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

紀心言的不安成了真。

到了晚上,原野來找她,說督衛大人要問話。

沒去三堂,也沒去牢房,而是去了韓厲自己的房間。

紀心言認為這是一次“非官方談話”。理論上這種談話可操作空間比較大,是相對溫和的審問方式。

原野把人帶到後就退了出去。

紀心言低眉順目老老實實地站在那,不敢亂講話。

前幾日的相處,讓她差點忘了眼前這個人有多麽冷血狠辣,在他漫不經心的外表下有一顆理智到無情的心。

他揭開江泯之身份時說的話,完全在用刀子直插人心。

插了江泯之的心,也插了她的心,讓她不敢造次。

韓厲撩眼看她,說:“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紀心言馬上應聲:“大人請問。”

韓厲又看她一眼,大約是對她今日這麽乖感到奇怪。

“你為什麽救蘭芝?”

紀心言深呼吸,正想搬出上回的借口,也說是本能反應,就聽韓厲補上了一句。

“你分明已經跑開了,也沒有其它威脅在,還特意回身去救她,這次不可能是本能吧。”

紀心言憋了憋,腦子飛快地轉起來。

當然不能說是為了不讓男主角的愛人死在自己手上。

這種大實話,她敢說,別人也不敢信啊。

韓厲不急不慌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頗有耐心地等着。

紀心言抿抿唇,權衡利弊後,硬着頭皮開口。

“大人,您知道人的本性往往要在突發情勢下才會顯現出來。我不是失憶了嗎,這段時間一直在探究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韓厲執杯的手頓了頓,擡眼看向她。

編,你接着編,看你能編出什麽。

紀心言清清嗓子,說:“通過畢大人和蘭芝這兩件事,我覺得……”

她惴惴地看眼韓厲。

韓厲也看着她,唇邊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紀心言沒辦法了,只能想到什麽說什麽,管它合适不合适。

她緩緩吸氣,小聲說:“我覺得我可能是那種……非常勇敢、樂于助人,而且胸懷寬廣以德抱怨的人。我救蘭芝,只是因為……善良……”

她越往後說聲音越小,眼睛不離韓厲,揣測着他的表情。

韓厲愣了,整個人好像都呆住了。

紀心言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種三分迷茫三分驚訝的神情。

兩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

片刻後,韓厲忽然笑了一聲,一聲好像還不夠,他移開視線,越想越好笑,竟然發出爽朗的哈哈聲。

紀心言也陪着笑,雖然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要笑。

“你還真讓我開眼界……”韓厲斂了笑,慢悠悠道,“第二個問題,你去破廟幹什麽?那個廟年久失修,地勢高險,正常人看風景不會去那。青松對淮安城相當熟悉,不會給你推薦這種地方。”

一句話把她可能的說詞都堵了。

紀心言沒打算瞞,因為青松知道她在找東西,那個家夥肯定不會說謊的。

她必須實話實說。

“我聽人說二姑山上有種藥材,能賣五六百兩銀子,就想去碰碰運氣。”

“什麽藥材?”韓厲随意道。

“……鵑果。”

韓厲身體微頓,笑意淡去,斂容看向她:“你聽誰說的?”

“就……不記得了,在我腦子裏的。”

“杏花姑娘。”他突然語氣冰冷地叫她名字。

巨大的壓迫感襲來,紀心言吓一跳。

天地良心,她句句都是實話!

“……怎麽了?”

韓厲目光落在她臉上,像在辨別真僞。

然後他又笑了,剛剛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氣息随着笑容一并消失。

“沒怎麽。”他把玩着茶杯,眸中透出幾分興趣,“你還真失憶了啊……”

紀心言微怔:“大人這話……什麽意思啊?”

“你如果認識鵑果,就會知道它生長在幹燥炎熱地區,淮安城附近是不可能長出鵑果的。”韓厲道,“要麽是有人騙你,要麽是你打算騙我。”

紀心言傻了,難道是原書騙她?

她立刻舉起三根手指:“大人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騙您的打算。”

“你若真想騙我,就不會搬出這麽傻的謊言。”韓厲抿口茶,又道,“第三個問題,關于那晚到府衙行兇的刺客,你有什麽想法?”

紀心言馬上搖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好奇嗎?”

聽他的意思,倒像要給她解釋一二。

紀心言有點驚訝,一手撫上心口,小心地問:“這也是我能知道的嗎?”

那夥人刺殺的可是退休朝廷重臣,背後指不定牽連些什麽,居然能讓她這個升鬥小民了解事情原委?

韓厲說:“他們可差點要了你的命。”

紀心言頓住,在心裏認真地問了自己一遍——想知道嗎?

