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讓我們一起窒息吧!

更衣室

“可惡!竟然讓我在那麽多人面前丢臉!痛───”

周書逸打開置物櫃想要拿回放在櫃子裏的項鏈和個人物品,卻因為用力過猛被櫃子的門打到自己的臉,當場摀著被打疼的臉罵了句粗話。

跟着走進更衣室的方政文和劉秉偉,以為好強又自尊心超高的好友因為輸了比賽而難過,于是扶著周書逸坐在置物櫃前的長凳。

“人沒事就好,別難過了。”

劉秉偉接着方政文的話,安慰:“就是說啊,跌進泳池這種鳥事,學游泳的人誰沒摔個十幾二十次?再說了,往好處想,你這麽一摔,摔得全世界都認識你,成了校園紅人耶!”

“都是那個該死的高仕德,害我在那麽多人面前丢臉。”

尤其害他在自己暗戀的女孩面前丢臉,這筆帳他絕對要狠狠地還回 去。周書逸暗暗在心裏發誓,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轉過

頭,瞇起眼睛瞪向坐在身旁的死黨。

“你為什麽沒告訴我,姓高的也來參加比賽?”

劉秉偉被銳利的眼神瞪得心跳漏了一拍,撓著後腦心虛地說:“我還以為……只是同名同姓……”

身為游泳社社長兼“新生入社傳承PK賽”主持人的他,雖然在比賽前就看過選手名單,不過怎麽也想不到怕水又是旱鴨子的高仕德,竟然以大四學長的身分報名參加游泳社的迎新比賽。

“算了,大家認識那麽久,都是老朋友了……”

試圖打圓場的方政文,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打斷。

“誰跟他老朋友?從小學五年級開始,那家夥就陰魂不散地跟在我附近,從國小到國中?從國中到高中,本想說大學考上不同學校終于能甩掉那個讨人厭的家夥,沒想到他竟然在大二的時候轉來我們學校。靠!我都忍他忍到大四了,這次再放過他,我他媽的就是塑膠。”

周書逸越講越氣,說話的音量也大到整間更衣室裏的人都能聽見。身為死黨的劉秉偉第一個跳出來支持,拍著胸口說:“沒錯,不能讓他看扁了,想怎麽整他?算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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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

周書逸緊緊握住劉秉偉拍在胸口處的手,後者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暗自竊喜,決定大幹一場的兩人看着對方的臉,露出邪惡的笑容。

“唉。”

一旁,方政文擔心地看着達成協議的兩個人,重重嘆氣。

于是,接下來的幾個禮拜,高仕德的周遭陸續發生各種奇怪的事情。

本來打算使用的吹風機被倒入爽身粉,害得打開開關的人被噴得滿臉白粉;或是籃球比賽後學妹請他喝的汽水被人用力搖晃過,一扭開瓶蓋就碳酸飲料大噴發。

只不過就像有人天生狗屎運,走路撞樹開車撞電線杆,高仕德正好相反,無論是被倒滿爽身粉的吹風機,還是被搖晃過的汽水,他統統逃過一劫,遭殃的全是圍繞在他身邊的系上同學。

“靠!是炸彈!”

同樣是資工系四年級的石哲宇,瞪大眼睛看着噴了自己滿身糖水的寶特瓶,當場傻眼。

高仕德撕開汽水的外包裝,看見瓶身上用黑色簽字筆寫了“笨蛋”這兩個字,剛擡起頭,就看見二樓看臺區上正在和另一個人說話的周書逸。

“你不是東京死神柯南附體就是去哪裏卡到陰,不然怎麽到哪裏都有怪事發生?”

無辜遭殃的人一邊拿毛巾擦拭弄溼上衣的碳酸飲料,一邊對着好友碎念。

“有嗎?”

