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車共眠

齊睿的話問得煞是暧昧,但他笑顏清朗,又是配得那張不染凡塵般的俊雅面容,倒一絲不嫌輕佻,只讓人覺得親昵、溫存。只是那聽話的人,卻似是既沒注意他的語氣,更沒關心他的表情,只往角落裏縮了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含混道:“郡王若是困了,咱們便一起睡,郡王若是還不困,我就自己睡了……”

葉朝朝說完,又是掩面打了個哈欠,便酣然入睡。

齊睿看着她,眉心微攢了下,轉而卻又搖着頭笑了。沉了會兒,他撥開車簾,對着外間擺了擺手,便有個侍衛策馬走到了窗口,恭敬問道:“郡王有何吩咐?”

“去與駕車的人說,慢着些,不用趕時間,注意着路,別太颠簸了。”齊睿壓低了聲音吩咐着。

侍衛領命而去,齊睿便從廂裏翻出本書,把燭燈靠近了些,斂了神,默默讀了起來。

馬車走得很是平穩,幾乎覺不出丁點的顫,可不知是過了多久,對面卻是忽然傳出“咕咚”一聲。

齊睿一愣,放下書卷,擡頭便見葉朝朝從椅子上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可從椅上滾落的人,卻只是迷迷糊糊張了下眼,伸手前後摸了把,便又把手臂架在車座上,坐在地上往椅邊一靠繼續睡。

齊睿怔了下,輕笑出聲,傾身過去,拍拍葉朝朝臉頰道:“葉姑娘,起來坐好了再睡。”

葉朝朝像趕蚊子似的揮了揮手,只哼唧了聲,卻并不動彈。

齊睿無奈,只得起來,彎身去扶她。

齊睿初時動作很輕,但是将她拉起來時卻發現,這姑娘睡得何止一般地死,拉她起來,她的小腦袋旋即就搭在了齊睿的肩頭,蹭了幾下,便又接着睡。

齊睿覺得有趣,便伸手攬她的腰,還輕呵了幾下她的癢,卻見她再無一點反應,他便幹脆扭身坐了下來,把葉朝朝擁進了懷裏,讓她舒服地倚在了自己的身上。

葉朝朝似乎對這個新的姿勢十分滿意,原本蹙着的眉梢,在窩入齊睿懷中之後,甚至舒展了開,一會兒竟是輕輕地打起了鼾來。

齊睿擁着她,心裏一時也有種溫柔的情緒泛濫開來,懷裏的小東西,又軟又暖,像只懶懶的小貓,帶着種純然的依賴,就這麽依偎着他。

他心中不知怎麽酸了下,好像是想起了某個往事片段,他伸出手,隔着段距離,從她臉上的弧度拂過,即便沒有肌膚相觸,卻依舊有點點暖意從指尖傳來,熨帖在齊睿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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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刻,看着葉朝朝的這麽無憂的睡顏,齊睿感覺心中微微有些發緊,不知這小東西此刻知不知道她家裏的事呢?

她的父母去了武林大會,卻在武林大會結束之後就不知所蹤,有些跡象表明似是阗南的人動了手,她的師兄、師姐們昨夜之後,也是系數沒了蹤影,是全被擒了還是有人逃走,目前還未查出,但看方式該是“他”的動作,而她要去找的師叔,其實現在也并不在北蒼山了,這卻是自己的手筆。

三路人,三個目的,亦或是相同的目的,卻是幾天之間斬斷了她所有的依仗,她雖自小生長在江湖,比尋常閨秀自是會堅強也獨立些,但,她終究還是個小姑娘,還從未有過脫離開別人羽翼生活的時候,那她知道的那一刻,會是個怎樣的反應呢?

齊睿想着,身子往後仰倒,靠在了車廂上,恍惚着想起自己。

十二歲那年,父王跟母妃帶着自己的弟弟去黔安給自己的外祖拜六十大壽,他因為自小體弱,不宜如此舟車勞頓,便被留在了府裏。

不知這算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因為,父母與弟弟那一走,卻是沒再回來過。

大平朝以骁勇善戰而聞名的堂堂王爺與他的王妃,竟是在拜壽的路上因遇到了山匪而命喪黃泉。

外祖壽誕之日驚悉了這個消息,立時嘔血三升,從此一病不起,一月後便也駕鶴西去。

先帝知道了此事後,雷霆大怒,竟是派出三路大軍,團團圍困住黔南一帶所有山麓,只為清剿山匪,自那之後,黔安一帶再無匪患。

但,那又怎麽樣,他的父王和母妃還是再也活不過來了。

那一天,當他知道了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至親之人時,只覺天地都暗了顏色,他幾乎是恨自己為什麽還會活着的。

