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6
天公不作美。
程繪秋正期待着明天看方肆跑5000呢, 晚上卻下起了大雨。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就看到輔導員在群裏發的通知。說今天運動會取消,改在下周五比賽。正常上課,要大家準時出席。
雖然有點小失落, 但一想, 也就不過幾天而已。
今天第一節是管理學。上課的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在學院裏是出了名了說一不二。不過她和上次為難白遲薇的那個上課只會念word版的PPT的老師不同, 她的課含金量很高,尤其是到高年級之後開設的專業課程。是以, 程繪秋從未逃過她的一堂課。
原本以為是開運動會, 就起得稍微晚了點。程繪秋抓緊時間洗漱完, 背上包就直奔教室。
含金量高的課堂,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快要下課的時候,老師提醒了一句, “之前布置的presentation你們做得怎麽樣了?記得下周二我們課堂展示啊。請各位同學下周二上課的時候務必把你們小組做的帶過來。如果下周無法展示,後面的課程我們還有其他安排,你們小組這個部分的分數将被記為零分。再強調一下,這個部分的分值占我們平時成績的50%, 希望大家認真對待。”
“好。”底下應答聲此起彼伏。
“好了,下課吧。”
窸窸窣窣、叮叮咚咚的,大家開始書包。
程繪秋卻立馬拿出手機, 翻看微信群組。
幸好,白遲薇他們之前建了管理學作業的小組,不然她都不知道她跟誰一組。想看看目前作業進度怎麽樣了,點進去一看, 發現歷史記錄只有五個人在群裏吆喝着改備注的對話,作業只字未提。
程繪秋心下驚嘆。
這也是夠沉得住氣啊,下周二展示,到現在都還沒信。算上今天還有四天。面對這樣一個向來忍不了敷衍的老師,四天拿出一個像樣的小組展示也是很有自信。
程繪秋趕忙在群裏說了聲,“咱們商量一下下周的課堂展示吧。我晚上都有空,你們呢?”
眼看着時間緊張,其餘四個人倒也沒有推脫,紛紛報了自己的空閑時間。最後約在今天下午的三點四十開個會。
然而,事情并沒有預想的那麽順利。因為管理學是公共基礎課,幾個專業在一起上,分組也是老師按照花名冊的順序指定的。不同專業的平時接觸得也不是很多。下午開會的時候,有個女生突然說她在四教自習就不過來了,讓她們四個把分工确定出來之後,直接告訴她結果就行。
聽她那語氣是鐵定不會過來了,到了的四個人也沒多說什麽,趕緊商量分工和要在自己的那部分要具體呈現的內容。考慮到對具體內容的理解,為了減小偏差,就把需要事實性資料的那個部分交給了缺席的那個女生。開完會後,所有人就開始查資料準備。
程繪秋拿到的是案例的部分,一下午都在寝室裏查資料。晚飯都忘了吃,等資料大概成形之後,已經是八點多了,便下樓買了點夜宵。
開門的時候發現寝室門口還堆着昨天的垃圾。想起今天早上劉曉語出門的時候說過門口的四袋垃圾一人帶一袋下樓,大家都說了“好”的。進門,發現都回來了,就半開玩笑的問了句,“今天早上是誰把自己的垃圾留在門口獨守空房了?”
“我的扔了的。”周雪舉手,一臉認真道。
劉曉語下樓的時候,程繪秋是親眼看到她拎了垃圾下樓的。
這樣看來,又是某位公主貴人多忘事了。
程繪秋也不客氣,不過語氣倒是很平和,直接說:“馮程,明天記得把你的垃圾拎下去啊。”
“……嗯。”正在跟人聊微信的馮程不情不願地應了聲。
就在程繪秋轉身坐下的時候,馮程不滿地小聲嘀咕一句,“斤斤計較。”
寝室裏就她一個人的聲音,其餘三個人都聽到了。氣氛一下變得很尴尬。周雪拿着手機默默上了床,劉曉語站在桌子邊對着鏡子仔仔細細地卸妝。
程繪秋也不生氣,扭頭笑得一臉燦爛,“那以後寝室的垃圾就都交給你扔吧,既然你這麽不計較。”
一聽這話,馮程不樂意了,“那也不是你這樣說的啊,寝室是我們四個人的啊。”
我們……四個人的?
程繪秋笑得諷刺,“哦。”應完轉過身繼續吃自己的夜宵。
在“民主”的熏陶下,越來越多的人給自己空前絕後的權利意識匹配着幾乎為零的責任感。
第二天,小組裏的幾個人陸陸續續地把自己查到的資料發到群裏。上次開會缺席的女生第一個發。
“這是我的部分。對了,我這學期事情多,可不可以不做PPT,不上去講啊。”
本來時間就緊,有人還要撂桃子不幹,程繪秋就回了句,“大家這學期的課都多。”言外之意就是拿事情多來做借口行不通。
見她不太同意,女生又扯了一堆理由出來。什麽自己寫作業寫到想吐啊,什麽上臺做展示緊張啊。最後另一個女生被她說得煩了就說她不想做就不做吧。
對于想搭便車的人,程繪秋一向沒什麽好感。在她看來,所有搭便車的行為,看起來風光聰明,實質上都是對自己能力和價值的侮辱。于是幹脆也什麽都不說了。
四個人在周一晚上把PPT做好,發到群裏,叫只查了資料的女生把PPT從頭到尾看一遍。因為明天展示的最後一個環節是提問,擔心同學提問問到她。
女生說“好”。
周二第一節管理學。抽簽決定順序,程繪秋他們運氣比較好,抽了個第四,不前也不後。
PPT是四個人在咖啡館裏窩了五個多小時做出來,當時邊做的時候就邊在交流,所以對這次展示的內容心裏都大概有數。上臺之前,四個人還相互提醒了一句,要注意突出自己那一部分的側重點。
程繪秋站到講臺前,掃了下面一眼,目光落到懶洋洋地坐在最後一排的一個人身上,面帶微笑道:“大家好,我們是第四小組,我們今天展示的題目是……”
“等一下。”話還沒說完,就被坐在第一排當評委的老師打斷了,“你們組四個人嗎?”
