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糟糕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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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糟糕的問話。
江渡滿臉通紅地看着他, 憋了半天,說:“魏清越,你怎麽這樣啊。”真恨不得自己長兩只長耳朵, 手一拽, 就能耷拉下來遮住臉。
“你昨天不是問我身體怎麽樣嗎??”魏清越眼底又開始有幽光流動,“和我一起睡吧,江渡。”
天哪, 這個人……江渡覺得自己不甩他一巴掌好像都不符合正常人的反應, 她腳趾頭都要紅了,頭發絲都要紅了。
整個城市都燃着熊熊大火。
江渡不會罵人, 更不會打人, 她才不舍得打魏清越,他挨的打夠多了, 要是現在眼前有人敢動一動魏清越,她一定比過去勇敢,沖上去保護他,哪怕, 再一次成為豬頭。
吃力思考半天後,江渡最終坐上魏清越的車,因為, 他又說,去我家裏看看總行吧?
江渡沒辦法拒絕。
“你跟家裏人說我們的事了嗎?”魏清越在車裏問她, “我們在一起的事。”
江渡明顯犯難的表情,他都不用腦子的嗎?怎麽說?8月31號還沒有見到魏清越,9月1號就跟他談起戀愛?
魏清越好像永遠知道她的內心活動,他很快說:“那我告訴他們吧,最近去你家一趟。”
說完, 他的一只手伸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安撫的意思。
“魏清越,我覺得,”江渡艱難開口,“我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彼此,你不覺得這樣太快了嗎?我總覺得很不真實,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做夢,還是真的又遇見了你。”她眼神迷離起來,往窗外看,似乎想從夜幕下的燈海、人流、大廈和店鋪中找到真實的證據。
魏清越瞥她一眼,眼神濃濃的。
他一時沒接話,只有車子奔跑的聲音。
“我們還年輕,路還很長,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了解彼此,江渡,快三十歲的人了,沒好好戀愛過,你不寂寞嗎?”魏清越又看過來一眼,不需要她回答,“我寂寞,也許吧,你沉迷于文字,有你自己的天地,不需要別人。但我需要,我俗人一個,想跟女人談戀愛,想跟女人睡覺,最好三天五天都不要下床,”他下意識皺起眉,“我有時,真的覺得自己都快變态了,煩躁到極點,那種太想抓住點什麽,一覺醒來,卻兩手空空的感覺太可怕了。”
他頓了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承認,我心裏太焦慮,一想到自己居然已經二十八歲了,連心愛姑娘的影子都摸不着,時間一點一點地消耗流逝,留無可留,我真是一秒鐘都不想再等,”忽然長長吐出一股郁結之氣,“老子真他媽受夠了。”
每一個字,都在江渡心裏擊起巨大回音,路燈掠過車內,像荒原上的黃昏,她眼睛變得濕漉漉的。
“這些年,我每天都在等你,從你走的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等你,等你來找我,來看看我。”她的聲音非常輕,“我哭了很多次,你總不來,沒人告訴我你還會不會來。”
魏清越險些闖了個紅燈,他快速瞥她兩眼,等這團紅燈轉綠,車速放緩,靠邊停了。
“怎麽會呢?如果你真的想找我,你随時可以問張曉薔,我也一直想辦法聯系你,可我聯系不上你,我知道捉刀客就是你,早就猜出來了,語文老師第一次在班裏讀你作文,我就知道信是你寫的,我聽了一學期你的作文,你每篇作文寫了什麽我都記得,你的每一封信,我現在可以倒背如流。”魏清越眉頭鎖着,惑然搖首,“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說會找不到我,我上科普視頻,也是想多一個讓你看到我的機會,我能做的,都做了,怎麽可能找不到我?”
