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肆一下
今晨第一次見陸歸也，是在京州影視城室外的泳池邊，為保持水的溢滿程度加入固體冰，即便是夏季，水溫也低到刺骨。
落水的那刻，她差點被嗆到。
今晨從池裏擡起頭，用手抹去臉上的水漬，眼睛久處于水中幹澀發脹，等視野清明後她看到臺上的工作人員圍擁上來，拿毛巾的拿毛巾，遞水杯的遞水杯。
然後眼睜睜看着身邊一并落水的人被她們救上岸。
片場重又陷入喧鬧。
和今晨搭戲的女主角是當紅花旦，今年年初剛拿了國內知名大獎，而她不過是執行導演從來跑龍套的一行人中拉出來的，當時導演眉一挑，笑着說：“我認得你，上次也在群演組，演得不錯。”
今晨托着下巴撐在桌上，非常上道地順着竿子往上爬，“那您是不是考慮給我個角色演？”
導演沉默。
“……”
今晨雙腳浸在水裏，腳趾凍得沒有感覺，她踩着虛浮的步子往岸邊走，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
岸邊圍堵的人散開一條道，緊接着一個男人從人群外走過來。
十點鐘的陽光穿破雲層落下來，今晨被迫眯起眼，才看清他的長相。側臉輪廓深刻立體，深眼窩，鼻梁高挺，眼尾略微下垂，帶着幾分疏離感，卻不妨礙別人對他的熱情。
場務組那群勢利眼一口一個“也哥”，叫的牛氣哄哄。
在今晨的認知世界裏，這個男人等于票房保證，等于娛樂圈金字塔頂端的獅子，一場戲下來的收入等于她跑龍套兩年的十倍不止。
是她永遠夠不上的逼格。
今晨瑟縮了下肩，岸邊圍着太多人，她沒法上去，只好站在池邊等他們離開。
過了五分鐘，小腹處的墜痛感越發強烈。
岸邊的人終于跟進女主角去拍攝下一幕，人群逐漸散開，她手指按在池邊的瓷磚地上，卻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爬上去。
須臾，頭頂落下道低沉清冽的聲音：“助理沒跟來嗎？”
今晨眼皮一跳，按住瓷磚的手指下意識用力，指尖開始泛白。她垂着頭，嘴唇動了動，開口時嗓子沙啞，所有的話被梗在難受的喉嚨裏。
她就一京影二年級學生，劇組龍套組的常客，哪來的助理。
陸歸也的助理反應過來，連忙幫着把池裏的姑娘拉上來。
這部戲是民國片子，今晨身上穿着開叉到臀部的旗袍，被水一泡緊緊貼合在她腿上，隐隐勾勒出她纖長姣好的腿型。
女孩長得明豔動人，一雙眼睛像是會勾人似的蘊着水光，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多狼狽，捂着小腹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助理尴尬地撇開眼，“也哥，我去找樂樂姐拿塊毛巾。”
今晨泡在水裏太久，又是特殊期，現在好不容易上岸，神情有些恍惚。
“謝謝你，陸導。”
陸歸也聞言，垂頭打量眼前的人。
她皮膚很白，臉頰微微泛紅，一雙狹長勾人的狐貍眼向下委屈地耷着，緊挨左眼處有顆很小的痣，眉目含怯，又有種什麽都提不起勁兒的懶散。
秦樂這次失策了。
找了個比她有辨識度的人來搭戲。
助理拿幹淨的毛巾回來，遞給今晨，她沒接。腦袋裏好像溢進去了水，思緒被攪得一團亂,最後疲憊到連眼都睜不開。
“吶，你擦擦別感冒了。“助理話還未說完，就看到眼前的姑娘直挺挺倒在了他家也哥的懷裏。
“——？？！”
灼灼光線透過百葉窗被削弱了原有的強度，落到薄薄的眼皮上熨帖一陣暖意。
幹淨的病房內只餘下輸液管內藥物低落的輕微響聲，直至最後一瓶藥全部流進今晨脈管裏，護士推門而入，悄聲拔掉紮在她手背裏的針頭。
待了半個小時，今晨轉醒。
恰時小助理交完錢進來，看到她醒過來，一臉避之不及，“今小姐你可真有本事啊。”
今晨微眯起眼，打量周圍，聲線壓得很低，“你送我來的醫院？”
助理啧聲，生怕她想不起來故意加大音量：“是也哥，‘親自’把你抱到他的專屬座駕，又‘親自’抱你到病房。”
“……”
場景太驚悚，她不敢想象。
今晨沉默片刻，起身穿好鞋，身上是一件寬大的T恤，估計也是陸歸也的。
助理攔住她的去路，佯裝恐吓，“這圈子裏上位的方式有很多，想攀上也哥的女明星成千上萬，今小姐還是另辟他路比較好。”
面前的青澀小男生一瞬間炸毛，雙眼睜得瞪圓。
今晨停下步子，嘴角彎起一點兒弧度，這才發現她比他要高半頭，弧度彎得更大，“你放心，我不會趁機抱你家也哥的大腿。”
助理神色微變，眨巴着眼睛，視線突然沒了焦點。
