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莊晗看着吳文軒孩子氣的表現,心中一動,不由得笑了笑。

這麽多天,他陪着自己傷心,正好趁今晚,在那喜宴之上喝個痛快,也緩緩這些天的憂傷。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他和雲兒還有張媽,雲兒的潑辣豪爽性子,不一會也跑去蹭喜宴去了;這下子就只剩莊晗和張媽。

許久沒和張媽單獨在一起,莊晗這會子小孩子的那一面全然表現出來了。

和張媽鬧了一會,張媽看了莊晗一眼,皺了下眉,莊晗愣了下,看着張媽道,“怎麽了?張媽。”

張媽看了看他,嘆口氣,“少爺,請恕我多言。”

莊晗道,“張媽你我的情分,有什麽話就直說。”

張媽看了看四周,垂下眼小聲道,“少爺你當真相信孩子是自然夭折?”

聽後,莊晗身形一震,猛地擡頭,皺緊眉頭,不解道,“張媽,你這話什麽意思?”

張媽略思片刻,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個東西,打開來,是黑乎乎的東西,她小聲道,“這是我在吳少爺書房內找到的。”

莊晗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麽?”

“麝香。”

莊晗一怔,“什麽?”他皺緊眉頭,一臉不可置信,“張媽你說這是什麽?”

張媽看着他不敢相信的臉龐,嘆了口氣,“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細細查看之後,确定這就是麝香。”

“麝香又如何,也不能……”莊晗神色有些慌張,略停頓,思考了一下,“張媽,興許吳兄他別有用處。”

“什麽用處?這麝香懷孕之人是最碰不得,別管是內服外用,他明知你有身孕,還把這東西放在你能接觸的地方,這不是故意嗎?”張媽略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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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晗啞然,半天才回過神來,連忙搖頭否認道,“吳兄不可能害我和孩子的……孩子是我與吳兄的,他,不可能的。”停下,忙又道,“總之,張媽,吳兄絕不會害自己的骨肉的。”說着他長籲一口氣,心神有些慌亂。

張媽道,“我的少爺啊,你要知道,他心愛的是李寒,這才失去李寒多久,他就和你親親密密的,想來必定是別有用心,張媽猜他啊,根本對你沒個真情實意,就是圖一時的解悶罷了。”

“就算他對我虛情假意,但腹中孩兒是他的骨肉,他,”莊晗驀然睜大眼,“不可能!不可能的!”

張媽繼續道,“因為你身上流着玄雅族的血,你的孩子自然也會有玄雅族的血。”頓了下緩緩道,“我的少爺,其實我也是玄雅族的人,我們玄雅族僥幸活下來的人不在少數……”

聞言,莊晗倒退一步,“張媽你……”

“少爺,為活命我們都不得不隐姓埋名,你知不知道當年他們姓吳的血染我們族,全族很多勇士殉國,留下的大多是我們這些無用的婦人和孩子。”說着長嘆一口氣,“我們族就是因男子能懷孕生子,才慘遭屠戮;少爺,中原人信不得,姓吳的更信不得……當年他們姓吳的就是欺騙我們族人的感情,後來趁我們毫無戒備之時,方下黑手。”

莊晗想不通,他喃喃道,“為什麽?男子懷孕就該殺嗎?”

“因江湖上有傳言,說玄雅異族,男子能孕,是因上天庇佑,他們和神明有關系,還說若統治天下,定能保佑人們安居樂業;就因這無中生有的話語,他們就起了殺心。”張媽道。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吳兄和我都不曾參與,這之前他也不知我是玄雅族的人。”說到這莊晗眼神一暗,“就算他早知一切,他為何憎恨我們族?張媽,這說不通的。”

“因他也相信那個傳說!”張媽正色道。

“可笑,吳兄不會這麽無知的。”莊晗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就算他相信,和他也無什麽關聯。”

“因他想躲這江山!”張媽看着莊晗一字一頓道。

什麽!?莊晗不可置信的望向張媽,但很快平靜下來,是啊,這段日子他的種種表現,還有來找他的那些人……以前吳兄,也曾說過他會把自己所受的還給那些害他的人的……

細細想想,他那種人,怎麽會和自己隐姓埋名,不問世事的活在這鄉村中?