江渡只是淚眼朦胧地看着他,樣子很凄楚,魏清越望着她那雙哀愁的眼,停止了追問,他說:“好吧。”
江渡卻喃喃開口:“你怎麽到現在才來找我?我都成老姑娘了。”
魏清越被她問的無可如何:“我在找你,我從沒停止過找你。”他看見她皺了皺鼻子,只好綻出個笑,溫柔地摸她小小的臉,“不老,幸虧不是九十歲。”
淚水沾到掌心上,灼烈傷人,魏清越指腹不斷從她臉上捺過去,忽然攬過她肩頭,狠狠親吻。
地地道道的男人體格,那麽有力,他的氣息強烈地撥動着她,江渡在魏清越的臂彎裏浮浮沉沉,仰面承受,她頭發那麽長,散在他身上。
這段路,霓虹變得稀稀疏疏,魏清越把她松開後,手指不忘輕輕撥她秀發,低聲問:“有沒有好點?”
江渡臉潮紅而熱,她點點頭。
魏清越手指移開,又笑了笑:“還需要我吐口水嗎?”
江渡一張臉,四周全是亂亂的黑發,人顯得蒼白,她說:“我今天沒塗口紅。”
魏清越頓時明白讓他吐口水什麽意思,他問她:“我可以開車了嗎?”江渡無聲颔首。
他的房子,在黃金地段,交通便利,設施齊全,魏清越問她要不要吃點水果,他記得張曉薔每次吃飯都很喜歡吃水果,他也就認為,女孩子應該是比較喜歡吃水果的。
“我想吃葡萄,”江渡說,“青色的,要很甜的那種。”
魏清越笑:“誰知道你說的哪種,過來一起買。”他牽住她的手,進了一家便利店。
水果五顏六色,很漂亮,江渡開始挑葡萄,魏清越也在旁邊站着,櫃臺那,有個醉醺醺的中年發福男人進來就問:“我說,你們這有沒有帶一粒一粒的套?”
店員是年輕的女孩子,好像見慣大場面,波瀾不驚:“您說什麽一粒一粒的?什麽牌子?”
“我要是知道什麽牌子還問你嗎?就是帶粒的套。”男人嗓門太大,引的人都往這邊看。
女孩子給他指了指:“麻煩您自己看,要挑哪種。”
“能把娘們操翻天的那種,你們賣不賣啊?”
便利店裏有人笑出聲,店員終于尴尬起來,捂了下嘴,繼續面不改色給他挑出一盒來:“您是說螺紋還是顆粒?要哪個牌子?”
櫃臺那嘟嘟囔囔個不停。
魏清越笑而不語地聽着,他看看江渡,兩人目光一碰上,她忙避開,慌慌的,說:“我還想買點藍莓,對眼睛好。”
結賬時,魏清越順手拿了一盒什麽東西,非常自然,跟她的水果放一起,收銀員忍不住多看了魏清越幾眼,又看看江渡,莫名笑了笑。
出來時,魏清越一手拎着袋子,一邊很自然地去牽她手,江渡卻躲開了,她的警惕上來,猶豫問:“你看過《德伯家的苔絲》嗎?”
魏清越沒看過,他一邊誠實回答,一邊拿出了手機搜索,匆匆幾眼看完簡介,很沉默地笑了笑,片刻後,說:“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略作思索,他看着江渡說:“我送你回家吧?”
