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頭上的疼痛讓他在睡夢與清醒中掙紮了好多次。
關錦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女孩,仍舊是一臉哀傷,仍舊是站在自己面前,關錦後退一步,竟覺得膽怯。
為什麽要推我下去?他問。
女孩突然咧開嘴笑,笑得頗為詭異。然後那張臉變成了張鵬亮,仍然是一副哀傷的模樣。
關錦叫了聲“阿亮”,頭上卻傳來隐隐陣痛。
張鵬亮走過來,用力地推他。關錦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把自己往懸崖邊上送。
“你幹嘛!”關錦緊張得手指都握得發青。
張鵬亮卻用力一推,硬是将他推了下去。
關錦猛地睜開眼,一身冷汗。
“做惡夢了?”眼前有個模糊的影子,似乎被自己緊緊抓着。關錦花了一會功夫,才看清那人的模樣。
還是林耀。
他急促地喘氣,抓着他的手松了松,又忍不住再次抓緊。
林耀坐在床邊,任由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抓出淤青,卻始終沒有掙脫。
“阿亮呢?”問出口後,他才驚覺自己的聲音如此沙啞。
“在霍希麟那裏。他的朋友有戒毒所的醫師,專門請了過來。”林耀摸摸他腦袋上的繃帶,問:“頭還疼嗎?”
關錦搖頭,結果不小心牽扯到傷口,臉色又猙獰了一會:“沒什麽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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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耀看他要下床的模樣,臉色轉而變為嚴厲:“還想去哪裏?”
“找阿亮。”關錦覺得自己的理由理所當然。
“找到以後呢?看着他受苦?”林耀冷冷地問。
關錦側臉看他:“他是我死黨。”
“他在接受物理治療,你晚點再去。”林耀抓着他的領子又往床上壓了回去,然後俯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一臉錯愕的少年:“你不是要我教你這個世界的事情嗎?我現在就教你第一課:除非你有充足的準備,否則永遠也不要單槍匹馬地去當個英雄。”
關錦被他壓住胸口,雖然不難受,卻有點不習慣這麽親近的距離,不禁微紅了臉:“我有準備,只不過我沒想到對方會有這麽多人!”
“你這莽撞的性格在這個世界裏死一百次都不夠!”林耀用溫和的語氣說着惡狠狠的話語,“你不是想保護我嗎?現在呢?發現落差了吧?頭上這個傷口,下次說不定就開在脖子上,無論用再多的繃帶都沒法止血。”
“……可阿亮在吸毒!遲一天就是讓他再下一層地獄!”
“那你呢?要是那些人不僅僅是想抓回阿亮怎麽辦?要是他們像我這樣把你壓制住,往你靜脈裏打上一針,你又打算怎麽反抗?”林耀的語氣冰冷又尖銳。
關錦自知理虧,抿着嘴,憋了半天,才迸出自己的心裏話:“這是我跟阿亮的私事,不想麻煩你們……”
林耀挑眉,笑得像只嗜血的惡狼:“那你是把我當做了外人?”
關錦寒毛都豎了起來:“不,不敢。”
林耀雖是笑着,可一想到這個橫沖直撞的狼崽在奔出狼窩的時候絲毫沒考慮身後的自己,就不禁怒火中燒。
前幾次是途中碰巧遇上就算了,這次明明自己的電話號碼就在他的手機裏,這個膽大包天的小鬼不但沒有求助的意思,甚至在受傷後也沒想到要自己來增援。
這關系撇得可真夠清白的!他咬着牙笑。
關錦眨眨眼,只覺得林耀似乎比平時陰冷了幾倍,連忙解釋:“我只是想,你們絕對不會去碰毒品,搞毒品的那幫家夥肯定是你們敵對的幫派,要是為了我的事情,你們跟其他幫派起了沖突,那就太過分了……”
“你覺得毒品是好東西?”林耀冷哼一聲。
“那是地獄!”關錦很激動地握拳。
“那為了這些東西,林家就算跟他們起沖突又怎樣?靠毒品為生的渣滓們,沒有活着的必要,阿亮正好給了我們撲滅這幫家夥的借口。”
關錦漲紅着臉,确切知道自己錯了,卻又不甘心道歉。“下次我會記得。”最後他還是嘴硬地不肯示弱,非要倔強地展示着自己的堅強。
林耀伸手去掐他的臉蛋,突然有種想把他的脖子咬住,叼回自己窩裏的沖動。
一個不小心就讓他溜了出去,等發現的時候又是一身傷痛。回來的時候不但沒有垂頭喪氣,反倒還一直豎着毛,企圖再次出去挑戰。
該怎樣調教,才能讓這家夥知道,偶爾的示弱不但能讓身後的狼群為之傾巢而出,還能讓自己安然地在這個兇險的世界裏存活?
