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聖誕節的葬禮
楊月生躲在了樓梯口處,偶爾探出腦袋往自己家的那扇緊閉的門看一眼,然而并沒有什麽動靜。
他默默地坐在階梯上抽着煙,不知怎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黑暗的樓梯處,只看到一個孤獨的黑影和煙頭的那一點星火。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有了動靜。
“路上注意安全。”是楊媽媽的聲音,帶着哭腔,聽起來很憔悴。
楊月生豎着耳朵聽着,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真想沖出去抱抱媽媽。
“我明天早上再過來。”花以洛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快回去吧。”楊媽媽看着花以洛,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流。
“嗯。”花以洛心疼地伸出手替楊媽媽擦掉眼淚,卻越擦越多。
砰!
樓梯口發出了一聲巨響。
楊月生看了眼被他撞翻掉的垃圾桶,慌慌張張地沖下了樓。
聽到聲響,花以洛走到樓梯口那看了眼,感應燈是亮着的,地上有一只被打翻的垃圾桶,裏面的垃圾灑了一地。
“沒人嗎?”楊媽媽跟着走了過來,發現樓梯處并沒有人。
“嗯,可能是貓弄倒的。”花以洛彎下身子,将垃圾桶扶起來,把地上的垃圾撿回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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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洗個手吧。”楊媽媽看着他的手說道。
“好。”
一直躲在樓梯下面的楊月生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不敢發出聲音。等樓上的聲音漸漸遠去後,他才無力地靠着扶手慢慢滑落,坐在了階梯上。
聽到媽媽的哭聲,真的心如刀割。
楊月生坐在了階梯上坐了一晚上,整個人都凍僵了,最後被清晨在樓道打掃衛生的阿姨給吓醒了。
“小夥子,不冷嗎?”阿姨拿着掃把邊上樓梯邊問他。
“有點冷。”楊月生用冰冷的手搓了搓同樣冰涼的臉,從階梯上站了起來。
“外面下雪了。”阿姨随口提了一句。
“下雪了?”楊月生倒有點意外,畢竟在南方很少下雪。
“是啊,下了一晚上了。”
楊月生聽完,下了樓,走到單元樓門口,果然外面一片白皚皚的雪,有幾個老大爺拿着鏟子在路上鏟雪。
“小夥子,讓一讓。”有人在身後說了一句。
楊月生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過了頭,見是自己的舅舅還有叔叔、表哥正吃力地擡着一個沉重的箱子往外走。
他往門外面讓開了一條路,看着他們将箱子臺上了停在門口的黑色轎車後備箱裏。
他們的左手衣袖上都綁了條黑色布料,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似乎熬了夜,一個個下巴長出了胡渣子。
楊月生站在一邊看着他們,身體抖得厲害。
這是一種什麽感覺,站在至親面前卻沒人認出他,而他只能強忍着。
外面的雪“簌簌”地靜悄悄下着,一切的悲傷都淹沒在了這場雪裏。
楊月生不敢在家樓下一直待着,他害怕見到親人為他傷心難過的場景。
他像個懦夫一樣,逃回了酒店,一個人坐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
這種一個人活在世上的孤獨感,想發洩也只能偷偷躲起來。
等哭夠了,楊月生走到洗手間用右手洗了個冷水臉。
冰涼的水,刺激着他整個神經。
看着鏡子裏雙眼通紅臉色慘白胡子拉碴的人,楊月生只感覺到陌生。
他以為經過了這兩天,已經習慣了這張臉,可每次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卻還是适應不了這張不屬于自己的臉。
等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後,楊月生又出了門。
今天是聖誕節,街上到處放着《Jingle Bells》,路邊有打扮成聖誕老人發傳單的人,看起來特別有過節氣息。
啪!
一顆雪球打在了楊月生的身上。
“啊,抱歉,你沒事吧?”丢錯人的男生連忙向他彎腰道歉。
楊月生淡淡地看了男生一眼,繼續往前走着路。
這時,手機響起,是白水婉打來的。
楊月生接了電話:“喂?”
“你跑到上川市去了?”白水婉直接開口問道。
“嗯。”楊月生輕輕應了一聲。
“你不是失憶了嗎?”白水婉很懷疑地問道。
“是。”
“那為什麽花以洛去哪,你還偷偷跟着?”白水婉不解地問道。
“我只是想到處走走。”楊月生說得很随意,似乎真的只是為了出來放松心情。
“最好是這樣。”
“我不會做出什麽奇怪舉動的。”
“什麽時候回來?”
