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稱心緣

玉華宮內浪埋雪,明月滿天何處尋?

微雨。空氣冰涼而潮濕,是一種沉溺的藍。

羅紫穆拉上落地窗幔,房間裏蕩漾一片迷人的幽暗。他看向那個一言不發地坐在陰影裏的女孩。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看雨。”他閑閑地開口,“尤其是冬天即将到來之前的這場雨。”他走回她身邊,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你也不必如此,青犀。”

“……他來了,是麽?”她低聲地問。

羅紫穆沉默。

“我該走了。”段青犀披上黑色絲絨外套,勉強一笑,仿佛蒼白的花萼微微綻放。“還有人在下面等我。”

羅紫穆看着她,神情沉靜,眼神卻掠過一絲不安。他一言不發。

“對了。”段青犀在門口停步,“這個星期天,紫宸的婚禮,你要去嗎?”

羅紫穆一怔,然後神色躊躇。

“我會去的。畢竟……”段青犀微微一笑,“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遇,第七世。”

嗚咽的風中,有清涼的音樂飄然來去。

月光潔白明亮,透明如魂魄。

都市的夜空微微傾斜,高層大廈的樓頂,烈風縱橫,妖魔的翅膀随風飄揚。沒有人仰望這樣的黑暗,這樣的穹頂。青衣的男子立在狹窄的頂樓邊緣,仿佛禦風而來。

一道紫色光芒落在他身後,紫衣的男孩徐徐轉過身來。“青漣。”他微笑着叫了一聲。

“久違了,冼露使。”樓青漣神色冰冷。他忽然揚起手,左腕上一只細巧的銀镯晶光閃爍,猛然迸出一圈光芒,擊向那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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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紫霜的身形驟然向後滑去,然後猛然定住。他詫異地望着樓青漣。“銀瀾使,你……”

“這算是為你姐姐。”樓青漣冷冷地看着他,“若不是你無能,堂堂蓮淵折雲使,何至于要欠下凡人的恩惠,糾纏這許久。”

香紫霜靜靜地看着他,忽然微笑起來,恬靜臉孔滿懷趣意。“如此啊,青漣。”他笑,身形翩翩飛起,仿佛一只絕美的蜻蜓優雅地滑翔在空中,展開透明羽翼随風而去。他飛身掠下樓頂。

樓青漣站在護欄邊緣俯視他,香紫霜坦然回望。

“你約我來,我還以為是什麽事。

原來如此。

銀瀾使,我姐姐下嫁何人,都不過是我們龍族香家的事,與閣下何幹?”他的笑聲明亮佻達,清楚傳來。

“星期天,稱心的婚禮,還請你多多捧場。”

羅紫穆走出大廈,來到對街的咖啡館。他徑自走近那個臨窗而坐的素妝女子,她微笑,揚手叫來waiter,要了咖啡。

他注視她,這個長發高绾的絕色麗人,他說,“紫宸,就是這樣了?”

“就是這樣。”女子微笑,“就是這樣,七世塵緣,也不過如此。

次次傷心。

三載酬恩已稱心,而今歸去莫沉吟……我真不曉得自己當年是怎樣寫出這樣的句子來。”

羅紫穆憐惜地看着她,輕聲道,“當心青漣。”

香紫宸無奈地一笑,“又如何?他能怎樣?”

“紫笑已經離了蓮淵。”

香紫宸驟然變色,“他來了人間?”

“是。”

“為了青蜥使……”她慢慢靠上椅背,神色黯然。“……為了她,他可以罔顧蓮淵的規矩嗎?”

