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2章

紀心言走出府衙很遠,還在不停地回頭看,總不敢相信她真就這樣出來了。

“淮安城最大的市集在東區,卯時開市,酉時才閉,一整天都不閑着,不光我們本城人來,就連外地人都常往這跑。”青松猶自興奮着,帶她往集市方向去。

紀心言抛開疑惑,走在他身邊,問:“你是趙知府的人?”

青松道:“俞太守曾在淮安做過一段時間知府,我是那時入府的,就入了淮安籍,後來又跟着太守去過京城,然後又回了臨淮。”

“那你也有賣身契?”

“我沒有賣身,老爺心好,保留了我自由身,把我算做差人了。”

兩人年歲相當,紀心言又漂亮,青松樂得跟她聊天。

“有沒有賣身差別很大嗎?”紀心言問。

“賣身沒有俸祿,生是主家人死是主家鬼。我現在一年有二十兩紋銀例奉。比不得府衙衙役,那些衙役一年少說三四十兩。”青松道,“但我們老爺人好,逢年過節另有賞賜,平時太夫人來也會打賞。”

紀心言點點頭,看來賣身契一定得要回來。

她又想到那件三十兩做的春衣。

看着劉知縣像個老實人,一個小妾的春衣就要三十兩一套,啧啧,當真是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紀心言有意調查這個城市物價和人民生活水平,見到商鋪就停下與老板閑聊,同時盤算着将來做點什麽好。

最好的當然是做老本行,但她掌握的釀酒技術在古代未必好使,再者,她學的是葡萄酒。

這裏喝葡萄酒的還是少吧。

其實做生意本質差不多,紀心言倒沒有只惦記自己會的,街上各式店面她都留心看了看。

米面菜肉這種她就不考慮了,當鋪需要的本金高對人脈要求也高不合适,小餐館本金倒不高問題是她不太會做菜。

胭脂服裝……這些可以考慮。

正想着,就見一間胭脂鋪門外帖着賃店的告示,紀心言眼一亮走了進去。

老板娘以為來了客人,面帶笑容地過來:“姑娘想買什麽?”

紀心言直明來意,詢問賃店的價格。

老板娘先是一愣,繼而想起門口的告示,忙出去将它揭下。

“如今已經沒這打算了,姑娘見諒。”

紀心言只是打聽行情,倒也不失望,只問何故。

老板娘朝她神秘一笑,指指頭頂道:“天變了,生意好做了。”

出了胭脂店,紀心言問青松:“怎麽叫天變了?”

青松不無得意,道:“那自然是指我家老爺回了淮安城。”

紀心言悟道:“俞太守很得民心啊。”

“那是當然,我家老爺為官清正,為百姓謀福,造這一方富裕,誰能不喜歡。”

“确實。”紀心言點頭道,“淮安城裏商業發達,看得出百姓生活富庶。”

“那是你沒見過幾年前,老爺任淮安知府時的樣子,差點被趙……”青松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咬斷話頭,朝紀心言嘿嘿一笑,轉了個話題。

“姑娘要不要吃點零嘴?”

片刻後。

“這裏買房貴不貴啊?”紀心言吹着剛出爐的烤紅薯問。

經過大半天逛街,她越發喜歡這個城市,夠大夠富,就業機會才多。

“貴。”青松咬着糖葫蘆道。

紀心言小心地撕開紅薯皮。

“要多少銀子?”

青松吐出一個山楂核。

“這個差別可大了,前不久竈房的張老頭出府,拿了幾十兩銀子,聽說在城郊買了塊地自己蓋了房還有富裕,但要放城裏,這些錢別說買地,瓦房都不一定買到。”

“城郊治安好不好?”

“還行,其實啊,老百姓只要富裕了,就不喜歡鬧事,治安自然就好了。”青松老成地說。

紀心言點頭表示贊同。

青松覺得自己帶了銀子出來,不給杏花姑娘買點什麽沒法交差,好幾回紀心言盯住某樣東西,他就要去付錢。

紀心言攔了幾次後,買了一把匕首用來防身,塞進小鹿皮靴裏剛剛好,價格不高還實用。

青松付了錢,擡頭看到一座朱漆的二層小樓,眼睛發亮,連問帶勸:“姑娘,中午要不要嘗嘗朋滿座的酥魚?這可是淮安城一絕。”

紀心言看他一臉期待的望着朋滿座的牌子,心下了然,必是青松自己想吃了。

她欣然道:“好啊,我愛吃魚。”

兩人到的早,二樓臨窗還有桌,但等他們點好菜,客人就漸漸多了。

尤以一樓戲臺子周圍最先滿員。

小二熱情地向他們介紹:“過幾日我們酒樓請了金家班來唱戲,客官來吃飯可以聽戲,二樓包廂正看戲臺,給您留一間?”