“再不然就是你得罪了什麽人,有人想找你碴。”

“是嗎……”

心不在焉地回應着,視線卻落向站在二樓看臺的周書逸。

他當然知道最近的“怪事”是誰的傑作,卻不想戳破,只要能讓那個人的眼中有自己的存在,就算被整也心甘情願。

高仕德彎起嘴角,對着二樓的看臺區微笑,始作俑者心虛地移開視線假裝和旁邊的劉秉偉說話。

然而才剛挂上笑容的臉龐,卻在看見劉秉偉把手搭在周書逸肩膀上的那一刻,消失……

***

“啧,那家夥的運氣也太好了。”

財金系的教室內,周書逸坐在最後一排,把腿翹在書桌上,習慣性地摸著挂在胸前的項鏈墜子,喃喃自語。

原本打算用手機拍下高仕德出糗的樣子,沒想到幾次下來的整人計畫,整到的都是高仕德身邊的人。

方政文捏著粉筆看向劉秉偉:“喂!還有什麽招數沒用過?”

黑板上不但用鬥大的字體寫着“一百萬種惡整高仕德的方法”,還詳細列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整人方法,什麽蟑螂水餃?威而鋼炒飯?鞋子泡咖啡?水壺泡粉筆灰?蜜蠟除毛?小人紮針?芥末泡芙?肉醬聖代?辣椒粉撒泳褲,以及不久前剛剛失敗的可樂炸彈。

“要不要……”劉秉偉放下粉筆走向整人計畫的主謀,壓低聲音神神祕祕地提了個主意:“找流氓圍毆他?”

話剛說完,就被周書逸吐槽:“你有事嗎?虧你還是唸法律系的,居然出這種爛招。”

方政文也跟着扔下粉筆走到教室後方,溫和勸道:“不然算了吧,反正已經大四下了,再忍一忍就畢業了。”

被勸說的人很不以為然,擡高下巴反駁:“就是因為快畢業了才要好好整他,給他的大學生活留下深刻的畢業紀念。”

方政文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你也說過同樣的話,結果自己摔進樹洞,還是高仕德經過附近救了你。國三的時候是?高三的時候也是,每次說要留下紀念,最後遭殃的都是你自己。”

這句話就像踩到了貓尾巴,讓本就心高氣傲的小貓當場炸毛。

“你什麽意思?覺得我會永遠輸給他嗎?”

“我的意思是你們都成年了,有話可以好好……”

方政文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對方打斷,周書逸氣得抓起背包站了起來,對着教室內的另外兩人撂下狠話。

“我就是要整死他,誰都別想攔我。”

“周書逸!”

方政文喊著好友的名字,想攔下總是沖動行事的人,站在一旁的劉秉偉聳聳肩膀打算和周書逸一起離開,怎知才剛起身,就被生氣的人吼了回去。

“別跟着我。”

“喔。”

劉秉偉只好摸摸鼻子坐回桌面,看着從教室沖出去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範圍。

“都二十一歲了,還那麽任性。”

方政文看着寫滿整人計畫的黑板,忍不住嘆氣。

“都二十一歲了,還是那麽可愛。”

另一人卻如迷弟般看着某人離去的門口,露出寵溺的笑容。

***

隔天

校園一隅的教室內,擺放著黑色的平臺式鋼琴。

校友捐贈的史坦威鋼琴雖然有了歲月的痕跡,但是校方每年都會請專業調音師和維修師前來保養和調音,所以雖然擺在這裏許多年,音色依然飽滿靈敏,即使連奏三個高音也能有很好的共鳴。

周書逸用鞋尖踩踏鋼琴底部的踏瓣,配合著由八十八個琴鍵演奏出的音符,将旋律控制得更加延續或者更加柔和。上掀的琴蓋下方,琴槌依序敲擊琴弦,流瀉悅耳的旋律,彈奏鋼琴的人也閉起眼睛,搖晃身體哼著曲子。

與之前的沖動易怒截然不同,坐在鋼琴前的男孩像個儒雅的文藝青年,陶醉在流暢的琴音之中。

教室外,高仕德隔着窗戶站在琴房外的草地,聆聽室內的琴聲,注視著彈奏鋼琴的人。

寧靜?優美?舒緩……

直到琴槌敲下最後一個音符,直到站在窗外的人不由自主鼓掌,發出贊嘆。

“BRAVO!”

“……”

沉浸在音樂中的人驚訝得轉過頭,看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站在外面的死對頭。

“為什麽不繼續?你彈得很好聽。”

“你想聽我就得彈嗎?你誰啊你?”

