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朱喬松沒想到宋招娣今天會這麽激動,會反駁他的話,他臉上一時有點下不來。

“宋招娣,我怎麽指責你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宋招娣,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也算有頭有臉的,你跑出去賣肉皮凍,別人會怎麽看我?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在家裏種地嗎?”

“賣肉皮凍怎麽了,你手上的手表還是用我賣肉皮凍的錢買來的呢。”宋招娣說道:“朱喬松,我在家裏下地幹活,回家替你照顧爹娘和孩子,我宋招娣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你回來是怎麽對我的?”

“你對我有一個笑臉嗎?你關心過我一句嗎?你在外地上大學的時候,給我寫過一封信嗎?”

“朱喬松,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我不求你能每天對我好的不得了,可昨晚我在外面擔驚受怕地過了一夜,你能不能給我個笑模樣,能不能給我句關心的話!”

宋招娣一邊說,一邊掉眼淚。

昨天晚上,她就是靠着對親人的挂念,靠着對未來生活的期望才不會那麽害怕,才熬過來的。

可是回家以後,她沒從丈夫的嘴裏聽到一句關心的話,這還不算,丈夫甚至還訓斥她,說她賣肉皮凍給他大學生的身份丢臉了,嫌棄她了。

宋招娣的心裏一萬個委屈,難道她做的還不夠好嗎,是她下地幹活的時候不賣力,還是她沒把這個家照顧好?

宋招娣越想越委屈,眼淚是一個勁地往外湧。這麽多年了,她是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委屈,或許是昨天的經歷太過驚心動魄也太過驚險,宋招娣不想在忍耐了,她想把自己心裏的委屈說出來,她不想再這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了。她也是個人,她也想要丈夫好好待她,想過過好日子。

她只是希望自己跟丈夫兩個人跟普通的夫妻一樣,有說有笑的,哪怕吵起來了,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而不是像她的日子,丈夫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好像自己是朱家的兒媳婦,是兒子的母親,可就不是朱喬松的妻子似的。

宋招娣會這麽委屈,是朱喬松沒有想到的,宋招娣會說這麽多,也是朱喬松沒有想到的。

自己說了什麽,怎麽她就哭上了。

“既然你說這手表是你賺錢買的,那我不要了,你也別哭了。以後你賺的錢我不花了,你出去賣東西的時候,也不要讓人知道你跟我的關系,我丢不起那個人。”

即使宋招娣看起來這麽委屈,甚至在朱喬松的面前哭了出來,朱喬松還是冷冷淡淡的,好像這一切都是宋招娣無理取鬧似的。

他把手表從手腕上退了下來,放到桌子上,什麽也沒說,扭頭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宋招娣一個人。

宋招娣沒想到丈夫會扭頭就走,哪怕丈夫跟自己大吵一架,也比這樣冷漠要好。

家裏沒有一個人,宋招娣哭了一會兒,把手表拿起來,默默轉身,回了自己的屋。

即使跟丈夫吵架,抹幹了眼淚,宋招娣還得喂雞,做飯,該做的都得做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朱奶奶見宋招娣的眼圈有些紅,她問了一句:“招娣,你的眼睛怎麽了,怎麽好像哭了?”

她這一說,其他人才看見宋招娣的眼紅紅的,好像哭過。

周三巧也問了一句:“對啊,怎麽了,招娣你哭了?”

朱喬松吃着飯,好像沒聽見朱奶奶跟周三巧的話。

宋招娣擠出個笑容:“奶奶,娘,我回來越想越害怕,被自己給吓哭了,沒別的事。”

朱奶奶看了自己的孫子一眼,不再說什麽了。

周三巧本來對宋招娣為什麽哭也不在意,既然她都說沒事了,自然也不會再追問了。

朱海田說道:“招娣,我知道你賺錢急,但是以後下午不要去那麽遠的地方賣東西了,昨晚可是把我們都給吓壞了。以後你上午出去趕集,下午就在家裏做活。”

頓了頓,朱海田又說道:“國家下了新的政策,土地要包産到戶,咱們家應該也能分到十多畝地,等到二月裏招娣你就不要去賣東西了,把地裏的活做好就行了。”

宋招娣低下頭沒吭聲,朱海田也沒多在意,反正這個家裏是他說了算,兒媳婦還能跟他唱反調不成。

倒是周三巧對分地的事很重視:“他爹,你說咱們家裏能分多少地,都分在哪裏?”

