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磨盤生産大隊屬于北方, 每一年的冬天都特別的冷,水面都能結厚厚一層冰,人在上面行走都毫無壓力, 鄉下地方的發展不如城市裏那麽迅速,秋秋這一代孩子的生活水平和曹老二這一代的比起來,也就是能吃飽喝足,再也沒了啥更大的進步。

所以,曹老二小時候玩的那些拿到秋秋這一代來也是毫無壓力。

山北面這條小河溝不寬, 也就有個十來米, 可秋秋還是有些不敢上,秋秋是家裏的獨生子女, 親爹親媽連帶雙方的老人都把她當成了眼珠子,磕着碰着都心疼的了不得, 這種可能藏着危險的地方就更不會讓她冒險,看着眼前這條河溝, 秋秋有點兒犯怵。

她怕這河溝凍的不結實, 害的她們都掉到了河裏頭。

秋秋猶猶豫豫地用小肉手抓緊了曹老二的褲腿, 小眼神兒又是向往,又是害怕:“爸, 要不,要不我們不去了吧?萬一這冰凍的不結實怎麽辦?”

冰塊凍的結實不結實, 曹老二比誰都會判斷,他當年可就是孩子王,整天帶着一群小屁孩溜達闖蕩,判斷哪裏能放心玩, 哪裏不能放心玩這點本事可是徹底鍛煉出來了, 見他膽大包天的小閨女難得露出慫慫的一面, 曹老二玩心大起,故意逗她。

“呦!怕啦?”

怕是真的有點怕,可秋秋不願意被曹老二看出來,小身板兒一挺,小聲音挺洪亮:“誰怕啦?!不怕!”

嘴硬?

曹老二一樂,他就喜歡這樣嘴硬的:“不怕?那行啊,我怕,我怕這冰不結實,我和你姐姐在這裏等着,秋秋啊,你上去試試這冰塊結實不結實,要是結實,我就帶你姐姐上去;要是不結實,你掉下去了,我也好帶你姐姐們跑回去。”

秋秋的大眼睛一下瞪圓啦,曹老二怎麽能這樣呢?這是啥壞爸爸啊,這種時候當爸爸的不是應該自己上去的嗎,怎麽還讓她一個小孩上去冒險呢?她這麽小,腿兒這麽短,萬一掉下去可就爬不上來啦。

秋秋使出渾身的勁兒抓緊曹老二的褲腿,生怕這壞男人把自己扒拉下去,放到冰面上,然後冰面裂開啦,她掉到水裏啦。

感受到褲腿上傳來的力度,曹老二哈哈哈笑起來,随手從地上撿起來一塊拳頭大小的大石頭:“凍結實啦,咱們這裏氣溫低,每年冬天都凍的可結實,大錘子砸都砸不破,承擔咱們幾個輕輕松松,看好了。”

他使勁兒把那塊大石頭向着遠處的冰面上扔,秋秋眼巴巴仔細看,就看那塊石頭遠遠地砸在了冰面上,濺起一層碎屑,又在冰面上滑出好遠,除了落下時候把冰面咋了一個坑,半點裂痕都沒有。

秋秋放心啦。

她邁着小短腿兒雄赳赳氣昂昂走過去,低頭看看厚厚的冰面,冰面好厚,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況,她又嘗試着伸出一條腿踩在冰面上,只感覺冰面凍的硬硬邦邦,一點晃動的跡象都沒有,膽子頓時就大了起來,想要學着電視裏她看到過的那些花樣滑冰選手一樣在冰面上跳小天鵝,可這具身體本來就小胳膊小腿兒,又穿的棉襖,施展不開,看起來就和搖搖擺擺的小鴨子一樣,曹老二瞅了半天沒瞅出來她想要幹啥,砸吧砸吧嘴,一個助跑上了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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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齡孩子王寶刀未老,上了冰面就仿佛如魚得水一般,一個助跑,一個騷氣的姿勢,就能在冰面上滑出老遠,曹老二還會用兩只普通布鞋滑冰,一左一右輪換,真的就和電視裏面那些短道速滑運動員一樣快。

秋秋已經看呆了。

曹春春曹夏夏也沒想到她們爸爸竟然這麽厲害。

曹老二以前不是個好爸爸,在家裏從來連個正眼都不帶給她們的,更別提帶她們出來玩,她們也是第一次知道曹老二原來這麽會玩兒,比生産隊裏最會玩的孩子王厲害多啦,她們爸爸又能打狼又會滑冰,簡直太厲害啦!

