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佐藤廣還是首次登上這麽高的樓, 俯瞰的景色過于迷人，以至于房間的主人開口說話後才回過神來。

“歡迎，諸位。”

中原中也的老板是位中年男士，脖子上挂着鮮紅色的圍巾, 半長發, 黑大衣，有種高學歷人士特有的學院氣。

佐藤廣克制不住地瞄了一眼對方的發際線, 嗯, 确實靠後了點。

“哦呀, 閣下就是傳聞中港口……貿易公司的老板，森先生？”五條悟不改輕浮的姿态，舉起右手搖了搖, “你好, 我是五條悟。”

森鷗外雙手背在身後, 颔首微笑, “五條先生的到來, 令港口……貿易公司蓬荜生輝，還有, 齊木君和佐藤君, 能招待諸位是森某的榮幸。”

拗口诘牙的社交辭令，佐藤廣一聽就頭大, 只能幹笑着點頭稱是。

齊木楠雄更幹脆，面無表情一語不發。

對此, 森老板并未像佐藤廣擔心的那樣感到不快, 而是招呼衆人在沙發上落座，并讓手下端來茶點。

中原中也始終站在森老板身後，一副護衛的态度, 暗處的房間裏蹬蹬蹬跑出來個金黃發色的小女孩，坐到森鷗外身邊，好奇地打量着衆人。

“這孩子叫愛麗絲。”森鷗外只介紹了個名字，“愛麗絲醬，向大家打聲招呼。”

“不要！”愛麗絲任性拒絕。

“愛麗絲醬……”森鷗外哭喪着臉。

太宰治冷眼看着昔日老板的表演，不枉他故意把齊木楠雄的心靈感應能力隐瞞下來。

“森先生，當心點，□□的一面表現出來，可是會被舉報哦。”

森鷗外收斂神色，“太宰，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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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久，可以的話，真想永遠都不見。”太宰治滿不在乎道。

“喂！混蛋青鲭！”

佐藤廣被太宰治的不留情面的話給吓得屏住呼吸，豈料森鷗外大笑起來：“太宰，你也學會做不切實際的夢了。”

“啊啊，就知道，森先生，太過執着的男人不受歡迎，對吧，愛麗絲。”太宰治長腿一跷，躺在了寬大的沙發上，雙臂枕在腦後，宛如在自己房間般悠閑自在。

佐藤廣的臉上幾乎挂不住笑，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太、太宰，坐正……”

太宰治挖挖耳朵，裝作聽不見。

“五條老師，你快說說太宰——”佐藤廣轉頭向五條悟求助，話說一半就閉上了嘴，這位沒骨頭似的癱在沙發上，脖子枕着沙發靠背，臉朝天花板，表情完全放空。

這是在人家辦公室該有的表現嗎？

佐藤廣簡直都要崩潰了，看向唯一一個正常的同學，“齊木君，你好歹說點什麽……”

齊木楠雄看了看他，轉頭對森鷗外說道：“你的企圖是？”

佐藤廣：“……”

森鷗外涵養極好，即便場面如此尴尬，仍舊沒有翻臉，“最近發生許多事，作為港口……貿易公司的負責人，想要跟大家見上一面，似乎并不奇怪。”

佐藤廣連聲道：“不奇怪、不奇怪，森先生，關于織田先生和太宰的事，我可以解釋。”

森鷗外雙手交疊在身前，“請講。”

“不知道森先生清不清楚，織田先生他領養了五個孤兒，”佐藤廣飽含感動道：“為了五個孩子，他非常努力工作，但是孩子們逐漸長大，是時候要上小學了，所以，為了孩子們的前途，織田先生才離開橫濱。”

佐藤廣美化了織田作之助離職的原因，把重點放在孩子們身上。

“……上小學？”森鷗外表情怪異。

“對，織田先生聽我父親的推薦，把孩子送進了做左脇腹町的公立小學，開學後就要開始讀書了。”佐藤廣實話實說。

“……這樣啊。”森鷗外看上去很勉強地接受了，“那麽，太宰呢？”

“太宰也要上學啊！他才十八歲，還有機會考一所好的大學。”佐藤廣道。

森鷗外：“……”

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僵，躺在沙發上裝死。

“這可真是沒有想到。”森鷗外驚訝不已，“太宰居然願意上學？”

佐藤廣覺得他這話不太合适，道：“人人都有一顆向上的心，太宰也不例外，考取更好的學校，将來才能找更好的工作啊。”

