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淚水·

馬車上,林珏想着父母受到的驚吓以及此時的驚慌,特別是母親,一定吓壞了。自己早晨出門時竟沒有注意,真是不孝。

這樣想着,那一刻林珏甚至是恨着自己的,若不是自己非要讀書,若不是自己執意要做林如海的學生,若不是……父母怎麽會那麽為難,父母一心為自己着想,自己卻只想着要一個合适的身份護着黛玉,身份真的那麽重要嗎?如果沒有兄長的身份,自己也絕對會護住黛玉的,只是苦了一些罷了!林珏第一次恨自己的貪得無厭。可是到了此時,自己是不能放棄鹽政林家這個後臺的,不說林家幾代積累的那些人脈和財富,僅僅是黛玉,自己就放不下的。林珏不由唾棄自己:真是不孝,枉那麽些人還推崇自己,說自己是什麽君子!

行駛到半途,馬車就突然停下了,正在沉思中的林珏不由皺眉。

觀棋扶住林珏,出聲問道:“怎麽了,成九?”

外面傳來成九有些結巴的聲音:“回、回大爺,是梁王府、府、府的馬車!”

林珏蹙眉,這剛提上來的成九終究是不如自己調教了幾年的奉宣,看見梁王府的馬車連話都說不好了。這般想着,林珏還是拉開車門向外望去,果然是梁王府的馬車,車上紋着的祥雲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

林珏下車後就徑直朝那輛馬車走去,不等走近,就聽到車上傳來石子炜黯啞的聲音:“是珏哥兒?快些上來!”

話音剛落,駕車的海因就連忙拉開了簾子,請林珏進去。

林珏跳上馬車,也不行禮,只是虎着臉道:“你這是在我身邊安插了多少人?竟能讓你給堵在街上。”

石子炜放下手中的書本,不見惱色,反問:“你要去京城怎麽不告訴我?”

林珏不意竟然被反問了回來,更是着惱:“我的行蹤還要和你禀報不行?”說完,看着石子炜的臉色愈差,還是補上一句:“早就說好要去京城了,又不是現在才決定的!”

石子炜嘆口氣,道:“自上次你說了之後,我就沒有讓你跟着你。這次是去你家,你父親說你去林大人府上了,我才過來了,只是不巧在半路就碰上了。”

聽着石子炜解釋的那麽仔細,林珏也不好意思和他生氣了,本就是自己的不對,一看見他就以為是他又在自己身邊安插人了,把他想得太沒有人品了。只是剛剛聽到那樣的消息,心情不順,也不想道歉,只是扭過頭,不語。

石子炜看着林珏如玉的臉龐,難得的沉悶了下來。半晌扯出一個笑臉:“我看你這是要回家,先送你回家吧!”

林珏有事要問杜氏,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連忙點頭。

一路靜默無聲,等到了林府,林珏下車的時候,石子炜才道:“既如此,你啓程的時候給我送個信,我去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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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珏難得的發現今日的石子炜有些不對勁,但心中有事,匆匆點了個頭,從始至終都沒問石子炜找他是有什麽事。

石子炜看着林珏離開的背影,苦笑。

等林珏到達正院的時候,林父和杜氏已經在候着了。看着雙親嚴陣以待的模樣,林珏難得的不知說什麽好了,只好扯出一個笑容:“爹爹,娘親,你們這是在等着我說鄉試的事嗎?”

話一出口,林珏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真是笨蛋,連話都不會說了。只是看着父親張口欲說什麽,林珏幾乎是以打機關槍的速度連忙說道:“我猜就是的,告訴爹爹,老師說我的文章相當不錯,有可能會中解元呢。上次我取秀才家裏沒有大辦,這次就大辦好了。爹爹說我們請那些人好呢?鄰居是一定要請的,還有我原來的那些同窗,還有父母的朋友啊什麽的……”

說到這兒,看着父母悲傷的表情,林珏終于說不下去了,只好住口。

杜氏用手絹捂着嘴,終于哭了出來:“珏兒,你要怨就怨娘親吧,是娘親對不起你。只想着自己,結果把你給誤了!”

林珏張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杜氏拉着林珏的手:“林嬷嬷下帖子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壞了。她那麽一個四角俱全的老人,你又日日在林大人府上,她一定會看出來的。你和林大人不僅相貌氣質有着三分相似,連口味都一樣不吃韭菜和羊肉,偏愛魚蝦。只是我原還有着僥幸之心,想着不能這麽巧吧。結果一見林嬷嬷我就知道還是事發了,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珍珠,這麽些年沒見啊。’嗚嗚。”

林珏拉着杜氏的手,還記得自己要保持鎮定,雖然心中可謂是翻江倒海,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聽娘親說出來是一回事,林珏幾乎是用所有的毅力逼着自己扯出驚訝地表情,道:“娘親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今天我回來原是因為黛玉說林嬷嬷想要我做她的親哥哥,不是要我過繼麽?”

