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郭敏讓鹿梨去,但還有個附加條件。
除了要提前半年動身以外,還要在那邊待三年,相當于一次進修,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那就是過完年走,至少要在法國待三年半,時間有點長。”蘇溪聽完附帶的條件後,禁不住皺眉道。
鹿梨也從那巨大的興奮裏清醒過來,恢複了冷靜,顯得有些沉默。
蘇溪看了她一眼:“雖然機會是不錯,但意味着要暫時抛下國內的一切。”
她指的不單是工作室,還有某個人。
鹿梨聽懂了,手指無意識地微微蜷了下,最終嘆聲道,“讓我想想。”
蘇溪輕聳了下肩,确實值得好好考慮清楚,于是就沒再打擾鹿梨,只是在臨出門前停了下來,回頭對她說道,“不管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工作室的事你盡管放心。”
而這些年,正是有蘇溪坐鎮後方,鹿梨才能夠在前線沖鋒陷陣,毫無後顧之憂。
“謝了。”鹿梨嘴角有了一絲松快笑意,眼底不乏認真。
蘇溪像是受不了似地擺了擺手,“我只在乎年底的紅包夠厚就行。”她頓了頓,随即道,“你家那位是不是跟人鬥法來着,我聽周焱說鬧挺狠的,不過年輕氣盛過頭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本來是擔心他沒正經工作,未來不安穩,結果這小子和周焱還挺能耐。
酷愛游戲的蘇溪得知徐兮鶴就是king後,破防了下,然後想到送給溫雅君兒子的那套絕版,就都解釋得通了,是她們過于遲鈍了。
要看這樣的天才折在這種瑣事上,蘇溪覺得可惜。
鹿梨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作為唯一知曉內情的人,她并不會勸徐兮鶴放下或如何,她能做的只是讓事态不那麽糟糕。
她想幫徐兮鶴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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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寬巷的一家兩層樓的琴行,二樓窗幾明淨的琴房裏擺着一架通體白玉,泛着瑩潤光澤的三角鋼琴,今天傍晚它将會搭乘飛機,前往某個收藏家的家裏。
徐兮鶴站在鋼琴旁,拂過琴面,這架從他出生後就被封鎖在那間房子裏的古董琴,終于重見天日。
“這架鋼琴是你媽媽嫁給你爸爸的第二年,作為結婚禮物送給她的,當時因為情人背叛,父母責怪她不懂事,患上抑郁症,但那時候我們不懂。”
“她跟我說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好像什麽都錯了,只有彈鋼琴的時候,才能覺得心裏是平靜的,才能忘記那些不愉快。”
“所以哪怕手指裂了,她都停不下來,你爸爸擔心,就把琴鎖了起來,卻沒想到無意之中加重了她的病。”
房間另一側的藍色沙發裏,顧秀麗坐着,正對着那架三角鋼琴,依稀透過徐兮鶴,看到了故人的影子,陷入怔忡。
“鋼琴,還有我媽,他都看成他的所有物,戰利品,他根本不會想到,承受的人有多痛苦。”徐兮鶴的眼神陰霾,從鋼琴上收回了目光,“這次多謝秀姨了。”
顧秀麗怔怔看着他,再一次感慨那個小小的躲在陰影裏的孩子長大了,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個瞳孔黑白分明的小孩,仰着頭問她,“秀姨,他對你不好,為什麽你不離開呢?”,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他最初不是這樣的。
最初的徐韞文有書生儒雅,又是那樣的才華橫溢,意氣奮發,很輕易就能吸引周遭的目光,那樣一個天之驕子的存在,應該配得起一切。
她是這樣想的。
然後他遇到了徐兮鶴的母親,做了一些錯事,她看到了他的不完美,在時間磋磨下,這樣的變化愈發明顯,她并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她也只不過是他的秘書而已。
良久,顧秀麗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後會瘋了的。”
徐兮鶴勾起嘴角,那是他最想看到的了,“那也是他罪有應得。”
“兮鶴……”
“秀姨,我知道你念舊情,因為徐家資助過你,所以你把他當救命恩人,可他不是什麽好人。”徐兮鶴有些心疼顧秀麗被耽誤的這半輩子。
顧秀麗搖了搖頭,“他對我,沒你想的那麽壞,我只是個秘書,在他身邊都二十幾年了,習慣了。”
徐兮鶴還想說什麽,但顧秀麗笑盈盈地看着他,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合同都已經弄好了吧?”
他點了點頭,已經做好贖回,那筆錢彙入徐韞文的賬戶,一切就板凳釘釘,這場股權鬧劇也就結束了。
“原以為年紀大了能看開些,沒想到他還是過不去那個坎兒。”顧秀麗看着徐兮鶴,虛虛笑了笑,“倒把你女朋友牽扯進來,岑小姐那邊我找她聊過,也是個執拗的,欸……”
“鹿梨和一般女生不一樣。”
顧秀麗像是起了幾分興致,挑了下眉,“我看了她設計的作品,真的很不錯。”
徐兮鶴笑得比自己得了誇獎還開心,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她很優秀,很獨特,也很有魅力的人,就算十個岑瑜,也比不過,也不可能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她說要幫自己贏。
只要回想起來,他就忍不住彎起嘴角,心裏頭暖暖的。
“秀姨不用擔心我們。”徐兮鶴笑着道,“我跟他不一樣,我知道如何愛一個人。”
顧秀麗愣了愣,看着徐兮鶴篤定的模樣,又松了神情,露出幾分笑意,“那就好,你們倆好好的就好,快過年了,今年要是帶回老宅,你奶奶一定很高興。”
“嗯。”徐兮鶴也是這麽想的。
暮色四合,燈火通明的獨幢小洋樓裏,兀的發出打砸東西的聲響,客廳的地面上瓷器碎片,和玻璃渣混在一塊,一地狼藉。
滿身怒火的徐韞文杵在暴風中央,整個人陰郁像是要滴出水來,家裏的保姆低着頭死死靠着牆角,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徐兮鶴、你很好。”徐韞文咬着那幾個字翻來覆去,像是要嚼肉啖血一般怨憤。
老宅的那間房一直上着鎖,除了他有鑰匙,就是老太太那,毫無疑問是老太太幫了他,想到這個,徐韞文的臉色更黑沉。
他沒想到徐兮鶴竟然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就将那架鋼琴出手了,他連追回都來不及。
徐韞文的腦子裏嗡嗡作響,只要想到放置那架鋼琴的地方空着,就像是心被剜走了一大塊。
就在這時,客廳裏的座機突兀的響起,單調的旋律在這一片狼藉裏,異樣驚悚。
徐韞文似乎是想到什麽,沉着臉走到電話旁,接了起來,就聽到那頭傳來輕快的聲音,“這古董琴收藏價值高,出手特別快,那一千萬到賬了吧。”
單刀直入,插得又準又狠。
“徐兮鶴,那是你母親的琴。”徐韞文咬着後齒根,幾乎要嘔出一口老血。
至少他以為,徐兮鶴會同樣在乎!
“那是你的玩具,卑劣的提醒她,你是怎麽掌控囚禁她的!”
徐兮鶴的聲音一瞬低沉下去,陰恻恻地開口道,“你用肮髒手段得到的,最後都會失去。”
徐韞文聽着那頭警告的話,“你還想做什麽!你是不是還有南禾的東西,她的日記?你把東西給我——”
然而回應他的是電話被無情挂斷的“嘟嘟”聲。
徐韞文鬓邊冒出了白茬,握着聽筒的手忽然無力垂下,一瞬間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