“太宰，在我的公司工作不滿意？”森鷗外語氣輕柔地問。

太宰治道：“仔細想想，确實不怎麽樣，每天加班，又髒又累，上司還是個□□……”

“啊那什麽，森先生的公司這麽大，一定有很多精英來應聘，補上兩個員工很容易的。”佐藤廣搶先一步道。

森鷗外意味深長：“佐藤君帶走的這兩個人，可不是輕易能頂替的。”

那怎麽辦，難道要賠錢嗎……

彷佛從佐藤廣的臉上看透心中所想，森鷗外笑道：“佐藤君可願意代替他們來我的公司工作？”

佐藤廣迷茫，不是說員工跑路的事，怎麽突然給他發了個offer？

“等一下，森先生。”五條悟懶洋洋地出聲，“偷跑的舉動可不能原諒唷。”

森鷗外微笑：“我只是提供一個選擇給佐藤君，算不上偷跑吧。”

齊木楠雄道：“佐藤将來想當警察。”

一語切中要害，森鷗外被堵的半天沒話。

佐藤廣撓頭，“雖然不一定能當上，但确實有這個想法。”

森鷗外上下打量着佐藤廣，“佐藤君，人與人是不同的，學校裏老師所說的努力就能成功，在現實社會幾乎沒有可能。恕我直言，警察這一職業，并不适合你。”

“嗯……我知道的。”佐藤廣腼腆地笑笑，“對未來的職業，我還在考慮中。”

“我能給你的待遇絕對是你所能拿到的最好的。”森鷗外非常有把握地說。

齊木楠雄看向同學，怕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港口Mafia的首領給騙了。

偌大的辦公室內，人人都在等待着佐藤廣的回複。

“抱歉，容我拒絕。”佐藤廣輕聲卻堅定地說。

森鷗外眉頭挑高，“理由？”

“森先生，就算身為老板也不能任性啊，剛剛你才說過，一般人很難頂替太宰的職務，足以說明貴公司工作的難度之高，那我應當勝任不了……”佐藤廣道，“你只是生氣太宰辭職，才給我機會的吧。”

太宰治捶着沙發偷笑，這人是如何在一堆錯誤的前置條件下，得出正确答案的！

森鷗外無言以對，既然軟的行不通，那硬的……

“五條先生覺得這樣下去……好嗎？”放任佐藤廣在外，有個萬一會連累到整個世界。

五條老師吹了聲口哨，“我可是光榮的人民教師，守護學生們的青春是我的職責，森先生，你可不要變成爛橘子唷。”

雖不明白爛橘指什麽，但五條悟的态度表露無遺。

“真是遺憾，沒能和五條先生達成共識。”森鷗外的笑容冷了下來，“佐藤君，我們公司有個特別的孩子，你想聽聽他的故事嗎？”

“呃，聽聽也行。”佐藤廣盡量順着對方。

“那孩子叫夢野久作，他有種特殊的能力，只要是傷害到他的人，不管是不是主觀故意的，都會陷入無盡的幻覺中，發瘋直至死亡。”森鷗外用一種讓人不适的語調講述，“擁有這樣的能力，那孩子怎麽能正常生活？為了大家的安全，只能把關在一間誰都不會進入的屋子裏……”

佐藤廣聽得後背發寒。

“将他關起來并不人道，但這是保護大家的最優解，不是嗎？”森鷗外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長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沙發，似乎在思索什麽。

佐藤廣緊張地咽了咽，“那個……我想問一下，那孩子沒有上學嗎？”

“……沒有，他怎能上學，會害死大家。”森鷗外微微眯眼。

佐藤廣深吸一口氣，又問道：“愛麗絲醬上學了嗎？”

“……沒有。”

“那，中也君上學了嗎？”

“……沒有。”

佐藤廣再也無法忍耐，猛地站起身，鞠躬道：“我知道了，那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告辭了。”

森鷗外一時忘了動作，眼看佐藤廣快要走到門口，冷聲喚道：“中也！”

中原中也閃身出來，幾個大步沖刺向前，太宰治站在他前進的路線上，阻攔的意圖十分明顯。

“閃開！”中原中也喝道。

走在佐藤廣身旁的齊木楠雄轉頭，用意念控制封鎖中原中也的動作。

趁中原中也僵直的瞬間，太宰治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重力異能力消除。

森鷗外見勢不對，立即讓愛麗絲擋在身前。

五條悟咧嘴笑笑，沒見他如何動作，愛麗絲伴着一聲輕響，寸寸碎裂。

中原中也大驚，一腳晃開太宰治，返回森鷗外身邊戒備。

佐藤廣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大家都好好的站着，便認為自己聽錯了，拉開辦公室大門走了出去。