“你希望他可以,不是嗎……稱心?”羅紫穆輕輕微笑。香紫宸看了他半晌,埋下頭,“是。”她輕聲說。

“我希望如此。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放縱的理由……和借口。”

古老的傳說中,有這樣的記載如煙似夢。

“南宋年間,汴梁李懿之子李元赴杭州游玩,自鄉間孩童手中救下一條小蛇,金眼黃口,赭身赤鱗,體如珊瑚,形如瘦竹。李元遂将蛇放生。數日後,有青衣秀才謹禮相邀至玉華宮中,方知身在水府龍宮,所救小蛇為龍君小兒。

當夜大醉。

翌日,李元辭行。龍君許諾奉納其心向往之物。李元笑曰:‘平生但得稱心足矣!’龍君遂笑曰:‘既欲吾女為妻,敢不奉命。但三載後。須當複回。’遂喚出一絕色美女,許與李元為妻。原來女子乃龍君最寵之女,小名稱心。

自得稱心,李元一舉登科,仕途得意。三載之後,稱心言曰:‘三載之前,為報小弟蒙君救命之恩,侍君箕帚,今已過期,即當辭去。’言罷,乘風飛出門外,足底生雲,冉冉騰空而去。”

門上的風鈴輕輕搖曳,叮咚作響。黑衣的女孩緩緩走來,坐在他們身邊。

香紫宸看着她,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憐惜和妒忌。段青犀微微垂下眼簾。“紫宸。”她說,“你是願意和那個人在一起的,對不對?”

“若只是為了報恩,又何必同他糾纏三年。”

三人同時擡頭,望向窗外。一個清秀恬靜的紫衣男孩懶懶地依在那裏看着他們,他的手指輕輕地叩着玻璃窗,而他的聲音隔着厚重玻璃竟然清楚落入他們耳畔。

“姐姐。”他微笑,“我向你保證,這一回,你會擁有一個盛大的婚禮。”

段青犀和羅紫穆并肩走在街頭,神色冷淡而寂靜。

“紫霜是什麽意思?”

羅紫穆不答,只說,“這一回,青漣一定會來。”

段青犀沉默。

他會來,我們都知道都明白。因為……她。

他只是不願她嫁給別人而已。

“時間既是縱向流動的,也是橫向的。曾經發生的一切,于我們而言,是過去,是凝固的過往流年。

可是在另外一種意義上,那是與我們同時同地發生着,流轉着,運行着的一切。

一切的因果,都是同時同地發生,只是所處的時間層面不同。

由此推論,倘若這一遭他阻止了她的婚禮,則從今以往,紫宸和李元的因緣就永遠都不會實現,永遠都會在這一刻被突然截斷。”

“你覺得這可能嗎?”段青犀眼中閃過一絲奇異光亮,驟然的蒼白。

“可能不可能,青漣都一樣會去做的。”

“那麽他從前為什麽不這樣做?”

“……那是因為……只有這個時候,蓮淵的執掌才無法輕易阻止他。

因為,乘龍使已經來到了紅塵人間。”

她突然沉默下來。

“星期天的補習……”“我告假。”段青犀冷冷地說,“我要去參加朋友的婚禮。”

林輕古怪地看她一眼,不語。

“你自己去?”甘默思輕聲問她。段青犀微微皺眉,良久,仿佛她早已遺忘了他的存在,她才低低地說,“你最好不要出現。

我,什麽都不能保證。在那一天。”

會發生什麽……會結束什麽……

會開始,什麽。

日光明麗,徐徐灑上教堂的尖頂,跳動的光線仿佛天使的舞蹈。

段青犀輕輕眯起眼睛。太溫暖的光線,教人情不自禁心生倦意。

“你不擔心?”她輕聲問香紫霜,他微微一笑,随手将一枝白玫瑰插在她衣領上。

“我不擔心。”他神色悠閑,整理着自己的禮服,然後走開。“很快,你會知道我為什麽不擔心。”他作了個古怪的手勢,指尖微微挑起,指向頭頂。

她擡起頭,然後臉色驟變。

沒有人看見這樣的一幕。那些奇異的人形生物,飄搖在高不可攀的教堂穹頂,那環繞矗立的古老十字架上,飄搖凜冽的風掠動他們飛揚的衣衫。

青衣的男子,左手腕上環着一只細細的銀镯,神情冰冷悚人。他的對面,那個衣袂輕揚,飄然立在聖主頭頂的男子一身紫衣,腰間束着寬幅白绫。他逼視着對面的男子。在他們之間的空中,飄浮着一個青衣女孩,長發編成兩條辮子垂在肩上,微微淩亂,卻分外灑脫。她的神情安靜而冷漠,注視着這兩個男子。