江渡看他往停車場方向走,自己卻不動了。
魏清越回頭,江渡動也不動地說:“我想上去看看你的家。”
“不怕我□□你了?”魏清越開起玩笑,江渡勉強笑笑,臉色很差,他立刻後悔非常,想起她的身世,覺得自己這玩笑開的實在太過混蛋,他斂了斂神情,說,“對不起啊,別往心裏去。”
手重新被魏清越牽住,他掌心幹燥,有力,江渡卻一手心的汗。
進了電梯,魏清越沖她無聲一笑。
他的家實在太大了,又寬敞又明亮,江渡站在門口微微一愣,魏清越給她找出一雙女式拖鞋,她低頭看看,再擡眼時,狐疑而警覺。
拖鞋很新,從來沒人穿過。
“我住進來時,所有日用品都買了兩份,我一份,你一份,我想萬一哪天有機會帶你來,用着方便。”魏清越淡淡跟她解釋,江渡這次徹底愣住,她整個人,在看到拖鞋上未剪商标時真正松弛下來。
她一直喜歡着他,想念着他,但她不是沒長腦子的傻子。
洗過手,江渡打算用紙巾擦的,魏清越直接給她一條新毛巾。
“來,給你看看我們的家。”他忽然說“我們”,江渡的心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酸了。
“主卧,看到沒,你的梳妝臺。”魏清越觸碰了下手機,窗簾緩緩打開。
除了床,衣櫃,主卧裏有個梳妝臺,是為江渡準備的。這些年,魏清越堅持認為這棟房子,江渡會來住,他當時在裝修時咨詢了張曉薔的意見,問她女孩子都需要什麽。
他把江渡按到梳妝臺面前坐下,鏡子中,人影模糊,魏清越略尴尬咳嗽一聲:“估計阿姨看沒人用,一直沒給我打掃這塊,回頭我要說說她。”
“這是我的嗎?”江渡反手握住他搭在肩頭的手,魏清越說句“當然”,又領着她,參觀開放式廚房、衛生間,最後去的書房。
書房尤其大,一張長長的實木書桌在最中央,書架則做了整整兩面牆。
角落裏放着一盆高高的植物,綠葉鮮嫩,魏清越雖然不愛整理家,但對書房格外照顧,一次也沒忘記給綠植澆水。
“這面牆放我的書,這一面是你的,等我賺的更多點,我們換個日式枯山水小庭院,當然,也不純粹是,算是加入這方面因素,”魏清越開始說未來的設想,打着手勢,給江渡比劃,“大概這個位置有棵主景樹,對了,我給你看我自己設計的效果圖,你有什麽意見或者想法,我們可以聊聊。”
他拽江渡到客廳,先打開電腦,又翻出自己畫的草圖,一臉的興致盎然。
圖有點潦草,但軟件搞出來的效果圖很清晰,魏清越為此研究了很久《日本造園心得》。
“你喜歡嗎?你要是不喜歡日式元素我們可以換,我考慮的是,中式庭院占地面積太大,不現實,看得見風景的房子你住起來心情應該會更好,希望我沒猜錯,你喜歡自然,我們可以種一棵梅中圖書館跟前那樣的樹?”魏清越認真問着她的意見,說着莞爾,“我跟你一起住,不會再黑漆漆的像個人吓到你。”
江渡捏着他的手稿,沒去看,也沒看電腦,她只是靜靜看着魏清越。
他眼睛裏光芒四射,他的計劃裏,她一直都在。
江渡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魏清越能維持住這種狂熱,他可以做到十二年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把她當作就在他的身邊,在他的生活裏。
她眼角慢慢溢出眼淚,魏清越本來在跟她解釋每一處設計理念,一擡頭,怔了怔。
江渡就這麽看着他,眼淚直流,大顆大顆往下滾落。
空氣中漂浮着最後一次值日的塵埃,用力一吸,就能全吸到肺裏去,塵埃生出的遺憾和悸動全都吸到肺腑深處。
“那我們結婚吧。”她抽了下鼻子,終于搶先他一次,把這話說出來。
魏清越怔了幾秒,嘴角先是輕輕一扯,繼而,他笑出聲,一直笑,笑到帶起咳嗽聲,咳嗽聲又帶的他眼睛濕濕的,軟軟的。
他道:“這種話,還是男人先說比較好,你怎麽還跟我搶起來了?傻子。”
這個晚上,江渡留了下來,她當着魏清越的面給老人打電話,裝作很平靜的樣子:“我在魏清越這裏,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她火速挂掉電話,耳朵紅紅的,胸膛起伏着。
江渡從沙發上站起,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那,魏清越眼神一直跟着她。
她看着外面的燈火,也看到身後魏清越走過來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一步步靠近。
呼吸慢慢屏住,江渡覺得牙齒都在打顫,聲音是什麽力量硬生生從嘴裏拽出來的:
“魏清越,你什麽時候賣身?”
夜色濃,一寸寸,一寸寸沉的更深。
身後的人影站定,他的回答非常幹脆,就像他一貫的作風:
“今晚。”
當然,男人不忘補充:
“如果捉刀客同學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