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來不及細想為什麽靈印在遠處, 那妖藤卻在附近埋伏,闕清雲趕忙将玉潋心摟緊, 按住其下腹傷口,灌入一掌靈氣,封住穴關,止住急流的鮮血。

但封印被妖物摧毀,魔毒幾乎瞬息發作。

這次毒發與以往不同,玉潋心下腹遭妖藤貫穿,疼痛令她餘留兩分微薄的清醒。

即便渾身虛軟, 四肢無力, 渾渾噩噩間,殘餘的神志與最後一絲自尊讓她兀自咬緊牙關,明明身體已經難受極了,她卻一聲不吭, 亦不願求助于闕清雲。

但她也沒有餘力掙脫闕清雲的雙臂,只能任由對方抱起她,飛快離開幽暗的叢林。

闕清雲朝叢林外奔行, 途經一處溪谷,順游而上,果然有岩洞。

神識探過百裏, 未覺異樣氣息, 她方身形一動,踏上山洞外凸起的岩石,随手布下一道靈陣, 遂快步走進山洞中。

洞口潮濕,岩石縫隙間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苔。

山洞徑深十餘步,越往裏走, 空氣越幹燥,洞內最深處是個扇形的凹坑,底部平整。

闕清雲再往前走了兩步,将玉潋心放在洞內平緩之處。

後者臉色潮紅,呼吸沉重,額角已然蒙上一層薄汗,兩條腿不自禁蜷曲着。

闕清雲将她放下後,她強撐着朦胧的意識偏開臉,艱難地側過身去,躬身蜷成一團。

既是知曉眼下境況兇險,亦是不願向闕清雲搖尾乞憐。

如此顯而易見的拒絕,闕清雲哪裏看不明白,暗自嘆了口氣,起身欲退。

忽然,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擊了她,令她踉跄一下,竟沒站穩,身形一晃,徑直撲在玉潋心身上。

後者身子猛地一顫,身上的衣裳仿佛燃燒起來,灼得她揚起脖頸,痛苦地輕吟一聲:“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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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清雲兩臂撐在玉潋心腰側,欲離遠些,可頭痛卻在這時開始發作,持續折磨着她。

數息過去,她不僅沒能起身,臉色也白得吓人。

身體漸漸失去了知覺,不受控制,涔涔冷汗滴入玉潋心的衣襟。

後者呼吸越發急促,灼熱的氣息噴吐于闕清雲脖頸間,燒紅了她頸項細膩白皙的肌膚,令她難耐地閉上雙眼。

——不行!不能……

一個聲音在她心頭吶喊,撐起她的意念。

可随即,又有另一道更低啞些的語調響在耳側,蠱惑着她。

——你知道她也是渴望你的,為什麽不行?

——不行……不可以……

那道屬于她自己的聲音仍在激烈抵抗。

另一個人卻在低笑,好似嘲諷着她,反複只問她一句。

——為什麽?

——因為……

“……師尊。”

玉潋心輕哼沖破黑暗,像一道溫暖的光映照在她身上,令她倏然回過神來。

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又似乎不過須臾,她維持着撐在玉潋心身上的動作,不覺間竟已滿頭大汗。

她終于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正要撐起上身,身下的人卻突然伸出胳膊環住她的脖頸,将她用力拉下去。

“師尊。”玉潋心低聲呢喃着,聲音越發清晰,胳膊愈收愈緊。

她起伏的胸膛與身上人緊緊相靠,帶着些許哭腔的語調貼着闕清雲的耳廓,很輕很輕地說:“別難過。”

闕清雲瞳孔收縮,瞪圓雙眼,可猝然間,便有一滴淚水溢出眼眶,落在玉潋心臉上。

後者微低着頭,薄霧迷蒙的眼睛凝望着她。

玉潋心捧起她的臉,傾身靠近,親吻她的嘴唇,由輕到急,愈吻愈熾烈。

——你知道她也是渴望你的。

低啞的聲音徐徐響起,又徐徐落下。

——倘若未來時日無多,眼下短暫的沉淪與放縱,是不是也可以彌補日後的傷痛。

闕清雲緩緩閉眼,斂去幽深的瞳孔中綿連的苦痛與掙紮。

紅裙拂落,白裳散開,吻頸相纏,一晌貪歡。

·

玉潋心睜眼醒來,天色已是大亮,洞外的陽光照進側開的山洞,在洞口落下一圈金色的光邊。

洞內安安靜靜,只有她自己。

她撐起身子,見身上衣衫整潔,小腹的傷口已上藥包紮好了,替她療傷的人卻不知去向。

從山洞中出來,石壁下有一條清溪,溯源而上,是一束丈許寬的瀑布。

瀑布下聚有一汪清潭,此時闕清雲在潭中青石上盤膝而坐,任由瀑布寒涼的水沖在她身上,她卻穩穩坐着,不動如鐘。

玉潋心行至清潭外,輕喚一聲師尊。

那石上之人方睜開雙眼,眸心冷冽,比她身下的寒潭更加清寒。

“醒了?”

這淡漠的語調,比以往更疏冷,更絕情。

玉潋心立在潭邊,有些許晃神。

闕清雲起身,身姿缥缈,一步邁出便已回到岸上,落地時身上素白的衣裳已被內勁蒸幹,又是一身飄然若仙的風骨。

“為師在這溪谷附近架設了靈陣,你且暫在此地休養一段時日。”闕清雲背對着玉潋心,語氣較之平常,多了幾分真切的寒意,令玉潋心猝然心驚。

“……師尊。”她喃喃喚了一聲。

尚未來得及往下說,便被闕清雲揚聲打斷:“那兇物當有分神境以上,接近合道境的修為,若你全盛時尚能與之一戰,可眼下受了傷,就多有不便,留下養傷吧,為師去去便回。”

說完,闕清雲邁步欲走,忽聽身後玉潋心大聲喊住她:“師尊!”