重重舒了口氣,沒底氣道,“即使都如張媽你所說,但我想……他也斷不會殺自己的骨肉的。”

“他不會?那又為何把麝香放在書房?”張媽忍着爆發的情緒,“少爺,我還查了,你每日的飯食裏都有少量的麝香成分,想來必是他偷偷放的,每日少許,多日即可使胎兒滑掉亦或着死掉。”

莊晗一怔,揪住了衣裳,心底升起的感覺讓他某處痛到麻痹。倚坐下來,咬緊下唇,身體分明在抑制不住的顫抖。

“少爺,而且你的産期提前幾日不說,還痛成那樣,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

“張媽!”莊晗厲聲打斷她的話,壓制住情緒道,“張媽你別再說了……”聲音裏全是掩飾不住的顫抖,連同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着。

張媽暗暗嘆口氣,皺着雙眉靜靜的看着臉色慘白的莊晗。

不遠處的天空因鄰居的喜事響起煙花炮竹,綻放在天空,不一會便消失不見。

就如同這段日子的幸福一般,美麗而短暫。

終于,莊晗再也坐不住,站起身道,“張媽,我想一個人靜靜。”說罷,就聽門忽然猛地而開,再看時,莊晗已經沒了人影,張媽暗道,我的少爺,原諒我,因你必須經歷些事情,方能斷了你和姓吳的一切情愫!

莊晗去找了蕭玉,蕭玉見他臉色不佳,遞了一杯熱茶,莊晗無意識的接在手裏,然而聽了蕭玉一句“你的好吳兄呢?”,手裏的杯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蕭玉一怔,見莊晗雙眼無神,有些哀傷,忙道,“晗弟,你怎麽了?”說着上前來,要細細瞧瞧他怎麽回事。

莊晗回過神來,站起身忙道,“蕭大哥,我沒事,無須擔心,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蕭玉見莊晗神情不好,拉住他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莊晗搖頭,“沒有,興許是累了,我回去了。”說着便出了門。

莊晗回到房間,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嘩啦啦的就流了下來,他心裏苦極了,但也心疼慘了。

就差一點去找吳文軒當面質問。

他們的孩子因師傅的絕情針受過傷害,因自己當日為救李寒沿途奔波受過傷害,蕭大哥說回到他身邊是對孩子最好的辦法;的确,那段時間自己開心的很,孩子也日漸健康成長。

莊晗從未懷疑過,即使他懷疑過吳文軒對自己的情意,卻也未嘗懷疑過他對腹中孩兒的在乎;他的孩兒,縱使那般努力活着,也終究敵不過親生父親的那一點殺害之心。

聽張媽論斷,已經讓莊晗心神俱裂,如若這一切被證實,那對自己來說,将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想到這,莊晗只覺得呼吸一滞,痛,恨!

可今日這樣的結果,細細想來,還不是源于自己的一片癡情。

傻!太傻!

他到底該怨誰!

就在這時,聽到院子裏祈安他們說說笑笑的聲音,看樣是吃完喜宴回來了;莊晗忙擦掉臉上的淚水。

房門被打開,吳文軒道,“晗晗。”

莊晗一擡眼,撞上他的目光,而後又很快的收回,他低下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吳兄,回來了。”

精明如吳文軒,他走到床前,盯着莊晗道,“怎麽哭了?”

“哪有。”莊晗別過臉淡淡道。

“你看你撒謊都不會,滿臉的淚痕,雙眼也通紅,來,擦擦臉,這般恸哭,可是要傷身的。”

莊晗怔怔的看着給自己溫柔擦淚的吳文軒,此刻他真是不知如何分清眼前人哪樣是真哪樣是假。

吳文軒……吳文軒……

他,真的是殺死自己孩子的惡魔嗎?

他對自己這般溫柔體貼,這樣的一個人,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嗎?

吳文軒微皺眉,“是不是又傷懷了?晗弟,你不要什麽都一個人承受好不好?你看看你,讓我去吃喜宴喝喜酒,自己卻躲在這裏痛哭流涕,吳兄在你眼裏就這麽不能擔當嗎?”

莊晗愣了愣,看着他反問道,“吳兄,是不是何事你都能坦蕩蕩的擔當?”

吳文軒道,“當然,男子漢就該勇于擔當事情;如果一男人連一件事都不能擔當,那豈不是太懦弱無用?”

勇于擔當嗎?莊晗穩了穩情緒,正色道,“那……”沉默了下,“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還有,你書房的麝香是怎麽回事?”