程繪秋愣了一下,繼而回答:“不是,五個。但今天講解是我們四個人。”
“嗯。那把你們組剩下的那一個也叫到前面去。”
程繪秋忽然想起來這個老師非常看重團隊合作,忙把那個女生叫了上來。
第一部分、第二部分、第三部分都順利講解完畢。講解第四部分的男生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被老師再一次叫停。
女老師翻了翻他們組交上去的文字稿,指了指站在後來上去站在最邊上的那個女生,“那位同學,你來回答一下,你們第三部分講的案例是怎麽用我們的管理方格解釋的?我看了下你們交的稿子,你們的第四部分是案例和我們課本知識的結合,寫得很詳細。”
“嗯?”女生似乎神游天外,一聽老師問她,懵了一下,慌忙看了眼大屏幕,卻沒找到任何有幫助的信息,半晌,支支吾吾地重複了一遍老師的問題,“怎麽利用管理方格解釋……”
見狀,臺上的其他四個人感覺不妙。估計昨天叫她看PPT熟悉內容她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她查的第一部分的資料,後面開會她也一次沒來,能知道後面的內容才有鬼。頓時,大家手裏都捏了把汗。
“解釋……”女生也開始緊張,看着自己的組員求助。
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想要提醒她也不敢開口。
“要是答不上來的話,你們組後面的就不用講了。這次的成績全組記為零分。”語氣果決,不容置喙。
此話一出,教室裏針落可聞。
記零分意味着平時成績的50%沒了,也就是說期末卷面成績必須拿到75以上才不會挂科。
想到白遲薇的父母對她的高要求,程繪秋繃緊了臉皮站出來,“老師,這個問題我來回……”
“你別說話,我就要聽她回答。”
實在是找不到一點頭緒,女生最後默默垂下了頭。
見狀,女老師了然,面有不悅,也不再看他們,道:“行了,你們下來吧。下一組。”
一句話就否定了她們四個人這幾天的努力和付出,程繪秋又急又氣又委屈,看看自己的隊友,都有不甘,但又只能忍氣吞聲。
“老師……”程繪秋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女老師當即把筆往桌子上一拍,“我分組是基于這個presentation的工作量分的,讓人搭便車,你們是覺得我的分法有問題?”頓了一下,“我的課堂上不歡迎不懂團隊合作的人。下一組。”
程繪秋腦子一懵,也顧不上那麽多,兩步沖到講臺前,道:“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您。”心跳如鼓,面上卻強做鎮定。
“下來。”淡淡一句,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場。
程繪秋放在講臺邊上的手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太陽穴突突直跳,心一狠,豁出去了。
繃着嗓子道:“在課堂上,學生有問題,老師卻不回答。如果您現在不回答我,那麽要麽去院長辦公室回答,要麽去校長辦公室回答。如果這些都不行,那就去記者的辦公室回答。只是這個問題我非問不可。”
“少廢話。你愛找誰找誰,現在馬上給我下來。”
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當了十多年的乖乖學生,這是程繪秋第一次跟老師在課堂上叫板。聽着那嚴厲的語氣,程繪秋的腿都開始發軟,卻死活不挪步。
兩個人就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讓步,眼看一場師生之戰即将一觸即發的時候,鴉雀無聲的教室裏響起了椅子拖動的聲音。
方肆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半舉起手,懶洋洋地喊了一聲,“老師。”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最後一排。
方肆看着坐在第一排的女老師,不急不忙地說道:“既然是在課堂上,這位同學有問題,要求老師解答也不過分。而且我們都很想聽聽這位同學的問題到底是什麽,還麻煩老師替我們大家解答一下。”
遠遠地看着教室最後一排站着的那個人,程繪秋心裏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差一點就掉了下來,趕忙吸吸鼻子。
女老師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方肆,沉默好一會兒,臉色稍緩,重新看向程繪秋,“說吧,什麽問題。”
見老師松口,程繪秋不但沒有放松,心反而跳得更快更沉了,“咚咚咚”的,每一下似乎都拉扯着她的神經。
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來。
“老師,我想問的問題是,集中營是猶太人的錯嗎?因為他們團結不了納粹;黑奴貿易是黑奴的錯嗎?因為他們團結不了殖民者;南京大屠殺是中國人的錯嗎?因為他們團結不了侵華日軍。如果不是,那為什麽我們要因為一個搭便車、推卸責任、不講團隊精神的人而被指責說不懂團隊合作?”
咽了咽口水繼續道:“老師您教了這麽多年的書,應該知道在二戰後的審判庭上,所有參與猶太人屠殺的納粹都說不關自己的事,每個人都忽視了他們在這件事上的作用。林老師,您是我非常喜歡的老師,您的課我一節沒逃過。所以請您不要忽視您說的每句話,不對,是每個字,對我今後五六十年人生的影響。”一口氣說完,懸着的心總算是落回去一點。
教室裏再一次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