答案:不是很想,好奇害死貓。

她讪讪一笑:“其實……我不是很想知道。”

韓厲眉梢微動,随後笑道:“随你吧。”

紀心言默默籲口氣,小心地問:“大人,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

“那我先……”她指指大門,示意自己要離開。

“走吧。”韓厲道。

紀心言如蒙大赦,控制着想要飛奔的腳,認真幫着關上門,才慢慢退到院中。

冷汗出了一背,她仰頭望天。

和韓厲說話太累了。

她需要找個地方坐下,緩一緩發軟的雙腿,轉身看到圓桌邊已經坐了一個人。

原野正在拭劍,聽到聲音看過來,見她臉色發白,笑道:“怎麽吓成這樣,今天去救人時不是挺英勇的。”

是了是了,就是因為她出手救了蘭芝。

她當時光顧着想男主了,卻忘了這個動作落到別人眼裏,難免不去懷疑她和蘭芝有什麽。

紀心言坐到他對面,心有餘悸道:“我有點後悔了,還不如不伸手。”

讓蘭芝直接掉下懸崖,然後江泯之來不及救她只能按劇情獨自逃離。

但這樣一來,蘭芝約等于死在自己手上,江泯之會不會因此記恨自己?

唉……古人說的對,此事兩難全。

原野斜她一眼,說:“一個殺人兇手的幫兇,救她幹嘛,她還拿劍比着你脖子。你這一伸手,人沒救上來,還要被我們老大問話。”

紀心言嘆氣:“我總覺得韓大人好像不信我說的話。”

她猜不到韓厲下一步如何出棋,心中難安。

原野瞄着她,女孩精致蒼白的臉很容易讓人産生幾分憐意。

“沒你想的那麽糟糕。”他開口,“你這人雖然說話假惺惺的,但失憶倒是真的。既然老大現在沒罰你,這事就算過去了。再說,他今天還出手救你呢。”

他不說紀心言都快忘了,她今天還跟着掉下山崖了。

所以這一天她都經歷了些什麽!

看小說時,總覺得掉崖像個道具情節似的,輪到自己了,才知道墜崖時的失重感有多可怕。

那滋味,紀心言一想起來就出一層冷汗,幸虧韓厲撈了自己一把。

“原大人。”她開口。

“你叫我原野吧。左一個韓大人,右一個原大人,我聽着怎麽那麽害怕呢。”原野說。

紀心言頓了頓,沒叫出口,只問:“韓大人說江泯之自诩正義,是說他殺的人不全是壞人嗎?”

原野擦好劍,對着月亮彈了下,劍身發出嗡嗡聲。

他似乎很滿意,随口道:“他只是個工具,從小被人灌輸複仇思想,根本不懂得分辨好壞,打着正義的旗號報私仇。他年紀輕輕能有這一身功夫,都是拜藥物所賜,很傷身,能不能活到而立之年都不好說。”

“果然是個可憐人。”紀心言念念。

原野看她一眼:“可憐什麽,你我二人坐在這裏就比他強很多嗎?還不是換個地方當棋子。天大地大,每個人都是一個棋子。”

他原地舞了兩下劍,話說的又輕松又随性,情緒完全不受影響,好像他自己早就接受當個棋子的命運。

他收起劍,見紀心言還坐在那發懵。

“你今天怎麽這麽老實,到底是墜崖吓的,還是被我們老大吓的。”他打趣道,“墜崖的滋味怎麽樣?”

紀心言不怕原野,因為她早就發現,原野也怕韓厲。

這就出現了一種奇怪的隐形的同盟感。

為了不讓他得意,紀心言回道:“墜崖挺爽的,自由翺翔,大人有機會一定要試試。”

“啊,說到這個。”原野挑眉,“案子結了,過兩日我們就要離開這了。”

紀心言:太好了。

原野:“你幾時請吃酒?”

紀心言:???

“我請吃酒?”

“對啊,不是你說的,‘朋滿座的酥魚特別好吃,大人有機會一定要嘗嘗’。”原野捏着鼻子學細嗓。

“我是這麽說了……可是……”

“我們老大也說了,‘就聽杏花姑娘安排,等案子了了,一定去嘗嘗’。”原野疑惑,“這難道不是一個要請,一個應了?”

……還能這樣理解?

紀心言目瞪口呆:“可是……我沒錢啊。”

就那一個小金珠兩片小銀葉不知道夠點幾個菜的。

原野嘿嘿一笑,道:“你救了畢長林,很快就會變小財主了。”

作者有話說:

FLAG:堅決不再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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