“爸爸,你好厲害啊。”春春發自內心的說。

“爸爸,你怎麽能這麽厲害啊?”夏夏也想學,學會了以後好到生産隊其他孩子那裏顯擺。

曹老二膨脹的很,索性把兩個閨女一邊一個抱起來,讓她們坐在自己的兩個臂彎裏,在冰面上飛快地繞着圈兒,春春夏夏興奮地連連尖叫,笑得合不攏嘴。

秋秋在一旁看着眼饞極了,她也想上去,可曹老二身上哪裏還有空呀?左邊是夏夏,右邊是春春,一邊一個結結實實,她能上去哪裏呀?

就只能眼巴巴看着,等春春夏夏瘋夠了再換自己上去。

然而已經将三個閨女看做了自己首要任務的曹老二怎麽可能放她一個人可憐巴巴在一旁瞅着,一個閃身就到了她面前,蹲下身子,讓春春騎到他脖子上,空出的右手抱住了秋秋,一使勁兒就站了起來,秋秋的視野豁然拔高,她興奮地發出尖叫,抱緊了曹老二的手臂。

曹老二這個爸爸好厲害呀!!

尖叫傳到山北面的樹林子裏,正在山北面小斜坡低頭挖銀子的曹瑞雪擡起頭朝着小河溝瞅了一眼,不屑地撇撇嘴,都是重生一次的人了,還在這裏裝嫩,這麽幼稚的游戲都玩得起勁兒,明明都是有了奇遇的,她可要比自己差遠了。

曹瑞雪繼續扒拉起積雪,她是臨時起意,手裏面沒有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撿來的石頭扒拉,效率自然不高,都扒拉了整整一上午才剛剛扒拉出來一小片兒地,都沒有看見碎銀子的影子,曹瑞雪心裏急,生怕被小斜坡下的人發現了,一群熱過來搶了她的銀子。

曹瑞雪恨恨地想,上輩子小叔家的閨女怎麽就不告訴她自己到底是在山北面的哪裏撿到的碎銀子,現在她一個人在山北面挖,就和在牛身上找虱子一樣困難,就算是她挖過的地兒她也不敢放心,萬一那銀子正好就埋在自己挖過的地方往下一寸呢。

曹瑞雪擡起頭來張望,想要看看有哪些地方一看就和別處不一樣,猛地就聽見自己手下傳來噠的一聲,她神色一淩,趕緊扔下了手裏的石頭,小心翼翼低頭看去。

就看見一塊一頭朝上的銀元寶沖她閃着銀燦燦的光。

曹瑞雪的呼吸都不順暢了。

銀元寶!

這可比上輩子小叔家閨女的幾塊小碎銀子強太多。

只要有了這銀元寶,她就能送自己去上學念書,她是重來一輩子的,腦子裏是大人的想法,肯定要比小孩子學的快,學的好;她要一路念到高中,念到大學,擺脫了窮困的家裏,找一個好工作,嫁到城裏有文化有錢財的家庭,徹底和農村說拜拜。

曹瑞雪雙眸中溢出了激動的淚。

她雙手顫抖着伸向銀元寶,抓住銀元寶的一頭,向上一拉——

沒拉起來。

銀元寶露出土的只有一點,剩下的大頭還埋在土裏面,曹瑞雪怕用石頭磕碰了,掉了斤兩,就一點點用手往外扒,扒拉一點,她使勁拽一拽,扒拉一點,使勁拽一拽,終于感受到銀元寶松動了,她雙眼一亮,使出吃奶的勁兒狠狠一拽。

銀元寶噗的一聲被扒了出來,曹瑞雪也因為用力過猛向後仰倒,她下意識松開了手,眼睜睜看着那銀元寶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圈兒,咕嚕咕嚕順着斜坡在雪地上一路向下滑了下去。