十年彈指揮間,許多事,都是慢慢淡了,那一天的記憶,便只餘留漫天沉地的陰霾。

可此刻,齊睿心尖處,不知怎麽,還是隐隐泛起了痛。

齊睿阖眼,擁着葉朝朝的手臂不覺地收了收,指頭摩挲着她身上那并不算柔滑的衣料,不知什麽時候,也是睡了過去。

清晨的鳥啼聲,叫醒了葉朝朝,她打着哈欠,習慣性地伸了個懶腰。

往後伸展的指尖似乎碰到了什麽溫熱的東西,她迷迷糊糊地仰着臂,摸索着這個物體。

軟且熱,觸感細膩,輪廓柔美……好像是一張人的臉……她愣了下,一下子清醒,猛地起身。回頭,便見齊睿噙滿笑意的黑眸,深邃、晶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映在晨光中的俊美臉龐上籠着一曾柔柔的光彩,朦朦胧胧猶如畫中仙人,有一剎,葉朝朝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中,誤入了仙境。

“咳,郡王……這個,您怎麽躺這了?”葉朝朝愣怔了會兒,才有些尴尬地問道。

“是葉姑娘邀請本王一起睡的,本王不忍拂了葉姑娘的好意,便是睡了過來。”齊睿說着話,也是坐起了身,揉着微微有些酸麻的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葉朝朝。

葉朝朝張了張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呃,郡王還挺軟和的……比茅草軟和多了……”

齊睿挑了挑眉梢,鳳眸裏有一絲迫人的光,灼灼望着葉朝朝,面上卻是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那以後葉姑娘要睡時,自可再來邀請本王一起,本王願做姑娘的茅草。”他語氣又輕又柔,帶着寵,帶着甜,又是十足的暧昧。

葉朝朝只覺心陡然跳得飛快了起來,難得的感覺出幾分不自在,她嘿嘿傻笑,扭了頭,拉開車簾,忽然興奮道:“都到襄中了麽?那再有兩三個時辰就能到了吧?”

“葉姑娘的路倒是熟……”齊睿便也随她岔開話題,也翻開另一側車簾,對着外邊喊道:“停下在這歇會兒吧。”

有了齊睿的吩咐,車架便是緩緩停住,立即便有人上前拉開了車門,放好腳踏,扶齊睿下了車,葉朝朝這次也學會了他的矜持模樣,便也斯斯文文地跟在他身後,踩着腳踏下了地。

只是腳一沾地,葉朝朝旋即便又歡蹦亂跳了起來。

站在山林當中,葉朝朝呼吸着浸滿青草露水味道的空氣,用力地伸展了伸展睡得有些僵直的四肢,忽然想起以往每天的晨課。

自從爹娘跟大師兄去了武林大會之後,再沒人管着,她可是已經半個多月再沒練過功,想着,她下意識地便分腿,紮了馬步一板一眼地練了起來,初時有幾分生疏,幾招下來,忽然覺得格外懷念與熟悉起來。

那時,天剛亮,她便會被師姐從被子裏掏出來,胡亂地梳洗穿衣,跟師兄師弟們站在院當中,由大師兄帶着他們練早課。

她總是懶,總是覺得睡不夠,每次動作都是稀松應付,做得不好,大師兄便會拿了柳條打她的手,樣子做得很兇,但是打在手上卻絲毫不疼,別人還以為大師兄是一視同仁,心裏對她默默同情,只有她心裏偷偷樂大師兄的放水,卻還要作勢蹦跳着喊疼,四處躲着求饒,看大師兄嚴肅着臉,狠狠忍住笑意,她便也不再覺得困,表演地更賣力幾分,直到師兄師弟都來給她求情……

其實,那也挺快樂的,不是麽?

葉朝朝想着,一下子有些悵然了起來。

做完最後一個招式,葉朝朝緩緩吐納收功,別開頭,卻看見一邊的草地上,已經擺起了小桌,桌上各樣精致的點心,茶壺、碗碟,樣樣不少。

齊睿盤腿坐在小桌邊,優雅地吃着早飯,眼神卻是興味盎然地看着她。

葉朝朝訝然于出門在外,一個早飯,齊睿也是吃得這樣講究,但幾番下來,她卻也知道齊睿雖貴為郡王,又是個最得聖寵的皇親,但私底下卻不是個難想與的人,她便也不客氣地走過去,蹲在一邊,拈起塊糕餅塞進嘴裏,含混地抱怨道:“郡王開飯也不喊我,真是小氣。”