從未彈奏給任何人聽過的自創曲,卻被他最讨厭的人給聽見,周書逸羞惱地回嗆翻過窗框跳進教室內的那個人。

高仕德慢慢地走向對方,側着頭看着周書逸的臉龐,開口:“之前搞出那些惡作劇的人,是你吧!”

“什麽惡作劇?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身高一八二的人,彎下腰把自己貼近周書逸,在他的左頸處嗅了嗅,然後說:“爽身粉的味道。”

心虛的人當場變臉,把太過靠近的人用力推開,昂起脖子反駁:“聽你唬爛,我早把爽身粉給丢到───”

周書逸剛說完,就看見對方臉上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驚覺自己不小心說溜了嘴,于是懊惱地閉上嘴巴。

“你丢了什麽?”

明知故問的口氣讓不知如何辯解的人氣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忿忿瞪了眼高仕德後,踩着火大的腳步離開擺放鋼琴的教室。

“周書逸……”

直到另一個人的背影完全走出自己的視線,留在教室裏的高仕德才敢放任真實的感情,輕輕喊著珍藏在心中的───他的名字。

***

“可惡,果然是甩不掉的黏皮糖,無論到哪都可以撞到那個家夥。”

周書逸臭著臉走在校園內,打算去游泳池游個幾圈抒發不爽的情緒,忽然看見前方有兩個熟悉的背影,于是跟上前去,想從後面偷襲吓吓他們,卻意外聽見兩人的對話。

“方政文你是不是讨厭我?”

校舍大樓的走廊上,一人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始終走在她後面的人,問。

“怎麽可能?”

方政文跟着停下腳步,滿頭霧水地看着對方,蔣聿欣看着比自己小了兩歲的男孩,性格直爽的她不想再這樣暧昧不明,是朋友還是情侶,她今天非要問個清楚不可,于是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對着方政文說。

“我喜歡你,如果你不讨厭我的話,就在一起吧!”“……!!”

聽着突如其來的告白,看着他一直偷偷喜歡的女孩,有些猶豫。

周書逸站在兩人後面,聽着意料之外的對話,伸手握住垂在胸口的墜飾,咬著嘴唇鼻腔酸澀。

原來,他暗戀的人喜歡著另一個人。

受到打擊的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裏,于是悄悄向後退去,卻不小心把握在掌心的手機掉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書逸?你怎麽在這裏?”

蔣聿欣和方政文雙雙回頭,看着站在他們背後的童年玩伴。

面對女孩的詢問,周書逸面露尴尬走了過去,勾著方政文的肩膀故作大方地說:“你快答應聿欣,如果你不要她的話,我看也沒人敢要這個男人婆。這樣一來不但青梅竹馬親上加親,還可以肥水不落外人田,記得結婚時給我發喜帖,未來生的孩子得讓我做他的幹爹,就這麽說定了。”

“書逸……”

方政文看着好友,之前就隐約感覺周書逸也喜歡聿欣,此刻尴尬的表情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剛才的猶豫也是因為擔心周書逸的心情,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蔣聿欣的告白。

“別這麽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得看你的女朋友。好啦,我這個電燈泡就此告退,不打擾你們的兩人世界。”

周書逸用兩只手掐著方政文的臉頰,強迫他把視線移到蔣聿欣的身上,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快步逃離讓他難堪的地方。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着從彩色變成默片般黑白的世界,穿過熟悉的教室和走廊,無視四周投射在身上的眼神,甩下背包瘋狂奔跑。

“幹什麽啊?在樓梯上跑步很危險耶!”

從二樓走向三樓,卻差些被撞倒的石哲宇,對着從身邊往樓下沖去的那人大吼。走在後面的另一個人,卻在錯身而過時看見周書逸臉上的淚水,于是想都沒想,便要轉身追去。

“仕德?”

石哲宇抓住高仕德的手臂,訝異他的反應,卻被對方扣住手腕,拉開阻止的動作。

“我突然有事,你先去教室。”

“高───”

被拉開的手無力地落回身側,從大二那年就悄悄停在對方身上的視線,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露出受傷的神情。

***

游泳池

“為什麽是政文?為什麽不選我?我不好嗎?政文笨蛋?聿欣笨蛋,兩個都是笨蛋!害我喜歡妳喜歡了那麽久……”

周書逸坐在泳池邊的臺階,扯下始終系在頸間的幸運項鏈───蔣聿欣送給他的項鏈───握在手中對着空蕩蕩的泳池大吼。

原本滿心期待能和暗戀多年的女孩成為人人羨慕的校園情侶,卻撞見她對方政文告白的場面。還沒開始就已經失敗的初戀,讓他難過地跑離現場,沖進空無一人的游泳館內。

“笨蛋!統統都是笨蛋!”