顧不上自己的屁股摔得火辣辣疼,曹瑞雪趕緊爬了起來,追着她的銀元寶往斜坡下面跑。

小斜坡下就是小河溝,曹老二一家正在下面打雪仗呢,春春夏夏一邊,秋秋和曹老二一邊兒,秋秋人小力氣小,扔的雪球根本砸不到春春夏夏,反倒被春春夏夏一砸一個準兒,只能指望曹老二給她報仇,她自己躲在掩體後使勁兒搓雪球,春春夏夏也不傻,曹老二砸的準,她們也躲在掩體後搓雪球,曹老二找不到機會,索性也先儲備‘彈藥’。

雙方身邊都有不少的雪球。

那銀元寶是曹瑞雪從土裏面挖出來的,帶着潮濕氣,沾了好些雪,又一路順着斜坡滾下來,已經成了圓滾滾一個,和秋秋搓出來的雪球差不多,好巧不巧,一頭紮進了秋秋和曹老二的彈藥庫裏,完美融入其中。

而心思全部放在春春夏夏那邊的秋秋和曹老二根本沒察覺出來多了一個雪球。

只有曹瑞雪在斜坡上看見自己的銀元寶滾到了雪球堆裏,可那邊那麽多雪球,她也沒有看出哪個是自己的銀元寶,只覺得哪個哪個都像,她慌得不得了,偏偏這種時候曹春春在掩體後現身了,曹老二一把抄起幾個雪球就要往那邊扔,可把曹瑞雪吓壞了,聲音一下子就尖銳起來。

“不準扔!!”

吓得秋秋一個激靈,曹老二也一哆嗦,手裏的雪球想也不想變了方向,向着曹瑞雪臉直接砸了去,得虧這就是一個普通雪球,要真是裏面包了銀元寶的,曹瑞雪的臉當場就能破了相。

曹老二那一下純粹是下意識的自衛反應,這雪球扔出去了,他也看清到底是誰發出那種滲人聲音了,知道是人不是鬼,他就又硬氣起來了,臉色不善地盯着曹瑞雪:

“瑞雪,你叫喚啥?!這地盤是你家的?你說不扔就不扔?來,你和我說說,你和我好好說說,你憑啥不讓我們在這裏打雪仗?”

曹瑞雪一口氣從斜坡上面跑下來,氣兒都還沒喘勻稱,她不想和曹老二鬥嘴,她只想把自己的銀元寶要回來,那銀元寶是她從山上辛辛苦苦挖出來的,是她的,她必須弄回來。

她不敢把真相告訴曹老二,她這個二叔可不是原來事事都想着自己家的二叔了,他變了,變成了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她只是一個小孩,二叔卻已經是成年人了,身邊還有三個姑娘,若是她說出了真相,二叔肯定會把那銀元寶收為己有,哪怕她回家告訴了家裏人,爸媽奶找上門去,二叔肯定也不會承認,只會說是她撒謊,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看着屬于自己的銀元寶被人昧了去。

曹瑞雪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神兇狠:“反正,反正就是,不,不準仍!”

曹老二可不慣着她這臭毛病,他懷裏正好還有幾個雪球呢,曹瑞雪不讓他扔,他非得扔,就是要讓曹瑞雪看看,她算是哪根蔥。

曹老二啪啪啪連扔三個雪球在地上,曹瑞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跟着抖動了,每個雪球被扔出來時候她的眼睛都不自覺瞪大,嘴巴張圓,直到三個雪球落地,沒有露出銀元寶來,曹瑞雪才長出一口氣,額上的冷汗都下來了,生怕曹老二再犯渾,她瞅準機會一頭從曹老二胯下鑽了過去,伸開雙臂和護食的老母雞一樣擋在了秋秋搓好的雪球前。

曹瑞雪的小腦殼飛快地轉悠着。

她總不能一直這樣攔着,總是攔着肯定會讓人起了疑心,她得想個辦法,盡快把藏着自己銀元寶的那個雪球給找出來帶走才是,只有這樣才不會暴露了秘密,才能避免被二叔家搶走了自己的財産,曹瑞雪抿着唇,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

