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6

一聽這話, 程繪秋喜不自禁,強忍着笑意,湊過去, 故作無所謂地問:“‘為什麽不能是’的意思是?”

方肆卻絲毫沒有被人抓包的窘迫, 依舊神情平靜,反問:“難道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嗯?

原來是準備應付孔真的借口啊。

程繪秋不禁暗暗鄙視一把自己。

這一把自作多情作的, 真是丢臉丢到姥姥家了。

收斂了臉上的笑,抿唇低頭, 規規矩矩地“哦”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 程繪秋問:“我現在可以出院了嗎?王家豐那邊我還問清楚呢。現在回去的話, 寝室應該還沒關門。”

“他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程繪秋還沒什麽感覺,随口追問了一句。

“辦了休學, 今天已經離開學校了。”

“啥?!休學?!”

懶得把同樣的話說兩遍,方肆默認。

程繪秋坐在床上呆了幾秒,然後一把拔了手背上的針頭,掀開被子下床, 埋怨:“你為什麽不早說?”

“他下午六點四十的車,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七點二十。”

慌忙穿鞋,“那你應該叫醒我啊!”說完, 又覺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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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睡得跟個死人一樣,鬼知道她在田韬辦公室外究竟聽到了些什麽。

說來說去還是怪她自己,關鍵時刻竟然掉鏈子!

穿好鞋,正要走, 卻被方肆一把抓住。

方肆以不容拒絕地姿态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已經開始冒血珠的地方貼上止血貼,提醒一句,“現在已經八點了。”

程繪秋将手抽出來,不甘心,“不管來不來得及,我都得賭一把。也就才一個多小時,說不定火車晚點了呢。”說完就往外跑。

看着她的背影,方肆嘆了口氣。

這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的人是打算跑着去火車站嗎?

轉身拿上她的包跟了出去。

急沖沖地趕到火車站。結果卻如方肆說的那樣,王家豐的那班火車已經開走了。

看着人來人往、喧鬧的候車大廳,程繪秋只覺得一股無力之感從腳心直竄上天靈蓋。

每次,每次都是這樣。

之前查監控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本以為會查到點什麽有用的東西,結果卻是空手而歸。

而現在,好不容易才找到點線索,随着王家豐的離開,又戛然而止。

“啊~”有些抓狂地抱着自己的腦袋,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晚風拂過。空氣裏是屬于車站混着一絲油煙味的塵土的味道。路燈淺淺的燈光下,旅人或激動相擁或行色匆匆。

人行道上的地磚并不平整,路邊開着各種各樣的小店。偶爾一間還亮着暖黃的白熾燈。

程繪秋垂頭喪氣地走着,方肆跟在後面。期間無話,一前一後地往公交車站走去。

忽然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程繪秋被吓了一跳。還沒擡頭看清是誰,就聽到那人聲音含笑道:“好巧。”

竟然是孔真。

“嗨。”心情低落,程繪秋沒什麽精神地打了聲招呼。

“怎麽晚了,來火車站接人?送人?”孔真雙手抱臂站着,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說:“我來送王家豐。你們不會因為他幫忙拍了幾次照片也是來送他吧?”

孔真這句話打消了程繪秋冒到嘴邊的一句“送人”。

是啊,只是幫忙拍過幾次照片,而且還都是集體照。根本就沒什麽交情的人,送行稍微有點說不過去。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方肆走到程繪秋身邊,順手把包扔給她。

“诶?”程繪秋手忙腳亂地接住。

“去買點水回來。”

“啊?”

方肆扭頭看了她一眼。

程繪秋會意。看孔真這架勢,不出幾句話,肯定要問到昨天沒問完的事。

“哦!哦!好!”程繪秋連連點頭,走之前抛給方肆一個“加油”的眼神。

明知道兩個人打的什麽算盤,但孔真卻并未制止,只是稍微收着下巴,偏頭看着程繪秋離開,然後轉而對方肆道:“什麽時候你和白遲薇的關系這麽……好了?”中間停頓了一下,找了個意味深長的形容詞。

“有事?”方肆直接問道。

孔真的臉沉了一分,眼神不太友善地看着方肆,“小秋的筆記本不見了。”

“所以?”

“小秋的筆記本是王家豐昨天才給我的。我放在休息室的櫃子裏,還用鎖鎖上了。今天早上我一看,不見了。鎖卻完好無損。”

“你覺得我有在不砸鎖的情況下把櫃子裏面的東西拿出來的本事?”

孔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照常理來說是不可能。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跟你或者……”轉頭看向抱着水朝着這邊走來的程繪秋,“她,脫不了幹系。又或者是,你們。”

四目相對,誰也沒露怯。

程繪秋走近,把一瓶蘇打水遞過去,“孔真你要喝水嗎?”

孔真接過,看了一眼瓶身,笑不達眼底,“真貼心,連我喜歡喝什麽牌子的水都記得這麽清楚。”

聞言,程繪秋在心底不禁給自己點了個贊。還好她機靈,在買水的時候就考慮到這個情況了。不慌不忙地答道:“這麽巧?我也喜歡喝這個牌子的蘇打水。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就都買了一樣的。”

說着将一瓶一模一樣的水遞給方肆。

孔真被噎了一下,很快恢複過來,“對了,你身體沒事了吧?”