白紗籠罩下,美豔容顏如煙似霧。新娘在衆人陪同下,緩緩走來。

腕戴銀镯的男子突然淩空掠下。他剛有動勢,對面的紫衣男子已經搶先飛落,伸手抖開腰間的白绫,揮向對方。

那青衣的女孩依舊停在空中,冷冷地注視着他們。

與此同時,她身邊閃爍一道碧藍光彩,水波般緩緩退去的光彩中,藍衣女子的笑容甜美如花。

“青茵,以你的眼光來看,這一遭,青漣和紫茸,哪個會贏?”

“芳蝶使未免高估我了。”杜青茵冷淡地說,“近千年來,連我都看膩了這種糾葛。銀瀾使和變雪使難道還沒有夠?”

莊青蝶低低地笑,不語。空中,一青一紫兩團光彩交相輝映,時分時合糾纏不絕,仿佛兩團激烈的火花飛揚碰撞,濺裂出燦爛詭異的光圈。

莊青蝶的手慢慢收進袖中,她看着杜青茵微笑。“忍冬使,倘若此時我出手,你會否阻止?”

杜青茵古怪地看她一眼,然後冷笑,“我不會。”她說,“可是我知道有一個人會。”她的身形突然挑起,向空中疾掠而去,停在高處。方才她飄浮的位置,已經被黑衣的女孩代替。

段青犀注視着莊青蝶,目光冷漠。

“冼露使擺了我們所有人一道,不過我倒是心甘情願。”莊青蝶微笑,“真虧他想得出,居然叫來了紫茸。

折雲,冼露,變雪,果然勢均力敵。有紫茸在,難怪紫霜半點不擔心。紫茸又怎會讓青漣壞了蓮淵的規矩。”她甜甜一笑,神色突然冰冷。

“你既然來了,就該明白一切。”

杜青茵緩緩落下,注視着她們,她忽然冷笑,“原來今日大家都是聚在這裏了斷,倒可惜了紫宸的婚禮。”不待她說完,莊青蝶袖中彎刀已出,刀光如夢,劈空斬下。

段青犀閃身飛起,緋紅刀光閃爍,瞬間驚動了争鬥中的韓紫茸和樓青漣。

牧師平靜地詢問新婚夫婦那些經久流傳的問題,那些回答只有是或否的問題。

“一沙一界,一塵一劫。”杜青茵低聲念道,手中突然現出一柄匕首,刃光碧綠。她揮開莊青蝶的刀,擋在段青犀面前。

“芳蝶使,你做什麽!”

“讓開。”莊青蝶冷冷地說,“否則我不曉得會做出什麽。”

“青茵,去幫紫茸。”段青犀淡淡地說,“這裏是我們的事。

拜托你,讓我們給紫宸一個完美的結局。”

她的雙手輕輕背到身後,輕聲道:“谷裏無甲子,春來總不知。”

她緩緩揮起一柄短劍,劍光殷紅仿佛浸染血痕。

香紫霜淡淡地看着他們,只是伸出雙手,悄悄結了個古怪手勢,凡人不可見的細碎光屑自他掌心徐徐升起,結成一張細密而寬闊的網,鋪天蓋地,遮住不知情的來賓們。

“這是你的結界?”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香紫霜的臉色頓時冰冷。他放下手,慢慢地轉身看向那個人。

