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袁雨很快反應過來,“你是傷病患,我不會趁現在占你便宜。但是這話我記着呢。”

靳來說,“嗯。”

“來日方長嘛。”袁雨高高興興的走去刷碗了,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曲兒,靳來的目光跟随他,不自覺的笑了。

袁雨又出門給靳來買了副拐杖,就這兩周湊活着用用,上樓下樓什麽的不方便,萬一自己有什麽情況不在,用拐杖走路還是方便很多。

到晚上九點多,靳來捧着哲學書看,袁雨給他鋪好床,把床頭燈加亮些,熄滅屋頂的吊燈,“不睡嗎?”

“晚會兒睡。”靳來繼續專心看着書。

袁雨知道他一向話少,便也拿起一本外國名著小說,把小床邊的臺燈打開,找到書裏上次書簽的位置,接着閱讀。過了會兒,袁雨抵擋不住困意,眼前朦胧,“那我先睡了,晚安。”随後将小床的床頭燈關掉,閉上眼睛很快就睡沉了。

第二天袁雨騎車帶靳來去上課,一直騎到教學樓下,送到教室門口,看到他走進階梯教室才放心,揮手再見,“中午來接你。”

靳來剛走到教室,李讓就在中間第二排招呼着他,靳來停住,李讓趕忙跑過來扶着他的拐杖,把他安全移到座位上。

靳來坐下去,拿出課本。李讓拉着他詢問昨天的情況,“昨天下課再去醫院看你,醫生說你走了,怎麽回事啊嚴不嚴重?”

“沒事,開了點藥,去朋友家休養幾天。”靳來說。

“北京的朋友?”李讓是真心的關心他。

靳來也沒對他撒謊的必要,“是袁雨,你們都見過。”

“哦。”李讓點着頭,“有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照顧挺不錯的。哎……其實回宿舍也沒事,我幫你上藥,張京堯那小子再怎麽吊也不敢光明正大害你,都是背地裏陰人的小人罷了,到時候一抓住證據咱們就告到教務處,以學校的紀律,夠記他一個大過處分的,沒準兒最後畢業都成問題。”

“嗯,”靳來握緊筆,眸中醞釀着風暴,沒再吭聲。

李讓見他這樣,也識趣的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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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來把臨時借宿校外的請假條交給班長,班長中午之前找領導簽字批準即可通過。

快上課時張京堯和其它舍友姍姍到來,走過靳來的那排桌子時,張京堯竟然跟沒事人似的,像宿舍其它人一樣和靳來打招呼,“靳來,腳傷怎麽樣?昨天也沒見着你的面。”

李讓一看這場面差點沉不住氣,就想站起來指責,靳來不動聲色的按住他,面對張京堯虛僞奸詐的嘴臉,鄭重的笑笑,“謝謝關心,但可惜,離殘廢還差了點。”

“那我就放心了。”張京堯也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幾聲走遠,其它幾個舍友都沒多說話,聽到上課鈴響,趕緊坐到後幾排。

教授踏着鈴聲而來,講西方建築史,一講就是兩個小時,第二節大課是城市規劃原理,內容深難度大,很多人都認真聽着,時不時記筆記。靳來卻不小心走了神,想着袁雨現在在做什麽,在哪家巷子送貨?顧客對他态度好嗎?騎得累不累?老板真的如他所說平易近人又寬容好心嗎?袁雨是沒做過重體力活兒的市裏人,幹這一行真的吃得消嗎?前幾天還看見他做着飯時不時就扶一下腰,應該是勞累過度了……

“靳來,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教授扶扶鏡框,從鏡片上方聚光瞪着他。

靳來一個激靈,很快站起來,努力分辨黑板上不知何時寫的密密麻麻的圖例和板書,腦子轉不過來,李讓便在一旁小聲提示他,他便照貓畫虎磕磕絆絆回答完畢。

教授很不滿意,“眼界太窄了,這個回答不能讓我信服,也不是你的真實水平,”

靳來一時無言,教授沒有再刻意為難他,讓他坐下,繼續講解自己的課程。

李讓小聲笑道,“剛才走神了?是不是想誰呢?”

靳來煩躁的抓抓頭發,把筆記本攤開工整,“沒誰,聽你的課。”

中午下課,一大群學生走出教室,袁雨如約等在門口接他,李讓扶着靳來走出門,袁雨趕忙接着,李讓打趣道,“來哥這個革命重任交付給你,辛苦了。”

袁雨說,放心。又是一路的奔波,回到出租屋,袁雨手裏拿了張什麽紙條,拆開看完後扔掉,把手中的鑰匙往桌上狠狠一扔,“坐在你後後排油頭斜中分黃衣服那個人是誰?”

“什麽?”