關錦去洗澡的時候,林耀下了樓。陳允衡剛好解決完自己的事情,回到青森堂。
忙碌了一個晚上,此刻已是接近中午,陳允衡好歹還在車上小眯了一會,卻不知面前這個眼睛有着血絲的男人到底有沒有躺下半分鐘。
“不是陳允升的人。”他扔出這句話。
林耀喝着濃咖啡,輕笑:“我知道那小子沒這麽大膽敢再動一次。”
上次指使他人刺傷自己的事情,代價就是讓陳允升的資産損失了将近一半,差點沒氣得進醫院的陳允升,暫時沒這麽多的精力去威脅他周邊的人。
“不過,那幫家夥是北區的新人,”陳允衡把手上的文件夾扔到桌面上:“最近在南區活動得挺多,似乎是有意侵吞陳允升從前的地盤。因為藍蓮拆遷後,陳允升的影響力小了很多。”
“平衡被打破後就要有新的平衡,”林耀看也不看那個文件夾,“陳允升雖然野心不小,不過自己人,知根知底好應付,北區的那幾個野心家,倒是挺會趁火打劫。”
南區甚少有毒品交易,就是因為藍蓮片區的酒吧街禁止毒品進場。缺少消費市場,自然就缺少相關的銷售鏈。
“張鵬亮的新女朋友就是北邊的人,據說是看上那小子人緣好家裏有錢,才以他為切入點,想把他周圍的人都卷進這個圈子裏。”陳允衡神色厭惡,“那幫家夥先是往他的煙裏加上毒品,然後趁他醉倒的時候,又給他靜脈注射了兩次。”
這種強迫上瘾的方法,不但令人憎惡,也等同于犯罪。
陳允衡見過張鵬亮在球場裏潇灑的樣子,昨晚看到的那個頹廢如爛泥一般的青年,心裏本就有一把火,在得知他們想把周圍的人都卷進來後,更是怒不可遏。這群人裏,最先受罪的就是阿錦,這個正直又單純的少年一旦沾染上毒品,會變成什麽模樣,他想都不敢想。
兩人正商量着怎麽解決問題,關錦就頂着濕漉漉的腦袋走了下來。
“我可以去看他了嗎?”關錦有些可憐地問林耀。知錯後,他的氣勢一落千丈,一想到自己不但麻煩了人家,人家還找出了更好的方法來解決自己的問題,他就沒法理直氣壯。
陳允衡愣愣地看他的表情,平時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狼崽此刻乖得像是被人調教過的馬戲團動物,到底林耀使了什麽手段?
林耀卻笑着摸摸他的腦袋:“先吃中飯,然後我帶你過去。晚上你還要跟我去個地方,不過,現在先去找蓮姨把頭發吹了。”
關錦又乖乖地去了。
等确定對方聽不到以後,陳允衡才扭頭瞪林耀:“你對阿錦做了什麽?這麽聽你的話?”
“做弟弟的不是該聽哥哥的話嗎?”林耀無辜地笑。
“那你怎麽不聽你家兩個哥哥的話?”他冷哼。
“……你要拿我跟阿錦比麽?”那人還是在笑,卻已經笑得讓陳允衡閉上了嘴。
關錦說得不錯,這人就是暗黑公主,後來成了黑女王的暗黑公主。可明明這孩子都認清了他的本質,怎麽能依舊毫無防備地呆在這個一肚子黑水的人的身邊呢?
午間的太陽很柔和地消融了初冬的寒意,陽光透過輕薄的紗簾,暖和了整個病房。
張鵬亮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捆綁着防止病人躁動的安全帶,臉色是難看的灰白。
壓抑在胸口的酸痛再次泛上來,關錦紅着眼眶走過去,掰着張鵬亮蜷縮的腦袋,強迫他正視自己:“阿亮,你給我快點戒掉那玩意,好了以後,我們去青海,去西藏,你說過我們要在大學期間玩遍中國的,你快給我好起來!”
毫無焦距的瞳孔反射着少年的臉蛋,卻沒有任何回應。
“剛剛又犯了瘾,難受得差點沒把我的床都給掀了。”霍希麟站在後面,低聲說。
關錦這才發現他被安全帶捆綁的地方,全是淤青。他慌了:“那現在怎麽沒反應?!難道一直都沒清醒過嗎?!”
“給他打了鎮定劑,當然沒什麽反應。”霍希麟撇撇嘴,“那幫家夥夠狠的,這家夥還沒适應毒品的感覺,就被靜脈注射了幾次,要不是底子好,恐怕現在就剩一個空殼了。”
關錦咬着牙,翻看他手腕上的針孔,鼻子一酸:“要是我抽空去看看他,是不是就不會挨這種罪?”
霍希麟卻搖頭:“那幫家夥是有目的犯罪,張鵬亮避不了這一劫。”
關錦回頭看林耀,表情像是在尋求援助,林耀問:“你想怎麽做?”
“……我想去揍那些人,我想把那些毒品當着他們的面都燒了,燒得幹幹淨淨!”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聲音裏都帶上了鼻音。
“求你幫我!”少年想要哭,卻硬忍着不哭的模樣,讓林耀一把摟過他,把腦袋塞進自己的懷裏,承諾道:“我會幫你,你想要怎樣,我就幫你實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