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4

程繪秋看着徑直朝着自己走來的孔真, 頓時慌了神。下意識地想要逃,然而僵硬的身體剛往後退了一步,手臂就被她拉住。

“小秋?”孔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像是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握住她手臂的手不由收緊,指尖泛白, 卻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程繪秋面色微僵,幹笑着, “孔真你認錯人了。”說着試圖想掙脫她, 未果。

“我沒有。我沒有認錯。”

“孔真, 你看仔細點,我是白遲薇,不是程繪秋。”程繪秋直直地迎上她的視線, 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臉上,“不信你摸摸看。你記憶中的程繪秋長我這副樣子嗎?”

孔真明顯錯愕了一下,随即雙手抓住程繪秋,“那好, 如果你不是小秋,那你為什麽會唱小秋才會唱的歌?為什麽有那麽多習慣和小秋一樣?”

早就假想過面對這樣的場景的時候該怎麽辦,程繪秋并不慌張, 鎮定地回答:“習慣一樣的話,只能說是巧合。你總不能因為我和另一個人有些習慣一樣就說我和她是同一個人啊。那首歌完全是心血來潮胡亂唱的,我沒想到會帶來那麽大的誤會。”

聽她解釋完,孔真忽而笑了, “那你知道我在扒你衣服的時候你喊的是‘孔真,救我’嗎?之後我連道歉的話都沒有說,你卻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跟我說笑,為什麽?”

程繪秋臉色一變。

孔真逼近一步,繼續說:“你為什麽要叫我救你?是想起了什麽不願想起的記憶嗎?”

——“讓你橫!扒了你的衣服,你他媽的再給姐姐橫啊!”

程繪秋的嘴唇輕輕顫動,咽了咽口水,“……這個應該也是誤會。我當時是覺得你有些反常,想叫醒你。所以可能讓你産生了誤解。”

“是嗎?”孔真盯着她的眼睛,将臉湊近。

距離近到程繪秋都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不自主地将自己的呼吸放緩。

“……嗯。”

孔真臉上的笑深了一分,那種志在必得、等着她被揭底無處可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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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算那是誤會吧。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知道小秋家裏的地址,為什麽知道小秋的家人喜歡的東西,為什麽寄件人寫着我的名字的快遞單上電話卻是留的你的!”擲地有聲,步步緊逼。

沒想到會露出這麽大的馬腳,程繪秋徹底懵住。

“說啊,為什麽?”

程繪秋被她盯得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臉色隐隐泛白。拼命想要找到點借口出來,但腦子裏卻一團亂麻。

孔真不催,也不急着揭穿她,只是靜靜地看着,等着。

而她的沉默對于程繪秋來說就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将她牢牢網住,不僅動彈不得,就算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要跟她坦白嗎?告訴她自己現在是野鬼,陰差陽錯地上了白遲薇的身?

不。不行。太荒唐了!而且說不定會給她帶來什麽麻煩,一個親眼見證了鬼神存在的人……

程繪秋抿緊唇看向孔真準備否認的時候,視線忽然模糊了一瞬,眨眨眼,清明恢複了不過兩秒,随即變得更加模糊。程繪秋皺眉,搖了搖頭,卻把情況弄得更糟。

眼前開始泛白,耳朵裏響起一個飄渺空靈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唱歌。靈魂像是要從頭頂沖出去,心口慌到快要停止呼吸。

“嗯……”程繪秋踉跄地往後退了兩步。

一睜眼,天旋地轉。

慌忙閉上眼睛,用手死死地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路邊。

見狀,孔真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扶她,但立馬又懷疑她是不是在演戲想要将這個話題岔過去,一狠心,愣是站在原地沒動,冷聲道:“這些東西對我沒用。”

程繪秋死命地把頭往下埋,好不容易好受一點,一聽到孔真的聲音,登時那種要命的感覺又卷土重來,變本加厲!

只好把耳朵捂得更緊,虛弱地說:“別跟我說話。別跟我說話。”

聽着她的聲音都在抖,還帶着哭腔,孔真察覺不對,彎腰去扶她,卻發現她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一樣。

“你怎麽了?喂!”孔真蹲下身,慌張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滿頭冷汗。直覺不妙,正要扶她起來,面前的人突然身體一軟,直接往路邊的草叢裏栽倒。

“诶!”孔真想要将她拉住,卻反被她差點帶倒。

“啊。”手忙腳亂地想要抓住什麽東西,卻只抓到一團空氣。眼看着要一起摔倒,視線裏忽然出現一只纏着紗布的手,迅速扶住白遲薇的肩膀,将她拉了回來。借着那人的力道,孔真也被拉了起來。

一擡眼,竟然是方肆。孔真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被方肆搶先。

“你對她做了什麽?!”厲聲質問。

驚訝于他因為白遲薇而顯現出來的情緒,孔真語塞。

方肆低頭看了眼懷裏的程繪秋,臉上血色盡失,一摸額頭,體溫低得可怕,當即将程繪秋打橫抱起,直奔醫院。

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孔真恍然回過神來,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萬幸,仔細檢查過後,醫生的診斷是低血壓加上最近壓力太大。挂點水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聽醫生說沒什麽大礙之後,孔真稍微鎮定下來,很快就想起之前的事情。但現在當事人還在昏睡中,自然而然地,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的方肆就進入了她的視線。

病房裏,點滴一滴一滴往下落。孔真和方肆分站在病床的兩邊。

孔真看向他。片刻之後,像是感覺到她的注視,方肆迎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對視良久,孔真忽而開口。

“方肆,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語氣裏已有肯定。

“我該知道什麽?”