齊睿不語,只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探到葉朝朝的唇邊,拈下她遺漏在外的一小粒點心渣,葉朝朝怔了下,他溫熱的指尖便已經從她唇邊離開,她下意識地舔了下唇邊那縷還殘留的溫度,剛想說點什麽,便又見他親自執了茶壺,給一盞空杯裏添了水,遞給她。

她連忙便接了,一飲而盡,才說道:“謝謝,謝謝。”

“葉姑娘功夫真好。”齊睿托腮,帶着種慵懶、閑适的神情,專注地看着葉朝朝吃東西。

葉朝朝正是又咬了一口荷葉酥,聽了這話險些被噎住,滿臉無奈地吞下嘴裏的東西,才說:“郡王啊,您要不是嘲笑我的話,那只能說您太外行了,我這功夫還好呢啊?給我爹娘看見,我現在愈發得差勁,短不了還要念上我一天的不成器呢。”

“那是令尊令堂對姑娘要求太嚴了。”

“才不是,我們門派,正式收的大徒弟,一共十個,我是最差勁的那個,差得不能再差,連年歲最小的老十,他不讓我一只胳膊,我都打不過他。他,才十二歲啊,你知道麽!”葉朝朝郁悶地說道,蹲得累了,身子幹脆往後一沉,席地而坐,說完嘟着嘴望向齊睿。

齊睿卻是滿臉驚異,“是麽,可本王看姑娘的功夫卻是極好的,不知姑娘可不可以教教本王?”

葉朝朝瞪眼,“郡王,您聽說過放着河水不洗船這話麽?”

齊睿笑,“姑娘怎麽想起這句話?”

“我是說許大哥那麽好的功夫,您不跟他學,倒讓我這半吊子教?”

齊睿卻是一本正經道:“我覺得你使得功夫比他好看得多……”

葉朝朝一臉無語的表情,“郡王啊,您這可真是……好吧,您要非想跟我學,那日後有機會,我便教您吧。”

“那便如此說定了!”齊睿說完這話,便是站起身,朝馬車走去。

葉朝朝也跳起來,跟上去,嘴裏嘀咕道:“我這樣的也能當師父麽?”

車馬又是行了兩個多時辰,葉朝朝自是又睡了大半路的時間,終于到了北蒼山。

車停在山腳,葉朝朝跟齊睿一起下了車,回頭對齊睿說:“郡王,我約莫是要在師叔這裏住下的,就不跟您回去了,您是現在跟我一起去找師叔要錢,還是您先去找張百歲那怪老頭,晚些咱們再碰面?”

“葉姑娘要是不嫌棄,本王倒想拜見下令師叔……”

葉朝朝自覺欠人錢的手短,當然沒有反對的道理,便領着齊睿一起去找庒鶴南。

庒鶴南的南鶴山莊就在山腳下,走出不遠便是到了,葉朝朝興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邊,大呼小叫道:“師叔,師叔,快出來,我欠了人家債了,你可得替我還。”

“葉姑娘快別這麽說,本王可不是來讨債的,只是想結識下這位南鶴山莊的大俠。”齊睿趕緊皺眉攔道。

葉朝朝回頭朝他呲牙,“郡王,咱可提前說好了,我那師叔脾氣不好,他若是給了您臉子,您千萬別急。”

齊睿點頭稱是,看葉朝朝輕叩門扉,敲了半天,卻是無人應門。

葉朝朝一皺眉,回頭對齊睿說:“郡王,您等我會兒,不知我那師叔是不是午睡還沒醒呢,我進去喊他。”她說完,腰一繃,雙足點地,倏地騰翻而起,兩腿一錯,便躍過了圍牆。

齊睿閑閑地走到門口,稍稍用力推了下,門便開了,葉朝朝正是繞回到門口,聽見門響,一回頭,看見門外是齊睿,奇怪道:“郡王,您怎麽開的門?”

“一推,便開了……”

葉朝朝嘴角一抽,扭頭就往裏走,“呃,那您先等會兒,我進屋裏瞧瞧。”

約莫是半盞茶的功夫,葉朝朝一臉迷惑地從屋裏走了出來。

她沮喪地走到齊睿跟前對他說道:“這倒是怪了,師叔跟他莊子裏的人,竟是一個不在。”

“也許是一時有事出去了,不然就等等。”齊睿安慰道。

葉朝朝無奈點頭,“也只好等等了。”

葉朝朝話音才落,忽然覺得斜後方一陣勁風逼來。

她扭頭,驚見一個蒙面人,正是飛身朝她襲來,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寶劍,閃着一層冷冷殺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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