甘默思正神色安然地注視着他。

“多久了?青蝶?”段青犀手中的短劍格住對方的刀鋒,她冷冷地問。

“等這一天……你說我等了多久?”莊青蝶微笑着說,猛然收回彎刀,一擊如電,劈空而下。

兩道紅光相撞,絢眩如霞,豔麗得驚心動魄。

樓青漣的身形突然下擊,一道光線投向一無所知的人群,徑直擊向香紫宸身邊的新郎。

沒有風,新娘身上的白紗忽然妩媚而詭異地飛揚,沒有人注意到她輕輕揚起手中的花球,一縷金光迎上那道襲擊,驟然湮滅。

香紫霜不理睬甘默思,徑自走出人群,走到門柱後,他的身影忽然消失。

空中,杜青茵和韓紫茸攔住了樓青漣的攻勢。香紫霜驟然出現在他身後,反手一擊,正中他後頸。樓青漣猛然一震,無聲無息地跌落。韓紫茸接住他,輕聲道,“紫霜,你出手太重。”

“是他自找。”香紫霜俊俏恬靜面容上一片冷漠。“原本我不打算出手的。”

“他也不過是一片真心。”杜青茵冷冷地說。

“那又如何?”

杜青茵看着他,終于冷笑出來,“你們龍族的人果然都是這樣自私。

一千年來,七世輪回……難道你會忍心看着自己心儀的女子一次又一次為了無謂的諾言委曲求全,再一次又一次地傷心落淚?

青漣這樣做,也并不過分。”

香紫霜忽然微笑起來,眼神掠過一絲嘲諷。

“你又怎麽知道,這并非她心甘情願。”

杜青茵突然沉默。

“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呢?即使明知不能愛,明知會被傷害,可是錯也錯得值得,只要她自己認為值得。

我姐姐是真的愛他。可是明知不可能永遠。天上人間,她只要這三載相逢,就已足夠。我為什麽不能幫她獲得這樣淺薄的自由?

我愛我姐姐。可是銀瀾使,他又是怎樣的一番心情?他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麽嗎?

所謂愛,就是不要讓心儀的人自己傷害自己而已。誰的傷害,都比不上自己的手段毒辣,結局慘痛。”

韓紫茸音調平淡,“有些時候,愛,真的必須是縱容。”

“那是你們的認為。”杜青茵冷冷地說,然後看向頭頂,她的臉色突變,不發一言,飛身直上。

“你願意嫁他,做他的妻子,無論貧富,疾病,災難,永遠愛他,珍惜他,跟随他嗎?”

香紫宸的笑容妩媚如花。

“我願意。”她說,“無論那有多長久。”

甘默思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成一個方框,透過它看過教堂每一個角落,他一無所獲。

香紫霜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你就是同青蜥使在一起的那個凡人?”

甘默思猛然回頭。

“你來的真不是時候。”香紫霜淡淡地說,然後看向穹頂。甘默思跟着擡頭看上去,一望之下,他幾乎眩暈。

杜青茵的匕首化作一道綠光,徑直穿進那團紅光,撞開那兩個女子的争鬥。

“要打回蓮淵去打,別在這裏丢人現眼。”她冷冷地說,冷不防莊青蝶一刀揮來,她毫不留情。

杜青茵嘆息,“我管不來,總有人會管。”她突然化身光芒飛出穹頂。

“你猜她會去找誰?紫穆,還是紫晚?”莊青蝶輕松地笑,出手卻毫不放松,一記蝶甦斬恍若赤電,淩空直落。

段青犀一言不發,神色中卻掠過一抹凄然。

她突然放開了短劍。

掙脫人群,他穿過回廊,找到樓梯,狂奔向教堂頂層,弧形樓梯旋轉而上。他的臉色慘白,急促喘息着,飛快地攀向穹頂。一扇扇細碎彩色鑲嵌的玻璃窗在他身邊閃過,日光清亮,變幻出斑斓奇妙光影,灑上他清俊的容顏,他的額頭上已經冷汗淋漓。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詭異的呼嘯聲,仿佛風聲在高高的穹頂飛揚盤旋,他知道那是兩個女子執著而無奈的争鬥,輾轉在似水流年間的悲涼宿命。

他猛然撞開面前那道小門,眼前驟然闖進一片廣闊而绮麗的光波,他不由自主擋住眼睛,教堂的弧形穹頂,光彩流連,兩團璀璨的光線在五彩斑斓的玻璃天頂下,在四壁雕刻繪畫的無數聖靈天使沉靜的注視下,在十字架沉重幽暗的陰影下,糾纏碰撞,一如方才的奇景,火花四濺。

