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世的魏瑾本就是個音控，這時聽了這聲音竟忍不住轉回身去看，眼前便出現了一個一襲月牙白錦袍，戴着銀色面具的青年，與雲輕淺腦海中的畫面終于重疊在了一起。
這青年長袍上繡着一簇白色的荼蘼，除了腰間一枚玉佩外再無旁的裝飾。雲輕淺只覺得果然字如其人，眼前的青年乍一眼看去就好像谪仙誤入凡間，缥缈若離世，但細看去又覺得鋒芒暗藏，當的起一句“仙魔”。
雲輕淺慢慢擡頭對上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有一分風流又更多一分驚喜，只是在這之後，雲輕淺卻清楚的望見了深不見底的黑暗。而同時，韓淺也望着雲輕淺那雙清涼如水的眼眸，同樣望見了躲在平靜之下的黑暗。
他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就聽雲輕淺清冷又帶着若有若無的魅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韓公子此言差矣。若是我本有意見公子，公子方才這般我或許會惱你。只是，我本無意，又何來惱？”
韓淺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只覺得有趣，低低的笑了一聲說道：“我竟不知小淺這樣伶牙俐齒。”
雲輕淺聽這一句一個“小淺”聽的頭皮發麻，但也不願在此時過多糾纏。
她只冷淡的說道：“想必我方才的話韓公子是聽見了的，韓公子何時需要我還這個人情了只去尋我便是，如此小女就先行告辭了。”說罷便準備再一次轉身離開。
韓淺有些慵懶的聲音慢悠悠傳來：“若是我想要你，現在就還，小淺可還願意？”
雲輕淺眯了眯眼，開口問道：“也好，只是不知韓公子想要我做什麽？”
韓淺唇角勾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眼睛裏笑意更甚，帶着幾分玩笑的問道：“小淺可是為了我，什麽都願意做？”
雲輕淺聽着這句好似調笑的話，心中卻不敢真的把它當作玩笑。她只想了想也帶着玩笑的回道：“只要不讓我以身相許，其他的定盡我所能！”
韓淺被這明晃晃的“嫌棄”了一下，也不惱，只是側頭咳了一聲說道：“以身相許還是算了……若是我，想要你幫我殺人，小淺也願意做麽？”
說罷，韓淺認真的看着雲輕淺的眼睛，好像直要看進她的心裏去。
雲輕淺慌亂了一瞬，但随即又鎮定下來，只平靜的回望韓淺，用同樣平靜的聲音回道：“一命還一命，殺一個人可以，更多的話，就要看韓公子的誠意了。”
殺人同樣也是樁買賣，她被韓淺救回一條命，自然願意為他殺一個人，只是再多的話，就得韓淺給出更大的籌碼來了。
只是雲輕淺心裏覺得諷刺，出門前才想着這一世不用再為別人殺人了，這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竟是這般打臉又要回歸自己老本行了麽？
然而韓淺似乎并沒想到雲輕淺會這樣說，他的眼裏忽然閃過一抹心疼，只是轉瞬即逝，之後眼眸深處的黑暗愈發濃重，韓淺這忽然的情緒變化都在雲輕淺眼裏，雲輕淺覺得莫名，卻也不能問什麽。
只是一瞬，韓淺就恢複了之前有些風流又有些慵懶的模樣，笑嘻嘻的說道：“我不過是與你玩笑一句，小淺能留下陪我共用晚膳，就算是還我這份人情了。”
雲輕淺也一笑：“韓公子如此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是終于松口要與自己談交易了，不然為何留下她用晚膳？
之後便擡步走向了韓淺，走到近處了，就覺得荼蘼之香撲鼻而來，竟是一瞬間恍惚，心中暗道這人果然是禍害，也不知禍害了多少江湖女子的芳心。
韓淺看着雲輕淺微微愣神，心裏只覺得好笑，之前的陰郁也被沖淡了些，便帶着雲輕淺進了自己的裏屋。
就見這房間竟是十分的簡單，除了一套雕琢精致的檀木桌椅和一個同樣雕琢精致的美人榻外竟再無其他。窗臺上沒有花，牆上也沒有畫，倒是讓雲輕淺覺得有些冷清了。