話音未落,闕清雲的胳膊被玉潋心拽住,後者強行掰轉她的身子,閃電般封了她的穴道,推着她抵在崖邊的山岩上。

闕清雲眉頭一蹙,語帶驚慌地低喝道:“放肆!你要幹什麽?!”

玉潋心不說話,只緊抿着嘴唇,直直凝望着她的雙眼。

周遭氣氛靜了須臾,只有瀑布落入寒潭,溪水嘩嘩流淌的聲音響徹耳畔。

過了片刻,玉潋心的眼圈漸漸紅了,咬牙切齒地問她:“昨夜,師尊何故落淚?”

闕清雲撇開臉:“并無此事。”

“既無此事,師尊何故不敢看弟子的眼睛?”玉潋心再進一步,咄咄相逼。

闕清雲深吸一口氣,複回轉視線,與玉潋心目光相抵,眼神平靜,壓低聲再說一遍:“并無此事。”

玉潋心心口揪痛,面上卻不顯半分,問起另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

“弟子于師尊,可有些許旁的價值?師尊于弟子,除了憐憫,可還有一點點憐惜?”

闕清雲後背抵着堅硬的石壁,嘴唇顫了顫,好似要解釋什麽。

可最終,她只垂下眼眸,冷着聲道:“沒有。”

沒有。

玉潋心頓了半晌,複輕聲一笑。

笑自己癡,亦笑自己傻。

昨夜情.欲迷心,産生了不該有的錯覺,那一瞬間,她竟以為,闕清雲對她是有情意的。

可現實真真切切地告訴她,她以為的兩情相悅,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場可望不可即的黃粱夢。

玉潋心雙眼通紅,瑩潤的淚花在眼眶中打轉,纖長的睫羽上凝結着點點晶瑩,可她卻死死瞪着眼睛,不讓卑微的眼淚輕易落下。

片刻後,她低下頭,肩膀輕顫,嘴裏發出低低的笑聲,極為古怪。

闕清雲臉色愈發難看。

玉潋心再擡頭時,猛地朝前一撲,将其鎖在兩臂之間,

闕清雲呼吸有些急,眼神也更冷了幾分,緊蹙的蛾眉于眉心處擰成溝壑,質問她:“你要做什麽?”

“弟子能做什麽呢?”玉潋心自嘲地笑着,語調凄清,“以弟子的修為,師尊若想沖破穴關,輕易便可為,若強留師尊,弟子不過死路一條。”

闕清雲下颌繃緊,不言不語。

玉潋心便朝前傾身,忽的一口咬住闕清雲的肩膀,咬得很重,闕清雲并未設防,她的牙齒穿透薄薄的衣衫,将闕清雲的肩膀咬出血來。

鼻間似乎也聞到了血的味道,和着闕清雲身上清淺的寒梅花香。

殷紅的血色玷染了素白的衣裳,像新繡的紅梅瓣。

玉潋心松口,後退兩步,倏爾頹然一笑:“師尊明知弟子心意,又何必故作憐憫。”

那樣哭,那樣笑,像前世彌留那般,與她說,活下去。

看似深情善意,卻最是涼薄無情。

說完,她轉身奔出溪谷。

不遺餘力地奔跑,身體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幾個起落便消失于山林之中。

“!”闕清雲陡然一驚,玉潋心跑走的方向,正是邬舟山!

她周身爆開一蓬氣勁,迅速沖破被封鎖的穴關,一個閃身追了上去,須臾之間便沒入山野。

玉潋心跑得太快,闕清雲只在原地愣了半息就被遠遠甩開,她追行一路,靈識感應之中,昨夜在兇物身上留下的靈印越漸清晰了。

說不定玉潋心已與那妖物遭遇。

對方實力極強,玉潋心絕非對手,一旦遇上,怕是兇多吉少。

陡然加快的心跳令闕清雲難以自持,劇烈的痛楚比昨日更甚,更深,更叫人無法喘息。

重重獸影很快包圍了她,仍是昨夜那群妖狼。

呼號之聲此起彼伏,周圍妖氣沖天,頭狼指揮狼群發起進攻,欲阻撓她的腳步。

闕清雲頭暈眼花,視野模糊,胸口像壓了一座巨石,可她拔劍出鞘的動作仍然果決利落。血霧宣湧,環繞其身,竟是極其濃郁的戾氣。

鮮血四濺,屍骨如山。

她冷着臉踏過數不清的妖獸屍體,從獸群中殺出一條血路,直闖入邬舟山深處。

越過滿地狼藉,一道紅影立在樹木枝梢之間,靜靜望着那仙神般的白衣之人疾步遠去。

玉潋心眼神空洞,面無表情。

她肩上漂浮着一團黑霧,霧中伸出一根黑色藤絲,糾纏着她的脖頸。

有道聲音在她耳邊淺淺低語:

“快跟上去,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我又雙叒叕食言了,想繼續寫的,但是感覺停在這裏剛剛好,所以呢,所以……

明天再寫把!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明天更七千!再見,姐妹們!

這章留評返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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