“大概能分十多畝地,至于分到哪裏,這個村裏已經商量好了,到時候讓生産隊的隊長抓阄,抓到哪裏算哪裏。”

“我沒想到還能有自己的地的這一天,”周三巧臉上的喜悅溢于言表:“等到地分了下來,不管收多少糧食就都是自己的了,到時候咱們做活可得用心,這可是自己的地。”

“哦,對了,咱們家能分一頭牲口嗎?”

周三巧沒問能不能分一頭牛,他們家一共就七口人,牛是不指望着分到了,那能分頭騾子或者驢子也是好的。

“這個怕是不能,村裏的牲口總共就那幾頭,恐怕得好幾戶人家才能分到一頭。等攢兩年錢,咱們再去買一頭牛,到時候把家夥事都置辦齊全了,地裏的收成還會不好?”

接下來的幾天,朱喬松沒有跟宋招娣說一句話,要是平常,宋招娣早就伏小做低跟朱喬松說好話了,可是這次,她沒認錯,暗地裏跟朱喬松較起了勁,沒去低頭認錯。

正月裏沒什麽事,剛過完年也沒多少人買肉皮凍,宋招娣難得有了清閑的時間,帶着兒子回娘家了。

宋招娣不在家,朱喬松的心思蠢蠢欲動,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把自己的事跟母親交代一下。

回家的這些日子,朱喬松找了好幾次機會,都沒能把想離婚的事說出來,現在宋招娣不在家,那正好是一個機會,先把離婚的事跟他娘透個口風,争取他娘的同意。

家裏就剩下周三巧了,朱喬松關上了插好,才去了找了周三巧。

朱喬松進了屋,直接跟周三巧說道:“娘,我跟你說件事。”

“跟我說件事,說什麽事啊,看你還神神秘秘的,有什麽事直接跟我說就行呗。”

“娘,我要跟宋招娣離婚。”

朱喬松的聲音很平靜,好像說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婚姻大事,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似的。

“啥,你要離婚?”周三巧驚的手裏的簸箕都掉在地上了,簸箕裏的豆子撒了一地,只不過此時她顧不上了,瞪着一雙眼睛問道:“喬松,你把話再說一遍,你要做什麽?”

“我要離婚。”

朱喬松又用平靜的語氣說了一遍。

“離婚?喬松,你胡說什麽,你跟招娣過得好好的,還生了寶兒,為什麽要離婚?離婚以後寶兒跟着誰?”

“娘,我跟宋招娣根本就不合适,當初結婚我就不願意,是你們非得逼着我跟她結婚,結婚後我過得很不開心,只要看到她那張臉我就覺得惡心。離婚的事情我考慮了好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我跟她根本就不合适,即使現在不離婚,以後也是要離婚的。”

“至于寶兒,當然是跟着我了,寶兒是咱們朱家的孩子,難道還能讓宋招娣帶走嗎。”

周三巧久久沒有言語,看了朱喬松好一會兒,半晌後才問道:“喬松,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朱喬松沒想到他娘會這麽直白地問出來,臉色有些不自然,低下頭去:“娘,沒有的事,你就不要瞎猜了。”

周三巧把簸箕從地上撿起來,說道:“喬松,你是我的兒子,從我肚子裏生出來的,知子莫若母,你就別騙我了。”

“娘,沒錯,我是有了喜歡的人了,”朱喬松只想了一會兒就決定實話實說,反正以後他爹娘都是要知道了,早知道晚知道沒什麽區別。

“那個人是我的同學,我跟她在一起了,才知道什麽是快樂。娘,她的父親是省城醫院的主任,要是我真的跟她在一起了,我就能留在省城了,說不定還能給喬梅安排在省城呢。”

周三巧并沒有再做活,靜靜聽着兒子說話,半晌以後才說道:“喬松,招娣嫁到我們家裏好幾年,一點錯處也沒有,你也不能說離婚就離婚啊,這要是傳了出去,人家還不得戳咱們的脊梁骨。”

“娘,宋招娣沒有錯,難道我就有錯嗎?我就活該跟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生活一輩子。娘,離婚不一定非得要有錯處,過不下去一樣可以離婚啊,我跟宋招娣過不下去了,離婚對我們兩個都好。”

周三巧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繼續撿豆子。

她也看的出來兒子對兒媳婦沒感情,可是誰不是這樣過來的,他們還有了孩子,即使為了孩子,也應該過下去啊。

可這樣的話卻沒有說出口,看兒子的态度,是非要跟宋招娣離婚不可了。

“喬松,你非得要離婚,不離婚不行?”周三巧還是問了一句。

朱喬松搖頭道:“我是必須要離婚的,不離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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