她目光有些複雜的看了眼韓淺，只是韓淺好像并不以為然，順手就取下了自己的銀色面具，露出了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來。
雲輕淺竟看着這張臉出神了，前世的魏瑾，是個音控，更是個顏控。雖然從見到韓淺的第一眼就猜到了，有這不凡氣質的臉，想必同樣不凡。只是雖然有了預料，雲輕淺卻還是被這張臉一時迷住了。
那還真是現代人不可比拟的好看……
雲輕淺只想到自己讀過的一句詩：肌膚冰雪薰沉水，百香千花莫比芳。
這詩本就是形容荼蘼的，既寫了荼蘼之形又寫了荼蘼之味，而在眼下的雲輕淺看來只覺得再也尋不出比這更适合眼前這男人的詩句來了。
當真是雪衣玉顏，風華絕代；回眸一笑，天下皆傾！
只是心裏想着，嘴邊竟不由自主帶了出來，雖是低吟，只是二人本就很近，韓淺就看着眼前方才還一臉沉靜的說着要幫他殺人，而眼下只知道望着自己的臉出神還吟詩的雲輕淺，覺得竟是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快活與安心。
韓淺輕輕咳了一聲，雲輕淺才一下回過神來，也想到之前自己失态了，一向略顯蒼白的臉頰上竟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就聽韓淺笑着問道：“我當真這樣好看？”
雲輕淺也不猶豫：“好看！”
對于雲輕淺來說，愛美是人之天性，無論是美景還是美色，都值得欣賞也并沒有什麽難以承認的。所以雲輕淺也只是略微羞澀了一瞬，就又大方的看着韓淺的臉了。
只是眼神裏絕無愛慕，純粹是對這張臉的欣賞就是了。韓淺只覺得自己在雲輕淺眼裏并不是個活生生的男子，倒更像是尊雕塑了。
只是雲輕淺越看這張臉越覺得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卻又覺得若是真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她一定不會想不起來。
一瞬間，一個名字浮現在了雲輕淺的眼前：夜墨寒！
西決太子夜墨寒，天下三公子之一的夜墨寒！
雲輕淺終于想明白為什麽覺得眼熟了，只因雖然過去未見過真人，只是這三位的畫像廣為流傳阿！
這京城中少女又有誰沒見過？想到這，雲輕淺被美色沖掉的理智瞬間都回來了。
韓淺就是夜墨寒？這絕對可以算是個驚天秘聞了。
要知道韓淺這名號出世十年，世人只知稱一聲“仙魔”，可從未有人真正知道韓淺究竟是誰。而眼下這個男人就這樣随意的暴露給了自己，又是何意？一環扣一環的試探？還是自己身上真的有什麽自己都還不知道的巨大價值？
雲輕淺仔細看了這張臉，确認了并沒有易容，就更在心裏對眼前男人更多了防備。
深閨少女對韓淺知之甚少，可對夜墨寒那還真是知道不少。論是誰也難以将那永遠一身紅衣提槍打馬過的飛揚少年和眼下這個俊美若谪仙卻又散發着黑暗氣息的男子聯系在一起不是？
雲輕淺穩了穩心神，恢複了一貫的清冷：“韓公子現在可以告訴我是想要我如何還這救命之恩了麽？”
她特意把救命兩字咬的很重，韓淺聽出來了，也察覺到了雲輕淺那因自己的臉而生出的一點點放松又重新收了回去，想着她是認出自己來了，只得無奈嘆息一聲：“我已經說過，小淺願意陪我用膳，就已是還我人情。從此以後你并不欠我任何，也無需再想着為我做什麽。”
雲輕淺聽了這話一怔，在心裏嗤笑一聲卻擡眼看見眼前男子的眼神沒有半分玩笑的認真，不知為何，就覺得這人的話很可信，好像無論他講什麽，自己也都會相信。
雲輕淺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只繼續故作玩味的說道：“天下三公子之一的西決太子殿下，不惜耗費自己兩年的內力修為救一個沒什麽特別之處的小姑娘，就只為了與她共進晚膳？小女自認沒這個體面。”
誰知韓淺聽了這話好像忽然惱怒了，也不解釋，只說道：“不要叫我太子殿下！”