曹老二看出她護着身後的雪球了,倒是沒想過雪球裏會藏着東西,只以為是這個侄女存心給他們家找事,雪球往夏夏懷裏一扔,袖子一撸就想上前打人,被秋秋給攔下了。

大人打小孩,壞壞。

小孩子的事情,她們小孩子自己解決。

秋秋看出曹瑞雪想要雪球了,可她不願意給。

那些雪球都是她自己搓的,曹瑞雪憑什麽想要。

要也可以,最少得給她搓兩倍的雪球交換。

她是有經濟頭腦的秋秋。

秋秋站在曹老二身邊,看着曹瑞雪,小臉挺認真:“你想要我和爸爸搓的雪球。”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曹瑞雪精神不由得一緊。

她已經把秋秋當成和自己一樣的人了,聽到秋秋這樣說,她心裏面頓時七上八下,害怕秋秋也知道銀子的事情,再揭穿了自己的目的。

她摸不透秋秋這樣說的目的,就只能不說話。

她越是不說,秋秋就越是覺得,她肯定是想要自己的雪球。

那些雪球也沒什麽好的,只是,這些雪球是她和爸爸要拿來和姐姐們打仗的‘彈藥’,沒了‘彈藥’,她們還拿什麽和姐姐打?

“這些雪球是我和爸爸一點點搓的,你要是想要,首先得給我們搓雙倍的出來。”

雙倍?

就這麽簡單?

曹瑞雪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盯着秋秋的雙眼仔細看,妄圖從秋秋的眼神裏看出什麽,卻只看到小丫頭眼神清清明明,幹幹淨淨,完全不像是在撒謊,也不像是她以為的有了奇遇的眼神,曹瑞雪有些弄不清狀況了。

她磕磕巴巴地重複了一遍:“搓雙倍就好?”

秋秋一愣。

曹瑞雪這是什麽意思?

覺得雙倍太少啦?

那,那,再,再加一倍?

是不是有些太欺負人啦?

可是,可是曹瑞雪自己願意的呀。

秋秋糾結了一下下,最終還是決定順應本心,雙倍就好,三倍太多啦,局面就單方面倒了,姐姐們還拿什麽和自己這邊打,秋秋一本正經地:“搓雙倍,少一個都不行。”

“搓好了以後,我和爸爸搓的這一堆就給你啦。”

曹瑞雪簡直是喜出望外,雖然她身後的雪球少說也有三十多個,雙倍就是六十多,她要搓老半天,可只要能拿回屬于自己的銀元寶,那比什麽都值得,生怕秋秋反悔,曹瑞雪趕緊蹲下身,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坐起了雪球來。

她做一個就往旁邊放一個,和她身後那些雪球徹底分開來,為了自己的銀元寶,曹瑞雪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做了十多個,雙手被凍的紅彤彤,仿佛紅蘿蔔,曹瑞雪卻好似完全感受不到。

終于,六十個雪球做好了,曹瑞雪的一雙手也已經被凍的不成了樣子,曹老二憑借自己多年的豐富生活經驗掃了一眼,這回去以後要是沒有好好處理弄不好會生了凍瘡,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侄女,夢裏面除了搶自家閨女衣裳,也沒做過多大的惡事兒,曹老二還是順嘴關心了一句。

“早點回去,你那手得好好處理處理,別生了凍瘡。”

曹瑞雪哪裏聽得進去,如今她滿心滿眼都只有自己那銀元寶,她不敢就這麽掰開,讓曹老二看見,就眼巴巴坐在那裏,想等曹老二一家回去了,再偷偷掰開雪球,找出自己的銀元寶來。

曹老二好心叮囑一句已經是難得心善,既然人家不感興趣他也不會再去貼冷屁股,聳了聳肩,帶領閨女們轉移陣地,繼續打雪仗去了。

反正這小河溝這麽長一片兒,換個地方玩就是。

曹老二他們的身影看不見之後,曹瑞雪松了口氣,迫不及待地轉身,對着一堆雪球又是踩又是摔,總算把雪球全部掰開來,臉色刷一下全白了。

怎麽,怎麽這些雪球裏面都沒有她的銀元寶呢??

她的銀元寶呢??

猛地,她想到了曹老二最後抱在懷裏,順手塞給曹夏夏的那一個雪球。

曹瑞雪只感覺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那,那個雪球,就是那一個。

她的銀元寶,肯定是在那個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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