“森先生，別再往爛橘子發展了。”五條悟好心勸告。

森鷗外笑容以對，“多謝五條先生提點。”

“客氣客氣，不用謝。”五條悟背對他擺擺手，揚長而去。

中原中也單膝跪地，“Boss，請下令，我……”

“不必了。”森鷗外回到寬大的辦公桌後，“今天的試探失敗了，再做別的計劃。”

“……是！”

從頂層乘電梯下來，一路上無人出聲，三個知情人相互暗中指責對方。

“佐藤，在想什麽？”太宰治狀似不經意地問。

佐藤廣一臉沉重，“太宰，你實話跟我說……”

太宰治心中一凜，心念眨眼間便轉了幾轉。

他發覺了？這裏不像是正經公司？森先生的險惡用心？還是關于夢野久作的異能力？

“……你們公司的平均學歷是多高？”

太宰治：“……嗯？”

佐藤廣痛心疾首，“我真後悔沒有早點認識你，早點把你從火坑裏拉出來！”

“……倒也沒那麽慘。”太宰治小聲道。

“森先生他就是個惡意雇傭童工的黑心老板！”佐藤廣一口咬定，“你們公司裏的未成年，是不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正經上過學？”

太宰治無法反駁。

“看吧！我就說！”佐藤廣氣得直喘粗氣，“都21世紀了，怎麽還會有森先生這樣的冷血資本家！”

齊木楠雄：“……”

五條悟哈哈大笑，無比贊成：“佐藤說的太對了！然後，你想到怎麽處理了沒有？”

佐藤廣正氣凜然，“當然是報警！告他□□未成年！再到厚生勞動省投訴他，違法雇傭童工……”

啪啪啪啪……

五條悟狠狠鼓掌，“佐藤加油，老師我支持你。”

“謝謝。”佐藤廣點頭，打算出了大廈就去報警。

電梯到達一樓，剛從裏面走出來，迎面過來一個瘦弱的少年，大夏天裏穿着繁複的長風衣，頭發下端白了一半，時不時就捂着嘴咳嗽，身體狀況顯而易見的不好。

“太宰先生！”少年看見太宰治激動不已，沖上來喊。

太宰治目不斜視，徑直越過少年，“快走，回去還要入水，我很忙。”

“太宰先生！”少年震驚加失落，緊跟在太宰治身後。

佐藤廣站定不走了，“人家在喊你。”

“有嗎？沒聽到啊。”太宰治仰臉。

真幼稚……佐藤廣轉頭對那少年道：“你好，我們是太宰的朋友，你是？”

少年兇惡地盯着佐藤廣，“朋友？在下是太宰先生以前的手下，就是你們讓太宰先生背叛港……”

“芥川。”太宰治聲音不大，卻極有效的止住少年的話。

太宰以前的手下=跟太宰一起工作的後輩=童工

佐藤廣咬牙，“你幾歲了？上過學了嗎？”

芥川龍之介狂怒：“膽敢侮辱在下——”

很好，又是一個失學少年。

佐藤廣對港口貿易公司絕望了，在人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未成年的孩子們在受苦受罪……

太宰治三言兩語騙走了芥川龍之介，沒理會笑得肚子疼的五條悟，直接走向大廈出口，再待下去，他在佐藤廣心目中的形象就跌得不能直視了。

齊木楠雄聽着佐藤廣懷疑人生的心音，頓覺莞爾。

恍惚的佐藤廣走出大廈，兩個人攔住他們的去路。

一位沉默堅毅的和服劍士，一位歪戴帽子的娃娃臉少年。

“終于出來了，社長，我就說他們搞得定。”娃娃臉少年用似曾相識的嗓音說道。

佐藤廣被森鷗外喪心病狂的行為折磨出了PTSD，對娃娃臉少年劈頭蓋臉就問：“你幾歲了？上學了嗎？”

“……”娃娃臉少年一愣，眯着眼睛瞪大，跺着腳尖叫：“社長！他嫌棄我沒上過大學！”

中年劍士不偏不倚，“事實上，你也的确沒有上過。”

“社長——”

佐藤廣深受打擊地踉跄，被齊木楠雄扶住，“齊木，我想好了，将來我要來橫濱當老師，盡我所能，提高橫濱兒童的入學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