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電影結束,關錦身旁的位子還是空的。兩人剛從電影裏刺激的場景中脫離出來,才發現陳允衡沒來的情況。

他還是回到陳家了吧?關錦覺得松了口氣,又隐隐覺得可惜。畢竟這人跟自己相處了也快一個月,多少也有些革命友誼存在。

跟張鵬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電影中的精彩片段,剛踏出電影院,就被一個帥得耀眼的男人堵住了。

林耀說,走吧,我請你們吃飯。

隐約覺得自己是個電燈泡的張鵬亮立刻說:我晚上有約會!腳下抹了油一樣先跑了,沒能跑掉的關錦是因為自己的自行車被張鵬亮這頭豬用他的鎖給鎖到了電燈柱上,結果卻忘了解開。

被人提溜上車的關錦心想,那堵圍牆一定有魔咒。

一定的!

開車的時候林耀問,你喜不喜歡法國菜?

關錦心想法國菜他只聽說過有一道蝸牛,打死他也不會吃的東西。想要搖頭,結果對方就已經說:今晚去吃法國菜。

那問他做什麽?!關錦恨恨地低下頭。

法國餐廳就連門面都是優雅的。門童彎着腰替他們開了門,大廳內鋼琴悠揚得叫人昏昏欲睡,人人用餐的模樣像是已經吃過飯了的慢條斯理,說話的聲音輕得就連刀叉碰撞磁盤都能掩蓋住他們的對話。

這種環境讓關錦渾身不自在,只能低着頭緊緊跟上。

服務員很識時務地挑了個偏僻的位子,關錦等林耀坐下了,才坐到離他最遠的位子。林耀挑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拍拍自己地右邊:“坐這裏。”

少年的冷汗立刻飙了下來。“哦,好。”他一邊答應着一邊痛斥自己的奴性。

“想吃什麽?”林耀随意地翻看着菜單,微笑始終挂在臉上。如果不是直覺一直在報警,他也許會認為這個人是個溫和無害的,或者,至少是易于親近的。

可一旦認定了他的屬性,想要自我催眠就不是那麽容易了。關錦幹笑着說随便,林耀掃了他一眼,點完菜後,單手撐頭看他,很直白地問:“你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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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搖頭否認,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有人怕我不奇怪,但是你怎麽怕我了?”林耀的手摸上他的腦袋:“按理說,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你一次,你還幫了阿衡一個大忙,我們怎麽也算是熟人了,你幹嘛怕我?”

關錦僵着表情不知道怎麽回答。半天,才迸出“我沒怕你”,這樣顯而易見的客套話。

“阿衡說你很生猛,我怎麽沒看出來?”林耀這話剛出來,關錦想也不想地反駁:“我又不是海鮮。”還生猛,他有鉗子嗎?會蜇人嗎?

林耀輕笑。你看,小獸就算再恐懼,被逗到了臨界點還是會忍不住亮一下爪子。不會撓傷人,卻可愛得緊。

林耀笑着把撥開他額前的頭發,關錦被他的手弄得稍稍昂起了頭,露出光潔的額頭。

“眉頭放松些,嘴角別老繃着,下回我帶你去剪頭發,對了,你戴不戴眼鏡?”他的語氣溫柔了些許,似乎在跟自己弟弟說話。

關錦愣愣地任他擺弄,乖乖回答:“不戴。”

“配個眼鏡看起來會溫柔點。”林耀揉亂了他的頭發後,就收回了手。

菜上來的時候,坐如針氈的少年終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煎得漂亮的牛仔骨,完美無瑕的鵝肝,精致細膩的糕點,怎麽看怎麽誘人。

咬下一口牛排後,關錦在心裏深深感嘆着原來西餐并不是想象中那樣華而不實。至少,林耀給他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味蕾體驗。

“怎麽樣?”說要請客吃飯的人,此刻卻只是撐着腦袋,面前的蛋糕只吃了二分之一關錦有些尴尬又有些感激,只好傻笑着說很好。

他不明白林耀為什麽把自己帶到這種地方,還好吃好喝招待着。距離上一次見面幾乎快一年,一年時間足夠把熟人變成路人,更何況他離去前還嚣張地把錢扔進了這人的車子裏。他不是不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這人的冷酷,也不是不記得第二次見面時這人的傲慢,所以眼前這個和善得像哥哥一樣的人,叫他不敢适應。

林耀把自己的小牛排也推到他的面前:“多吃點,西餐分量少,要是不夠待會兒我帶你去吃別的。”

關錦擡起頭,詭異地看他:“那幹嘛不直接帶我去吃實惠的?”

“要請客肯定要請得誠意點,”他半垂眼簾:“阿衡不會回來了,他還有什麽東西遺留在你家的,待會我跟你去拿。”

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紅酒的少年愣了。“……他家,可以回去了嗎?”

林耀微挑眉角:“對于陳家,你知道多少?”

關錦放下刀叉,有些認真地回答:“一點都沒有,但是阿衡……阿衡如果在陳家過得不好,關家随時歡迎他回來。”

“他是嫡長子,從來不會過得不好……”林耀直視他的眼睛,“他跟你說了什麽?你全部相信?”