聞言,吳文軒怔了一怔,“晗晗……”

“別騙我!”莊晗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好似在确定一個答案,“吳兄,別騙我!”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有風吹動窗戶發出聲音,微風透過窗戶吹動兩人的發絲。

莊晗的雙眼被悲傷填滿,“孩子是你害死的嗎?”聲音發顫的讓人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許久,許久,吳文軒苦笑一聲,悲傷道,“是。”

心疼的像要裂開一般,原來,原來,真的是他。

“為什麽?”莊晗顫抖着聲音問道。

“你很驚訝嗎?”吳文軒滿臉悲傷,“當日,我知道你是毒害寒兒的兇手,我也很驚訝;我在想,你這人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面孔,時而溫和如水,時而冷淡似霜。看着弱不禁風,卻會那麽強的武功,能那麽不動聲色的奪取一個人的性命,且僞裝的那麽好。”

什麽?!

我是害死李寒的兇手?!

我沒有毒害李寒!我沒有!莊晗在心裏喊得嘶聲力竭,喉嚨裏如同卡住一般,卻無法說出這句話。

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從何而來?他怎麽也不敢相信,吳文軒會把李寒的死怪罪到自己和孩子頭上來。

良久,他顫抖着聲音一字一頓的問道,“你信我是毒害寒公子的人嗎?我為何要毒害他?”

吳文軒不知該如何回答,思緒亂轉,一團亂,至于為何,也許是因你妒忌,也許是……他不知……

再也無法抑制心裏的苦痛,眼淚止不住的滑落,莊晗死死盯着眼前的吳文軒,盯着這位自己愛慘的男人,目光中全是掩不住的絕望。

“吳兄……”他顫抖着雙唇輕聲道,“對你的情意我從未後悔,因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但我現在想問你一句話。”莊晗略停,看着他認真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連李寒的千分之一都敵不過?”

看到莊晗絕望的注視,吳文軒心中五味雜陳,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每一個字都砸在莊晗的心上。

莊晗苦笑一聲,笑容竟是令人心碎的苦澀,喉嚨裏哽咽的難受,不知道?是不敢說吧。

“那你對我……你對我可有動情過?”

吳文軒在聽到這句話後,忍不住神色一頓,而後沉默。

為什麽……為什麽你連回答我的勇氣都沒有?

看來,替身終究是替身,以這副和李寒相像的皮囊事他人,你還盼着能得幾時好?

虧自己還是一個男人,竟犯了和女子一樣的愚昧,以為只要真心付出,就必會換來一生的感情無憂。

錯了,大錯特錯了!

莊晗覺得心上一陣陣的痛,痛的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其實,現在看來,那孩子走了也好。

他本就是用來拴住自己和吳文軒的一條鎖鏈,現在,斷了,那自己也就解脫了!

吳文軒看着近在咫尺的莊晗,臉色蒼白,雙眼空洞,被悲傷淹沒,心裏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痛着,他知道此刻此人雖近在咫尺,卻早已遙遠的讓自己抓不住。

知道莊晗對自己已經怨恨,于是顫抖着聲音道,“事以至此,晗晗你……”話說一半,卻又止住。

他哪裏舍得眼前人和自己斷了,若莊晗真和他斷了,他只覺得如同心被誰活生生挖走了一塊,疼的發緊。

莊晗苦笑出聲,可那笑容比哭時更悲苦,“吳兄,如今你我已無可能,我們就此分別,永不相見!”

“不行!我不答應!”吳文軒一下子怒火上來了,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已經讓他這段日子痛不欲生,如今如若莊晗離開自己,他不敢想象日後沒有莊晗的日子該怎麽過,他心疼,他後悔,此刻因莊晗的訣別化為憤怒,他上前一把抱住莊晗道,“晗弟,晗弟,你是我的,是我的,我決不允許你離開我!決不允許!孩子,孩子以後我們可以再生,晗弟……”說着已經帶上了濃濃的哭腔。

聽了他的話,莊晗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所謂痛到極致,就是麻木,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得不到莊晗的任何回應,吳文軒使勁的摟着他,緊緊的再緊緊的,他不敢再多想,心裏面有一種無法逃避的恐慌,讓自己越發害怕……這人不能失去,決不能……

莊晗默不作聲,腦海中全是和吳文軒在一起的種種,那時以為自己等到了想要的甜,殊不知,原來這甜裏面帶着苦澀的讓人致死的毒藥……

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果然是個奢望!

想到以前吳文軒對自己溫柔呵護,莊晗心中又一痛,方才因孩子的事滞在胸口的郁氣猛地蹿上來,只聽“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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