“陰你的那個,是嗎?”袁雨沒好氣道。

“你怎麽知道?”靳來疑惑發問。

“看出來的!你們還沒下課那時候,我在門外站着等,他一直看我,那傻逼眼神一看就沒安好心。”袁雨氣道,“下課那會兒他先出來的,故意盯着我看,還賤兮兮走過來問我是不是在等你,我說是,他問我哪個學校的。”

“你告訴他了嗎?”靳來問。

“我只有印象他是你宿舍的,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他打聽這個有屁用。”袁雨接着說,“後來我突然想到你宿舍有人在陰你,拐着彎打聽周圍的人肯定有問題,我說用他媽你管?沒想到這孫子給我塞了張紙條。”

靳來注視着他,注視着袁雨越來越難看的臉,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上面寫了什麽?”

“我扔了,”袁雨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寫着兩句話,他能看出來我跟他一類人,晚上請我去星月酒吧。”

“……”靳來腦中嗡嗡作響,星月酒吧是個什麽地方?張京堯那小子想幹什麽,他直覺是個特殊場所,不知不覺間語氣生硬了許多,“一類人?哪類人?”

袁雨坐到床頭,悶悶的想着事情,突然想通了一般又站起來,“我去,正是個好機會收拾他。”

“你幹什麽去?先把話說清楚、一下紙條一下酒吧的,還有,那酒吧是什麽地方?你懂得好像比我多,別讓我猜。”靳來每一句都擊中要害,他迫切想知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麽變化。

袁雨呼了口氣,慢慢說,“這幾年,北京發展的挺快,各種娛樂場所開了不少。我經常送貨轉了很多地方,有時候路過酒吧一條街,多少知道點情況。”

袁雨接着說,“那孫子絕對是把我當同類了,星月酒吧是酒吧一條街裏最特殊的,我路過時聽人說過,裏面都是,都是同性戀。”

靳來愣住了,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他一直以為,全北京乃至全中國,包括袁雨和他,都是藏着掖着的,不敢把同性戀這件事講出來,他們這類人就是活在陰影裏,有些人甚至到成家立業都老死不說的秘密。可是現在的北京,卻敢開這種性質的酒吧,還聚齊一群人……

袁雨看他震驚的樣子,不自在的移開目光,“都是一群沒什麽節操的人去的,裏面很髒亂……我沒去過,也絕對沒興趣。今天沒想到那孫子是這個,我想正好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地兒痛打他一頓,那孫子受了打也絕對沒地方告狀。要是在學校裏跟他打架得不償失,有可能讓你受學校處分牽連,所以我去……”

“你瘋了?“靳來沉聲道,寒光畢露,“長沒長腦子?和那個人渣去那種不幹淨的地方?就算為了我,你他媽也是腦子有病。”

袁雨剛開口,“待不了太久,我是去……”

靳來打斷他,“你有什麽自信能打過他,他比你高比你壯比你對那塊兒混的熟,萬一你他媽又被他陰了,偷雞不成蝕把米,被他玩的團團轉,我是不是還得再眼睜睜看你被人渣輪一次?”他氣極了,說到最後一時口不擇言。

袁雨知道靳來說的是高三時的那件事,一時瞪大眼睛,快速背過身,默不作聲整理東西,過了一會兒,靳來注意到他雙肩微小抖動,猜他是哭了。

靳來很後悔,他不該提,那件事是袁雨的心結,袁雨經歷那件事後便由心高氣傲變成時不時恐懼和自卑的性格,在不斷的否定自己中,幾乎成為噩夢。

靳來坐在床上,沒辦法挪動太遠,于是喊了聲,“袁雨,過來。”

袁雨沒動,直挺挺的站着,留給他的只有背影。

靳來嘆了口氣,“我錯了,真是我的錯,你罵我吧。”

袁雨依舊沒動,沒出聲。

“啊——我腳疼,”靳來倒抽幾口冷氣,“下不了床——”

袁雨聽到這猛的回過頭,急忙跑到床邊,眼圈還紅着,“怎麽了?是不是壓到腳了?告訴過你不能亂動,你……”

靳來起初裝的有模有樣,看到袁雨真情實感的為他擔心,于是便得逞的伸手抱住對方,笑着,“不疼,騙你的。”

袁雨知道自己被騙,揮拳就要打,靳來也不還手,在挨打的空隙說着,“……讓我抱抱你。那件事我不該提,但是不管怎麽說,上次沒有及時救下你,我後悔了兩年。這次,我不能再讓自己後悔,無論如何,攔住你,我不能讓你去。”

袁雨終于安靜了,拳頭也放下,靠在他肩頭,小聲說,“嗯,我都懂。”

“你不懂。”靳來搖搖頭,他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動了真感情,他不願意袁雨再受到傷害,不願袁雨再單槍匹馬面對世間的各種暴力和冷暴力,他想和袁雨一起面對,未知的種種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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