周書逸站了起來,淚水不停滑過他的臉頰,走到泳池旁縱身一躍,跳進水中。

嘩啦!

水花濺起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館內,充滿溼氣的空間有着氯氣的味道。

在這裏,他可以盡情哭泣,因為無論他流了多少眼淚,都會融入泳池的池水;無論痛哭的樣子多麽難看,只有一個人的泳池,不會被別人看見他的悲慘。

松開握著項鏈的手指,看着項鏈緩緩沉向池底……

那是他很珍惜的項鏈,只在比賽時才會摘下收進置物櫃。

可是現在送他項鏈的女孩,有了比自己更有資格珍惜她的對象,那麽他是否也該放下這份情感?就像放下曾經緊握在手中的項鏈一樣?

突然,一道強大的水流朝他撲來。

周書逸詫異地回過頭,沒想到竟看見快速往自己游來的高仕德,而且還一臉怒氣地拽着他的手臂,強勢地要把他拽離池底。

第一個反應自然是不爽,于是無論高仕德怎麽拉扯,他就偏偏要踢腿往另一邊游去,來來回回幾次之後兩個人的火氣都上來了,于是高仕德勾起手肘扣住周書逸的後腰把人拉向自己。

其實從離開琴房後他就一直跟着這個人,看着他對自己的厭惡?看着他旁觀蔣聿欣對方政文的告白?也看着他難過痛哭的淚水……

于是猛一使勁,把周書逸拽向自己,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

“……”

水面下,一個吓得瞪直雙眼,一個則冷靜地踢腿蹬向池底,藉著反作用力和水的浮力,把沉在池底的人帶到水面。

***

“周書逸你有病嗎?”

“你才有病,幹麽親我?”

剛爬到泳池邊還張著嘴巴不停喘氣的兩人,一開口就是不客氣的互嗆。

“誰叫你死不上來?”

“我上不上來關你屁事!”

周書逸用手臂不斷抹著被對方吻過的嘴唇,厭惡的表情和動作讓高仕德皺起眉頭。

“你就這麽喜歡蔣聿欣?喜歡到看見她和方政文告白就難過到連命都不要?”

高仕德說話的語氣,有着周書逸從未聽過的冷漠,然而同樣的話聽在對方耳中,卻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等等,你怎麽知道聿欣跟政文……”

告白的畫面忽然閃過腦海,瞬間明白從琴房開始,這家夥就一直跟在自己的附近,還看到他最丢臉的模樣,頓時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媽的!你監視我!”

“我───”

高仕德才說了一個字,就停止替自己辯解。

然而這樣的反應卻再次被另一個人錯誤解讀,以為對方的尾随是想抓住他的把柄,好“報複”自己之前的惡作劇,于是指著游泳館的出口,對着高仕德咆哮。

“對,我承認之前的惡作劇是我幹的,你就是因為這個想抓我把柄看我笑話是不是?現在你看到了,滿意了吧?滿意了就給我滾!”

“如果難過,就別勉強……”

“滾!別逼我揍你!”

指向出口的右手握緊拳頭,憤怒威脅。

“……”

高仕德擔心地看了眼個性倔強的人,不再開口,轉過身默默離開。

飄散氯氣氣味的游泳池畔,周書逸坐在冰涼的瓷磚地板,頹喪地看著碧藍色的水面發呆,難過地自言自語。

“什麽幸運項鏈,一點……都不幸運……”

然而周書逸并不知道,在他平穩情緒走出游泳館後,原本已經離開的人卻從另一邊的入口來到泳池旁邊,跳入泳池拾起被遺落在池底的項煉,然後渾身溼透地走進游泳社的更衣室內,停在周書逸專用的鐵櫃前,把項鏈挂上鐵櫃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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