這一路上,林珏也明白了,不管自己原來的身世是什麽,一定要咬定了過繼一事。不管底下人怎麽說,明面上絕不能有什麽杜氏的傳言,不然,逼得杜氏自缢都是輕的了。所以,自己就是杜氏和林父的親生骨肉。

杜氏和林父都是一怔,他們見林珏匆匆忙忙的回來,還以為林如海已經把他的身世告訴他了,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杜氏捏着哭的濕淋淋的帕子,連聲問道:“珏兒,你說的什麽,再說一遍。”

林珏只好重複了一遍,林父也有些疑惑,可這時也知道要順着林珏的話向下說:“珏兒說的不錯,林嬷嬷就是想要我家把你出繼出去。你娘親舍不得你,有些糊塗了!”

林珏忍不住在心裏給父親點三十二個贊,真是上道,口中卻說:“兒子也舍不得家裏的。”

林父安慰道:“這是林大人看得起你,可不能胡說,家裏有着瑁兒和琅兒的!”

林珏卻是演戲演上瘾了,問:“可是爹爹,咱家和老師府上只有一個姓氏是相同的。又不是同宗,怎麽算出繼呢?”

林父啞然,半晌才說:“這、這應該是林大人的事吧!”

林珏俨然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既如此,那麽我們去找老師問問吧!”

林父和杜氏相視一眼,苦笑:“珏兒,林大人想要你出繼一事還不知是真是假,我們要直接上門不成?”

林珏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促成此事,反正自家人心裏清楚就行了。在貼榜之後自己就要去國子監學習了,所餘時間不多啊,這時只是挑眉笑道:“父親還不信我不成?父親和我去,只說是感謝老師對我的愛護之情,老師一定會提出此事的。”

林父仔細的想了想,道:“若是林大人不提此事,你可不許說什麽,不然就像你自己嫌貧愛富一樣了,你老師定是不喜的。”

林珏連忙點頭應了。

林父深出口氣,右手握拳砸了一下左手的手心:“既如此,你先派人和林大人說一聲,明天你我二人登門拜訪就是了。”

是夜,不知道姑蘇城有多少人家歡聲笑語,但也有不少人家難以入睡。

松明街林府,正院,杜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忍不住,推推林父的胳膊:“老爺,我怎麽越想越不對啊,還是感覺珏兒知道了什麽。”

林父閉着眼,聲音清明,可以聽出也沒有睡着:“哎,孩子長大了呀。咱只要知道,珏兒不會害我們就行了。”

杜氏焦急:“這麽說,珏兒還真知道了什麽不成?”

林父攬過杜氏:“珏兒想要我們以為他不知道,那我們就要以為他不知道。難得糊塗啊,可懂?”

杜氏怔了怔,才輕聲回道:“懂了!”

勸學軒林珏不停地抄寫着經書,神色不動,觀棋看了看能勸動自家爺的研墨和奉宣都不在,也不敢說什麽,只是在旁邊侍奉。聽見外面傳來三更的打更聲,鼓起勇氣道:“爺,明日還要去做客呢,該睡了。”林珏放下毛筆,徑直走出院子,卻只是呆愣愣的在樹下站着,不言不語。把自己賣了,真心不好受啊!

鹽政林府,林如海、林管家、林嬷嬷在幾個時辰後又聚在了書房。林如海看着桌子上的帖子,滿嘴的苦澀,原來還不覺得什麽,現在卻是難受的很:自家兒子來卻有拜帖,還寫着與父親同往。那麽自己算什麽呢?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林嬷嬷卻是笑容滿面:“珍珠一定是把少爺的身世和盤托出了,我這就讓人準備開祠堂!列祖列宗保佑啊,林家終是沒有斷了根!看在少爺的面上,我就饒了珍珠,把林家的骨血帶出府,真真是……唉!”最後卻是嘆息一聲。

林管家卻是不語,聽了林嬷嬷的話,反駁道:“怕是嬷嬷想錯了,我看少爺的性子卻是不會直接認了這庶出的身份的。”

聽了這話,林嬷嬷也不知說什麽好了,林家惟一的哥兒,确實是不好是庶出的。

林如海慢慢的摩挲着帖子,道:“我自有主意。別擔心就是了!”

與此同時,梁王府,,雕花的架子床上,石子炜滿身酒氣的躺着,屋外傳來小丫頭的聲音:“世子爺,可要奴婢進去伺候?”

石子炜随手拿起床上的一件物什砸到門上:“滾,滾遠點兒!”

靜了一柱香左右的時間,石子炜似乎已經在睡夢中,但湊近了聽,卻能聽見他在不停說着不知是夢話還是醉話的話。他喃喃自語:“走了好,走了好,還是走了好啊!”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有晶瑩的淚珠自眼角一直滑落到鬓角,最後滲到頭發裏再也看不見。

只是這一幕,終究埋在了歷史的長河裏,不為人知,甚至連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沒有翻起。

第二卷:暴風雨來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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