今晨不甚在意，笑吟吟地将眼睛耷成一道弦月，“陸導的金大腿太粗，我抱不住。”
空氣中寂靜良久。
“……”小助理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看向今晨身後，“也哥。”
今晨心緒霎時漏了一拍，慢慢轉過身子，看到門口的男人一臉淡然站在那，手中拿着手機，屏幕正散發淡淡熒光。
聞言，他手指一動，按滅手機屏幕，慢條斯理裝進口袋。
每一個動作都做得很慢，慢到像淩遲。
陽光細碎斑駁，從側面投進來，斜斜落下兩道淺淡人影。
今晨舔了舔幹澀的嘴角，臉上笑意僵住。
陸歸也停在距她不遠的地方，略微擡起下颌，被她氣笑了，“大腿太粗？”
今晨目光不自主往下移，定在他被西裝長褲包裹住的腿上，透過薄薄一層布料，似乎能感覺到底下那蓬勃有力的肌肉線條。
她一動不動盯了他幾秒，琢磨不透他的情緒，“也哥，我覺得誇一個男人粗，對方應該挺高興的。”
小助理猛地咳嗽出聲，這姑娘語出驚人，但挑逗對象選錯了人啊。
他平複着紊亂的習氣息，趕在老板出聲前遁地，逃了。
陸歸也邁開步子朝她走去，每走近一步，今晨狂跳的心髒就如同擂鼓。
怦，怦，怦。
她第一次見，長得比男演員還好看的幕後人。論起權力掌控，影視制投人對每個想擠破頭皮争到角色的演員來說，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圈裏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如果能在陸歸也手中拿下角色，由這個男人親手送上神壇，從此星途定當一片燦爛。
但今天之前，今晨都想不通，他這個人究竟有多難搞。
如今見到，僅僅兩個照面，她就難以摸清他的心思，更別說在他手中要到角色。
直覺告訴她，遠離這個男人，自己惹不起。
陸歸也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站定，“今晨？”
長得好看的人，念她的名字也比別人好聽。
不過今晨可沒閑心關心這個，讷讷點點頭，故作乖巧的垂下眼簾，“也哥，你有事……？”
群演組的化妝師偷工減料不用防水的化妝品，此時，她臉上的妝全掉了，露出素淨的一張臉，倒是比濃妝豔抹順眼得多。
陸歸也微揚起下巴，淡淡問：“想紅麽？”
“……”
這不是廢話嗎。
今晨壓下嘴角，又讷讷吐出一個字：“想。”
面前掩下一片陰影，鼻尖那股似有若無的松木香愈發強烈。
今晨擡起頭，對上一雙濃黑的眸子，下一秒，小巧的下巴被男人的手指鉗住，他逼近她幾分，兩人間的距離近到呼吸相貼。
陸歸也捏着她的下巴，手腕轉了個彎，将她的臉正對室內鏡，女孩素面朝天，緊緊繃着下颌線，眉眼間淨是平淡和無所謂。
他說：“可是我在這張臉上看不出任何想紅的欲.望。”
壓迫感太過強烈。
今晨呼吸滞住，牽動嘴角咧出一個難看的笑，“陸老師，欲望這東西，一般都是藏在心裏的。”
紅唇一張一合，把她的本性展露無餘。
陸歸也挑起眉梢，靜靜聽她說完。
今晨眼一閉，心一狠，挽住他的脖頸，“其實，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我蓄謀已久。”
陸歸也眼睫耷下，話語中聽不出情緒，“生理期也是蓄謀已久？”
“……”
不好意思，這個真的預測不了。
她生理期一向不準，特別是暑假這段時間又累又苦更加紊亂。
陸歸也松開她，掏出手機調出一份檔案，“今晨，京影大二學生，表演系，入校被評為最美新生，感情經歷，無……”
最美新生？今晨依稀記得當年憑這個稱號上過熱搜，本以為會借勢紅一陣兒，誰知熱度褪去無人問津。
這男人，不過一個小時便将她的家底翻個底朝天。
一個詞竄進今晨的腦海：不懷好意。
不過，她有什麽值得這位不懷好意的地方麽。
今晨比較有自知之明，圈裏比她漂亮比她會讨好人的女藝人多了去，陸導勾勾手指，不管是清麗可人還是妖豔媚惑，要什麽有什麽，輪得到她？
陸歸也擡眼瞧她，臉上有了笑，“是不是心裏覺得我不懷好意卻不敢說？”
“是……”今晨嘴皮子一哆嗦，實話溜出嘴邊，她連忙噎住後面的話，“是我多想了。”
陸歸也：“你沒想多。”
他漫不經心轉了兩圈手機，瞧見她臉色剎變，不緊不慢說出後話，“女孩子多點防備是比較好的。”
今晨絕望地閉上眼，和他鬥自己果然是嫩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