雲輕淺只覺得眼前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她絲毫試探不出任何口風，更覺得這人像是蒙了一層霧了。
只是本能的覺得韓淺并不會傷害自己，也就不太急于想要知道他究竟是為什麽要救自己了。若是真的有所圖，總有攤牌的一天不是嗎？
既然眼下不願講那就不講，反正對着這樣一張盛世美顏吃飯，雲輕淺心裏也覺得不虧。于是她也不再試探，只順着他的話問道：“看來韓公子還是比較喜歡我這樣稱呼你？”
韓淺閉了閉眼，壓下心中升起的惱怒：“我既取下面具，就是夜墨寒。小淺喚我墨寒就好。”
“墨寒。”雲輕淺就從善如流的喚了一句。
韓淺看着眼前絕色少女的臉，耳邊聽着這句清冷又帶着些許魅惑的“墨寒”，思緒就飄遠了。
多年前，那個梳着包包頭的胖嘟嘟的小姑娘，總是在見到自己的時候奶聲奶氣的叫“墨寒，墨寒哥哥”。
小姑娘天真無邪的笑臉和眼前平靜的臉好像慢慢重合在一起，夜墨寒心裏五味雜陳，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痛苦。
他深吸了口氣，平複了自己的心緒，看着雲輕淺笑了笑：“餓了吧？我叫人傳膳。”
雲輕淺本就敏銳，自然感覺出了夜墨寒的異常，只是她不知為何，看着夜墨寒痛苦，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揪起來了一般。這感覺讓她感到不安，總覺得自己好像曾經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但卻沒有絲毫頭緒。
只得安慰自己來日方長，也就丢開不再想，對着夜墨寒笑着點了點頭。
說來這還是雲輕淺來到這個世界吃的第一頓飯，看着桌上一個個精致的小碟裏顏色與氣味俱佳的食物，只得在心裏贊嘆一句還真是玉盤珍馐，而味道竟也出人意料的可口。
雲輕淺本就喜食甜品，此時正用小勺舀起了一口糖蒸酥酪，發現就是現代的雙皮奶，眼睛就亮了。只一口接一口的吃着，這小小的一碗瞬間就見了底。
雲輕淺沒有得到滿足，用舌頭把嘴唇舔了一圈，直把甜味都舔盡了才罷休。
夜墨寒看着眼前忽然變得小姑娘的雲輕淺，又想起了記憶中那個胖嘟嘟的小團子，仿佛也很喜歡糖蒸酥酪，在吃完之後也總是這樣意猶未盡的咂咂嘴。
夜墨寒的目光就變得柔和了起來：“小淺可還喜歡？”
“喜歡！”雲輕淺叼着小勺回了一句。
“那以後每日都來尋我，做給你吃可好？”
雲輕淺愣了愣，擡頭看見夜墨寒眼中的黑暗此時都破碎成了點點星光，竟不知為何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也罷，眼下還對這個人的真實目的一無所知，多接觸多了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于是微微點了點頭就轉移話題，指着桌上一壇酒問道：“這酒可是秋露白？”
雲輕淺在現代也知道這酒，據說是用夜秋天晚的露水釀制，可惜早已失傳。就是在古代也很難尋，如今竟有機會嘗到，對于一個愛酒人士來講足夠令人歡喜了。
夜墨寒點頭：“沒錯，小淺要不要嘗一嘗？”
雖是問着但手上已經倒好了一杯遞給了雲輕淺，雲輕淺接過聞了聞，果然十分香洌，之後小小的舔了一口，入口溫潤綿甜，便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又咂了咂嘴，贊道：“果然好酒！”
夜墨寒就笑看着她，只說好喝也切莫貪杯，之後也将自己杯裏的酒一口飲盡。只是放下酒杯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頓時不見，眼裏也重又變得陰郁，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對着雲輕淺開口道：“那日刺殺你的人，我查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