偷望。

怎麽還不走?會不會太晚了?他在等你啊。

倒也不是忘了自己對賀元夕說過的話。只是蕭思月和他相熟在前,想必已經不止一次共度生辰,她這個後來者,應該給他們讓路。

當時許諾,是因為竹林獨處,有種兩人已經很親近了的錯覺,随口便說了。

過後冷靜下來,才意識到,他還有蕭思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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