青松笑着搖頭。

紀心言瞅着不斷湧進飯店的客人,心生羨慕,忍不住幻想自己如何從小生意做到大生意最後成為有錢有閑的大老板,暗暗決定以後就生活在淮安城了。

想到這,她覺得還是不能讓俞岩出事,這麽好的父母官難找啊。

朋滿座的酥魚名不虛傳,關鍵是魚鮮。

她習慣頓頓有酒,就撺掇青松要酒。青松擰不過她,只得點了一小壺清米酒。

清米酒很濁,淡淡的綠色,如果是釀這種檔次的酒,紀心言覺得自己或許可以。

吃得正爽時,她往窗外一擡頭,看到一穿着黑底系紅束帶的男子。

她心一跳,以為韓厲跟出來了,再揉揉眼睛卻發現只是一陌生男子。

但這卻提醒了她。

韓厲當然不會僅僅出于好心放她出來玩,還只派了青松這麽一個活潑本份的小厮跟着,他肯定會派其它人跟着她的。

她咬着筷子尖,眼睛在滿店賓客中巡視一圈,是這個總偷瞄她的書生,還是剛才故意從她身邊經過去淨房的纨绔?

要不試一試?

跟特務頭子混了幾天,她也變得多思多慮起來。

她放下筷子,對青松道:“你吃着,我離開一下。”

青松哦了聲,問要不要他陪。

紀心言扯扯嘴角,攔住店小二問淨房在哪。

青松登時紅了臉。

作為淮安城首屈一指的大飯店,平日常招待有頭有臉的人物,朋滿座的基礎設施還是不錯的。

男女淨房都有。女子淨房位置更加隐蔽。

小二帶她到了後門,叫來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

小丫頭帶路到女淨房就離開了。

紀心言等無人後,四下看了看,小步溜到牆邊,趁人不備閃進了男子淨房。

可能這個時代的體面人并不喜歡在外面使用淨房,這個廁所比她想象的幹淨許多。

淨房內點着熏香,用木板做了數個隔間,甚至還加了簾子,每個隔間內放一馬桶,幹淨的敞着蓋子,用過的就蓋上蓋子。

淨房入口旁還有個竹管,接着牆外水缸,往下一壓就有水流出來,可以洗手。

她在一幹淨隔間內拉上簾子,一手捂着口鼻,掂起腳往窗外看,正好能看到院子正中。

等了好一會兒,就見青松走進院中,身後還跟着那個店家派的小丫頭。小丫頭進女淨房查看,出來後對青松搖搖頭。

青松焦急了,轉頭就往樓外跑。

紀心言有點過意不去,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就見又有一人從屋頂跳入院中。

那人穿着黑底紅紋錦袍,腳一落地便直奔女子淨房,怒氣沖沖進去,更加怒氣沖沖出來。

紀心言停住腳,在心裏嗤笑,果然她的第六感還是準的,就知道韓厲不會這麽好心。

她從窗縫往外看。原野并沒有像青松那樣急呼呼地沖出去,而是站在院中一動不動。

他原地站了片刻,突然擡頭朝男子淨房看過來。

紀心言心肝一顫,知道他已經懷疑這裏了。

既然被人家猜到,再躲下去也沒意思,反正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她理理衣服,大搖大擺地從淨房出來。

才到了門口,一穿着水藍錦袍的小生搖着扇子進了淨房,和她打了個照面。

那人先是笑眯眯地朝她一點頭,擦肩而過時才反應過來,驚恐萬分地轉過身,手指着紀心言。

“你……你……你……”

“你什麽啊,沒見過別人不小心進錯啊。”紀心言嘀嘀咕咕,再一回頭,就見原野陰着臉瞅着自己。

她擺出一副萬分驚喜的樣子。

“原大人!這麽巧,你也在這裏吃飯啊?”她走到原野身前,無視對方陰沉沉的臉,啧啧稱贊,“這家的酥魚真好吃,原大人吃過嗎?一定要嘗嘗!”

**

府衙內,韓厲正與俞太守談論案情,忽聽小厮禀報說青松與杏花姑娘走散了,獨自一人回來,正在外面等着領罰。

韓厲與俞岩對視一眼,一同走出房間。

見到俞岩,青松忙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磕頭請罰。

俞岩早猜到韓厲此舉另有深意,便未追究青松的責任,心下卻是不悅的。

他看向韓厲問:“韓大人,你看這……是否要差人去找找?”

韓厲道:“不急,再等等。下官另派了人跟着,待那人回來再找也不遲。”

青松驚訝不已,未敢言語。

俞岩雖有不快,但想到炎武司一貫如此行事,便也不說什麽,只叫青松先下去,随後自己也回了房間。

韓厲站在原地,看看天,盤算着應該等不了多久。

果不多時,原野回來了,一臉陰郁,身後跟着開開心心的杏花。

紀心言抱了一兜炒栗子,看到韓厲,感激地說:“大人,我今天不小心和青松走散了,幸虧遇上原大人。這淮安城好吃的真多,喏,我還給大人買了糖炒栗子。”

她将懷中紙袋往韓厲身前遞,強調道:“還熱着呢,特意等了好一會兒,買的剛出爐的。”

裝傻嘛,誰不會呀,都是千年的狐貍,大家一起玩聊齋。

“你收着吧,我對這些沒興趣。”韓厲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杏花姑娘看上去玩的好吃的好,今日晚膳可以省了吧。”

紀心言眨眨眼,難道這就是懲罰?

一頓晚飯而已,她早就吃飽了。

她笑呵呵道:“大人,我中午吃的很飽,什麽都吃不下了。”

她撫着肚子,特別認真地說:“朋滿座的酥魚,大人有機會一定要去嘗嘗!”

“好啊。”韓厲從善如流,“就聽杏花姑娘安排,等案子了了,一定去嘗嘗。”

兩人相視一笑,隐有刀光劍影,半點暧昧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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