“她。”孔真指着病床的人,“是不是跟小秋有什麽關系?或者……她就是小秋?”目不轉睛地看着方肆。

“沒睡醒的話,隔壁有空床。”收回視線。

面對沒有絲毫破綻的方肆,孔真暗自心驚,卻面露微笑,“你不說也沒關系。等她醒過來之後,我自己會跟她對峙。”

話音未落,方肆擡擡眼皮,目光冷漠,毫不留情地打在孔真的臉上。

“如果你相信程繪秋還有可能活下來的話,你就對峙吧。”

孔真心頭一滞。

如果她相信小秋還活着?

臉上有隐忍傷痛。

辨認死者的人裏,有她;陪着程家父母去殡儀館的人裏,有她;親自将她的骨灰送回她的家鄉,參加葬禮的人裏,有她。明明、明明知道她不可能還活着,為什麽還是會忍不住期待?

心裏忽然有些責怪方肆。為什麽一定要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給她留一點點希望,讓這一點點希望保留到她白遲薇醒來為止不好嗎?

“只不過,提醒你一句。非要把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拉進大家的生活中,擾亂的不止是你的人生。如果你想你那麽在乎的人在死後也不得安寧的話,你就放手大膽地去做。如果不想的話,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心和歉疚。”

孔真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今天她算是見識到了。方肆原來這麽能說會道。

笑容慘淡,卻透着一絲不甘心,“謝謝你的提醒。”說完,孔真轉身離開了病房。

聽着病房的門被“嘭”一聲關上,方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扭頭垂眸看向血色依舊沒有恢複的程繪秋,眉頭微鎖。

病床邊的點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方肆垂在身側的右手纏着厚厚的繃帶,露出的指尖輕輕地動了動。

醫院裏永遠都是人來人往。

孔真順着下樓的人/流走到一樓大廳,意外遇到剛處理完傷口的王家豐。

走近,“你臉怎麽了?”孔真問。

王家豐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邊上,安慰般淺淺一笑,“沒什麽,挨了田韬一頓揍而已。”

孔真一下皺起眉頭,“你怎麽惹到他了?”

“天天往三教門口放白玫瑰花,能不招惹到他嗎?”

孔真一驚,怔愣良久,難以置信地追問,“三教門口的花是你放的?”

“嗯,我放的。放的是繪秋最喜歡的白玫瑰。”那語氣平靜地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般。

“……為什麽?”太多的話堵在嗓子眼,然而最終她只問出來了這三個字。

王家豐看向窗外,像是陷入了某個回憶中,笑得溫和,“因為感謝。”

“嗯?”

王家豐收回視線,看着孔真,“孔真,你知道我曾經最期待的事情是什麽嗎?”頓了一下,繼續道:“是在校園裏偶然遇到繪秋,最好是她當時戴着眼鏡。不然可能看不見我。如果她看見我,一定會跟我打招呼。也許是陽光讓樹葉周圍泛着清澈的綠光,也許是蒙蒙雨霧讓空氣裏都是幹淨的味道,她會像是收到了一個驚喜,沖我開心一笑,眉毛、眼睛、嘴巴仿佛都在說見到我很開心。”

孔真嘴巴微微張開,看着他臉上由衷的笑意,心頭震動。

“也許你們會覺得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不像你們理所當然猜想的那樣,那段時間遭受了什麽致命的打擊正一蹶不振中。只是面對那樣送給我的善意和微笑的時候,忍不住像期待日出日落那樣期待她的笑容。那種除了在她身上,我再也沒在其他人身上看到過的美好。一直很想跟她說聲謝謝,但又擔心那本來就是她很自然的舉動,我鄭重其事地去強調之後反而會影響她。卻沒想到再也沒有機會了。”

“家豐……”孔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要露出這樣同情又悲傷的表情。這件事只關乎感謝和溫暖,不要牽扯上同情和悲傷。”

孔真調整了一下情緒,“可是,感謝的方法有很多,為什麽要選這個?你現在……田韬那邊都動手了,你以後怎麽辦?還有一年多咱們才畢業。”

“其實,選擇這個方式也有一定的私心吧。繪秋死後,當天晚上所有的痕跡都被處理幹淨,全校輔導員下達通知不許談論和她有關的任何事,第二天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上班上課。你說,要是換成那個從樓下摔下來的人是我,會有什麽不同嗎?”

孔真啞然。

“只不過從繪秋的離開裏看到了如果突遭意外的自己的下場。”王家豐笑得有些凄涼。

而面對這樣的王家豐,孔真卻一個安慰的字也說不出來。要她說,“啊,你別這樣想,不會的。”然而,在經歷過小秋的事情以後,這種套路的話說出來都覺得戳心窩。

最後還是王家豐轉而來安慰她。

“田韬那邊不用擔心,我已經把休學手續辦得差不多了,火車票也買好了。”

“你要休學?!院裏同意了?”

“身上的傷可不是白挨的。田韬和我現在是相看兩厭,有他在,院裏會同意的。”王家豐笑得無所謂。

“……那你火車票買的什麽時候的?我們送送……”

話說一半,被他打斷,“不用了。明天晚上的火車。對了,既然今天碰見了,有個東西交給你。”

“什麽?”

王家豐從包裏拿出一個帶密碼的筆記本。孔真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程繪秋的。

遞給她,“繪秋的。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就放在身邊。”

孔真接過來,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個怎麽會在你這兒?”

王家豐看着她,遲疑了半晌,道:“繪秋出事前我聽到她在跟人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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