“已經沒事了。”

“那趁着現在大家都有空,回答一下昨天你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吧。”

程繪秋正仰頭喝水,一聽這話,差點嗆到。

合着她離開的這陣他們根本就沒聊這個話題啊。

把口中的水咽了下去,輕咳兩聲,清清嗓子,“其實……其實……那個是我幫方肆寄的!”

雖然之前是商量好的,但是真把這話說出來的時候,程繪秋還是不由心虛地瞄了方肆一眼。

孔真看了看方肆,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幫方肆?”

“嗯!”程繪秋用力地點點頭。

“這個借口,未免編得太離譜了一點。小秋出事的時候,他都還沒來D大。兩人連面都沒見過的人,他怎麽會認識小秋?”

“在你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叫程繪秋的人存在的時候。”方肆接話。

看他不像是開玩笑,孔真正了正臉色,“什麽意思?”

“你認識她的時候是在大學,而我是在她高中。”

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孔真愣住,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過了好一會兒,忽而開口,“就算你們高中就認識了,就算你知道她家住哪兒,那她家人的喜好你怎麽會知道?如果你們的關系已經親密到連對方家人的喜好都一清二楚了,那為什麽我卻從未聽她提起過你?”

“這個世界上只有不想知道的事,沒有不能知道的事。只要想,就算她不說我也能知道。”

“呵~”孔真輕笑,腦子裏冒出一個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想法,“你該不會……”

“我喜歡她。”

哎呦!

程繪秋抱着水瓶壓在心口上。

明知道他說的是假的,但心髒還是抑制不住地狂跳。

話說,怎麽突然這麽熱?自己呼出的氣都感覺燙!

程繪秋慌裏慌張地用手胡亂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溫度!五官要是長得再扁平點,都可以敲顆雞蛋放上面煎了!

忽然眼角餘光瞥到方肆轉頭朝這邊看來,心裏一緊,倏爾轉身,背對着兩人。

因為完全陷入自己的窘迫中,所以程繪秋沒有看到,茫茫夜色中,有人眼底盛滿星光的笑意。

不過也幸虧她沒看到,如果看到了,那張臉,說不定就萬黑之中一點紅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孔真,程繪秋和方肆踏着月色并肩在校園裏走着。

程繪秋還因為剛才的那句話渾身別扭,一直不敢正眼看身邊的人。

夜很靜,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孔真為什麽這麽執着于你的死?”方肆問。

“嗯?”程繪秋下意識地擡頭看他,沒想到他也轉頭看過來,忙把頭低下去,想了想,緩聲道:“我出事之前,和她大吵了一架。”

“為什麽?”

程繪秋大幅度地甩了甩手臂,故作輕松,“嗯……現在看來真的是一件小事吧。大學其實帶給我蠻多挫敗感的。沒上大學之前,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在人際交往方面有問題。無論是班上的同學、室友、親戚朋友,我都能相處得很愉快。但是上了大學吧……”忽然停了下來,擡頭沖方肆搞怪般地眨了眨眼,“室友關系真的讓我第一次體驗到‘因為一個人讨厭一個省’是什麽感覺。”

方肆沒接話,安靜地聽着。

“因為為人處事上面有太多深如馬裏亞納海溝一樣的差距,有一段時間,我甚至都開始懷疑人生。你知道那種人緣比較好的人啊,有個優點,也是毛病,就是話多。還什麽話都不能憋心裏,非得要跟人說之後別裏才痛快。現在想想,那時候自己就像個祥林嫂一樣,到處吐苦水,叨叨叨,都是大同小異的內容。這樣的話,最親近的人自然就最先遭受到我的迫害。”說着說着,笑了出來,但在那笑容的背後卻是深深的愧疚。

“孔真應該也是被我折磨得實在受不了了,最終在我的迫害中爆發了。當時我也在氣頭上,兩個人就大吵了一架。也許就因為這樣,她一直覺得我出事跟她有很大的關系吧。”說完,臉上的笑也黯淡下來。

停下腳步。

方肆随即止步,看着她,“怎麽了?”

程繪秋站在原地,頭埋得低低的。也許是仗着夜黑不會有人看見,也許是因為從王家豐的離開裏嘗到的失落,也許今天晚上的他太過溫柔,用力把嘴角往兩邊扯的時候,眼淚卻一滴一滴往下落。

“其實我好害怕,害怕……真的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一想到這個可能,心就跟什麽一樣開始發絞。”擰着眉頭,揪住自己的領口,“不敢去想因為我……孔真受了多大的傷害,更不敢……不敢去想家裏是什麽狀況。連……連……連想到‘爸媽’這兩個字都覺得快要呼吸不上來!”

“真的只要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就過去了。為什麽不忍一忍呢?”

視線被淚水暈成模糊的一片。

就在整個人搖搖欲倒的時候,有人靠了過來,将懷抱和肩膀借給她。

程繪秋把額頭抵在他的心口,泣不成聲。

如果自己現在還活着,那孔真也不會變成這樣,父母也會過得平靜快樂。還有……

還有……

她可以以程繪秋的身份牢牢抓住眼前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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