“過兩天吧。”楊月生想了想,回道。
“嗯,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打我電話。”
“好。”
挂了電話後,楊月生朝一家花店走了去。
“歡迎光臨。”店員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看起來似乎是這家花店的老板。她放下手中的活,笑臉迎了上去,問道:“是要買花送女朋友嗎?”
“不是,我想買束白菊。”楊月生沖她笑了笑。
“這樣啊。”女孩打量着楊月生,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孩子長得比她一個女生還要精致漂亮,不禁有些羨慕 。
“就這束吧,多少錢?”楊月生在女孩還沒回過神時,拿起擺在門口的一束新鮮的白菊問道。
“68塊。”女孩看了眼楊月生手上的白菊,說出了價格。
“好的。”楊月生掏出口袋的錢包,給了女孩一張整錢。
“我找你錢。”女孩接過錢,走到櫃臺那打開抽屜拿出了零錢,遞給了楊月生。
“謝謝。”
“不用謝。”
離開了花店,楊月生走在路上,發現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不知道這樣的下雪天,還有沒有去公墓的班車。
走到站臺,等了會兒,303的那趟車遠遠地緩慢駛來。
下雪天的車,開得很慢,司機都怕車輪打滑出事故。
坐在公交車上,一路心情沉重地看着窗外的雪景,直到到達終點站,他才發現車上已經沒有人了。
從公交車站到公墓還要走上十多分鐘的路,楊月生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偶爾回頭,身後留下一串他的腳印,孤孤單單地,就像如今的他。
到了公墓大門口處,停車場那停了很多車,楊月生一眼就認出了其中幾輛是他家還有親戚家的車。
看來他猜得沒有錯,家人把安葬的日子定在了今天。
走過一排又一排的墳墓,楊月生遠遠地就看到了上方站着一大堆人。
他的媽媽,趴在他爸爸肩上哭泣着,旁邊的親戚為他們打着傘。
全是黑色衣服,看起來很莊嚴,壓抑。
啪!
楊月生腳下沒踩穩,直接摔在了雪地上,那束白菊被甩到了遠處。
“你沒事吧?”有一只手,将他從地上扶起。
楊月生擡起頭看向對方,驚了一下。
是花以洛。
今天的花以洛也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清冷。他好像沒有看楊月生的臉,上前一步去撿掉在遠處的白菊,轉身遞給了楊月生。
“謝謝。”楊月生不敢擡頭看他,低着頭接過了白菊輕輕道了一聲謝。
而花以洛沒回應他,轉身就往楊月生爸媽的方向走去了。
楊月生慢慢地朝林小雨的墳墓走去,看着墳前覆蓋着厚厚的雪,便放下了白菊,蹲下身子,用手一點點将雪刨到其它的地方。
前幾天他還在這個地方用割腕的方式自殺,那攤血還沒消失,看起來非常的詭異,張牙舞爪地似乎在嘲笑他所做的傻事。
身後家人的哭聲一直沒有停過,楊月生一直站在林小雨的墳前,不說話。
全程,他都沒有見到爺爺的身影,大概老人家被他給氣病倒了吧。
整整一天,楊月生一直等到他的家人全部離開了墳墓,他才偷偷地去了自己的那座墳墓。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四周白皚皚的雪倒反襯得四周非常明亮。
雪還在下着,墳墓上泥土新翻的味道,連雪都掩蓋不住。
那是死亡的氣息。
楊月生死死地盯着墓碑上“愛子”那兩個字,喉嚨哽咽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站了會兒,身後傳來了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楊月生不敢回頭,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沒有任何理由站在這裏。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和他一樣,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
冬夜的公墓上,很寂靜,沒有蟲鳴鳥叫聲,只聽到雪“簌簌”地落在雪地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楊月生只能從身後的人感受着對方輕輕的呼吸聲辨析人沒走。
“昨晚在月生家樓梯口,留了一地煙蒂打翻了垃圾桶的人,是你吧?”過了許久,身後的人開口說話了。
聽到花以洛的聲音,楊月生胸口一緊,握了握拳頭沒說話。
“你一直在跟蹤我?”花以洛繼續問道。
楊月生突然轉過了身,借着四周白雪反射的光,看向了花以洛。
從花以洛微微詫異的表情看出,他已經認出了他是誰。
“以後,請不要再去打擾楊月生的家人了。”楊月生朝他鞠了個躬。
花以洛聽到他的話,複雜地看着他。
楊月生沒再多滞留于此,轉身越過花以洛,下了階梯。
“你是誰?”花以洛在身後問道。
楊月生沒回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