林耀的話像一盆冷水,迎面潑到了關錦的臉上。讷讷地盯着七零八落的牛排看了一會,才說:“我相信了,不也是沒有任何損失嗎?如果他真的過得好,他幹嘛要被迫跟我擠一張小床?他又何必每天守在我家門口等我回來?我到現在還信,不行嗎?”

如果用得失來衡量他的信任價值,沒有損失,幹嘛不賦予信任?一旦有了獲得,那豈不是錦上添花一樣的美好?

林耀輕笑,又去揉他的腦袋。“放心吧,有我在,阿衡不會受委屈的。”

這話立馬就讓關錦想起了什麽,臉蛋紅了起來。“你喜歡阿衡?”脫口而出的話,讓他差點沒咬到舌頭。

對方不但沒生氣,反倒笑開:“你還記得那次?”

“……呃,啊。”他不知道怎麽回應。

“你就是因為這個怕我?”

“沒有!”立馬否認。

“男女我都無所謂,”林耀絲毫沒有扭捏,“我跟阿衡是有過一段,不過,那是半年前了。”

關錦怔怔地不知道怎麽接話,他跟他并不是熟到足以涉及私人問題的地步,可林耀這麽大方地坦誠,倒顯得他太過得寸進尺起來。

剩下的時間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中慢慢流逝,等林耀埋了單,正準備帶關錦離開時,一個有點眼熟的美女盛氣淩人地走了過來。

街燈下,那頭美麗的紅發像是藏在黑暗中的火焰。“林耀,這次的事情你必須要給我一個說法。”她的神色充滿不悅。

關錦立刻想起了這個豔光四射的女人就是陳允衡的姐姐。

林耀微微側身将關錦擋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她:“哦?什麽說法?”

“阿衡在外面鬼混這麽久,你有消息居然也不告知陳家。阿衡是陳家棟的嫡長子!都是因為他不在,陳允升這個庶子才敢爬到我們家頭上來!要是陳家落到陳允升手上,我們死也不會放過林家!”女人猙獰的面容,像是索命的惡鬼。

稍微聽懂了一部分的關錦終于明白,林耀反問自己的原因。

嫡長子,庶子,家産,豪門,比電視劇還要驚心動魄的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而關鍵人物甚至被自己金屋藏嬌了起來。

陳允衡是騙了自己,卻不是全在撒謊。他确實是在躲避着什麽,也許是遺産漩渦,也許是家族內鬥,甚至也可能是自己的責任,只是無論躲避的是什麽,陳允衡卻在一開始就坦白告知了自己的身份,這一點信任,足以讓關錦剛剛升起的不滿又全部消散。

被質問的林耀冷笑道:“陳允寧,你怕了?連本屬于阿衡的錢都敢挪用的你,會怕陳允升?”

陳允寧像是被踩了痛腳的貓,怨恨的眼神幾乎要穿透這個風流倜傥的男人:“林耀,你別以為你就是幹淨的!”

“我們本來就是一團黑漆,誰能幹淨?”林耀像是在聽笑話,一把攬過關錦的肩膀,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關錦下意識地回頭,卻撞上女人嫉恨的眼神。他一怔,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正想掙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聽陳允寧咬牙切齒地說:“所以你寧可要這樣的孩子?”

關錦大為緊張。他沒想到自己也能被誤會,無論是外貌還是年紀,自己都不應該成為這個女人嫉恨的對象。他擡頭看向林耀,對方卻親昵地按下他的腦袋,讓關錦看不清他的表情:“這是我弟弟,不要胡說。”

弟弟?

他微微張大了嘴,還想再去探究女人的反應,人就已經被塞進了車子裏。

街燈快速地滑往身後,路上的車輛還是很多,因為是周末的夜晚,就連高架橋上都顯得有些擁堵。

林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開車的時候只用一手控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撐着腦袋在想什麽事情,從上車以後就沒說過一句話。

關錦腦子還在被那個“弟弟”的稱呼給震撼着,因此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手機鈴聲在車裏顯得異常的響亮,林耀接聽的時候,關錦甚至能隐約聽到耳麥傳出的聲音。

什麽“少爺”什麽“回去”,斷斷續續地,凝神屏氣地偷聽了個大概,似乎那邊正在炸毛的男人在催促這位管事的盡快回林家。

林耀冷漠地回應了一句“先送他回去”就挂了。

“那個……送我到路口就行,不用……”“我剛好要回青森堂,”林耀又補了句:“就是你家附近那棟房子。”

原來那棟小洋樓,叫做青森堂。這麽多年的疑惑總算有了些眉目,關錦有些高興又有些緊張。今天他聽到的秘密實在太多,多得他都懷疑自己會不會被劃入殺人滅口的行列。

書上那些知曉了秘密的人,往往沒過幾千字,就成了刀下冤魂。關錦緊張地猜測自己到底是知曉了秘密還能活下來的主角,還是知曉了秘密被咔嚓的路人。

可車上始終很安靜,安靜得像是有些什麽東西,慢慢地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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