在甘默思眼中,只是一瞬。剎那間一切驟然消失。

他猛然沖向前去,已經無所顧及。他撞到狹窄的護欄,腳步停頓的瞬間,他已經清清楚楚看到那個纖細的身影平空跌落,緩慢而不可阻擋。

她自高高的穹頂仰面墜下,黑色的風衣在空中飛揚展動,及肩的黑發徐徐飄散,掩映那張清冷幽豔的容顏,她的眼睛已經合上。黑色的衣衫看不出傷痕或者血跡,只有她蒼白如玉的面孔上,濺落一絲慘淡的殷紅。她墜落的姿态脆弱而匆促,仿佛殘秋裏最後一片毫無牽挂的落葉。

從他面前墜落的瞬間,風衣滑下,他看見斜過她心口的傷痕,血色潮濕清涼,那一瞬分外刺眼,仿佛仍然浸染着這一擊的光芒,那種詭秘而美豔的緋紅刀光,蘊含着奇異的魔力和情感,再不留情。

甘默思失聲驚呼,他伸出手去,風聲恍惚掠過指尖,卻觸不到那個墜落的身影,他猛撲到欄杆上,幾乎就要俯身跌落。

碧藍身影鬼魅般擦過他眼前,然後是重重的一擊,他跌飛出去,直撞上身後的牆壁。

莊青蝶秀美的身影飄浮在那裏,冷冷地盯着他。

他努力地從昏眩中掙脫,重新撲向她,神情已經扭曲。

“……你殺了她!”

莊青蝶的唇角微微浮上一絲笑意,她不理睬他,只看向遙遠的下方。

然後她的神情瞬間冰凝。

緋紅的光波中,如水的長發微微飛揚。她看見那個人一如既往的容顏,他緩緩地伸出雙臂,那個墜落的纖細身影,飄散的落葉,帶着某種絕望的氣息,被他輕輕接在懷中。然後他擡起了頭。

蒼白而蠱惑的容顏,在那一瞬,同時落入甘默思和莊青蝶眼中。那個紅衣的男子,他懷抱着昏迷的段青犀,被那團緋紅的光彩環繞着,緩緩浮升。

莊青蝶的手指扣緊了刀柄,長袖飛揚,她的臉上已經沒有表情。

甘默思慢慢地抓緊欄杆,他凝視着這個奇異的男子。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個人,還有這個人的到來,一切,會怎樣改變和流轉。

是的,絕望已經逼迫他将這一切清楚地了解。

當這一切開始了腳步,就只有哀傷地等待結束。

早已知道,你無法留下來,你不能夠留下來。

他早已明白。

——可是為什麽還會那樣的痛呢?

他緩緩地升到穹頂,注視着他們。

“蝶卿。”練紫笑的聲音低柔而蠱惑,仿佛一種纏綿柔韌的絲弦,緩緩地彈撥。

“蝶卿,在你看來,犀兒欠你的,是否已經償還?”

莊青蝶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他轉身看向甘默思,那雙非自然的眼眸清涼沉靜,目光溫和地注視着這個人間男孩。

他們默默相對,然而都無言。

段青犀忽然低低地呻吟,她勉強睜開眼睛,直望進練紫笑深沉的眼底。她努力地微笑了一下,神情是固有的漠然。

“……你來了。”

他輕柔地撫上她雙眼,低低地說:“是的。”

“……你為什麽要來。”

他掌心浮現一團淡紅的霧,籠住她面容,得不到答案,段青犀已然在他的魔力下昏睡過去。

他靜靜地看着她蒼白的容顏,輕聲說,“你明白的。”

是的。你自然明白。

寂靜的空中,非自然的生靈同一個人間男孩沉默而冷靜地僵持着。罔顧神靈的注視。

黯淡的風中仿佛掠過這樣蒼白輕缈的歌聲。

換我心,為你心。

……始知相憶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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