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玉潋心驀然心領神會, 嘴角輕顫了顫,後又悄無聲息地壓了下去。

闕清雲被身側視線燙紅了耳尖, 遂不自然地轉開臉,望向亭外山川。

縱使心頭發笑,面上也要故作不知。

玉潋心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香茶,這才故作恍然:“哦,我想起來。”

“彼時确有書信自宗外寄來,奈何妹妹我醉心道法,清心苦修, 着人将信擱置書房便忘卻生灰, 卻原來是姐姐所書。”她放下杯盞,朝東冥樂颔首,“樂姐姐,實在對不住。”

東冥樂卻是不在意地笑笑, 擺手道:“原來如此,不過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端起茶壺,拂手輕壓一側袖擺, 替玉潋心杯中滿上新茶,語氣破為感慨:

“月心妹妹天賦絕倫,實力冠絕當世, 戰罷天下宗師而未嘗一敗, 又生得容姿傾城,世間仰慕傾心之人自是不計其數,平日裏想必頗為忙碌, 便是未曾留意那幾封手書,也實屬平常。”

玉潋心試圖回想,然後頗為意外的發現, 她好像從來沒有收到過類似的書信,與東冥樂的猜測截然相反。

她唇角微揚,意味深長地掃了眼身側沉默不語的闕清雲,這才作答東冥樂之言:“都是前塵過往,已逝雲煙了,而今天玄宗已毀,當初那些書信自也尋不見了。”

“可惜……是命數罷。”

東冥樂搖頭嘆息,“當初天玄事變,姐姐遺憾信中相詢之事尚未得到回音,如今雖萬載已過,可此事一直挂念于心,故而聽得月心妹妹重臨于世,姐姐無論如何,需問得一個答案,也好放下心中執念。”

玉潋心未應,反倒下意識瞧了眼闕清雲。

但見後者正襟危坐,扶于桌面的右手食指正不安地輕輕點動,這緊張的小動作平常極難見到,大多時候,闕清雲都心靜如水,玉潋心鮮少窺見她暗自焦躁卻隐而不發的模樣。

她收回目光,唇角盈然帶笑,遂問:“不知樂姐姐當初在信中問了我什麽?”

東冥樂沉默須臾,與之隔空對望。

從那雙清澈明麗的眸子裏,玉潋心察覺片刻恍惚,像是透過她的眉目,看向萬載之前,那個名喚玄月心的女子。

良久,玉潋心方聽得眼前之人說道:“彼時東冥一戰,姐姐對月心妹妹一見傾心,遂于信中相詢,月心妹妹心間可有良人之選?”

·

離開湘山,回宮途中,闕清雲步履匆匆,又快又急。

玉潋心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邊兒,斜睨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翹着,笑容飽含深意。

四下并無旁人,玉潋心故意揚聲:“真是奇了怪了,先前樂姐姐寄給弟子的書信弟子一封也沒見着,總不能自己長腿跑了吧?”

闕清雲不應,腳下步子更快了。

玉潋心勾了勾唇,忽然加快步子攆上闕清雲,拽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拉,雙掌按住對方肩膀,迫使闕清雲與她四目相對。

後者視線難得躲閃,看似面無表情,但半垂眼睑卻回避了玉潋心的視線。

玉潋心伸出兩指,輕佻地則托起她的下颌,神态傲慢:“師尊可知道那些寫給弟子的書信,都去了什麽地方?”

闕清雲終于願意擡眼,直直望着她,片刻之後,冷聲開口:“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玉潋心不退不避,揚眉淺笑,“那是旁人寫給弟子的書信,雖已過去多年,但畢竟是樂姐姐一番心意,弟子如今才知曉之事,豈不可笑?”

故意這般陰陽怪氣,遣詞造句破顯暧昧,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哪怕闕清雲明白她的想法,依然被氣得不輕。

“你那些信,早被為師一把火燒了。”她深淵般的眼眸泛起淺淺縠波,語氣平平淡淡,無波無瀾。

玉潋心對這個早已料到的答案并不在意,卻進一步追問道:“師尊何故燒毀那些書信?”

闕清雲長睫輕顫。

數息沉寂之後,她道:

“旁人寫信與你傾訴衷腸,為師不悅,故将之毀去。”

話音稍頓,複傾吐心聲:“東冥樂僅是傳書便罷了,倘使她敢來天玄尋你……”

“為師不僅毀信,還可殺人。”

·

“月心妹妹心間可有良人之選?”

東冥樂這話問得直白,玉潋心再次愣住。

連闕清雲下意識點弄桌面的動作也停頓下來。

僅一面之緣,此後再無往來,東冥樂竟将此事記挂萬年之久?凝作心結,難以纾解?

倒不是玉潋心多疑,而是東冥樂所言确實叫人難以置信。

“月心妹妹想必覺得此事荒誕無稽。”

未等玉潋心回答,東冥樂便先微微笑了,主動坦白,“姐姐素來心高,除卻月心妹妹之外,過往從未嘗過敗績,也未曾與誰傾心,這許多年過去,在無當初驚豔之情,彼時初初心動,仍最是叫人難以忘記。”

“不過,姐姐今日以此事相詢,倒也并非執着與月心妹妹求得結果,僅僅只是尋覓一個答案,如此方可放下前塵遺憾。”

她的态度可算得灑脫,但聽其言語又不盡肆意。

人心總是矛盾複雜,譬如玉潋心自己,看似對一切都渾不在意,可萬年愁腸郁結于心,也放不下,意難平。

玉潋心沉吟,良久之後,自闕清雲身上收回目光,淺淺言道:“彼時月心已心有所屬,想必就算收到姐姐的書信,也是如實回複。”

話音落下,闕清雲置于桌上的右手輕握成拳,視線也自亭外回轉,看向身側之人。

用“月心”二字自稱,表述的是萬載之前,玄月心心有所屬,卻與今時今日的玉潋心無關。

然而,玉潋心目不斜視,不給她一個正眼。

東冥樂對這個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她長吐一口氣,周身氣息發生明顯改變,修為又有精進,可見她所說心結難解并非虛言,如今遺憾放下,便再無牽挂。

她也未追問那時玄月心心中良人是何身份,卻忽然話鋒一轉:“此次邀請潋心妹妹相見乃是出于樂之私心,并未夾雜旁的目的,但東冥氏內,确有部分脈系觊觎妹妹肉身。”

這一次,她指代眼前人,喚的是“潋心”,而非“月心”。

“另外,餘下七大仙宗各自針對妹妹都有所行動,昨日樂收到一封書信,興許妹妹會敢興趣。”

她手腕一翻,取出一張疊好的信紙。

玉潋心将此物接過,一目十行,看罷,又将其疊好歸還,并道:“多謝。”

“潋心妹妹不必客氣。”承了玉潋心的恩情,她便透露了一條東冥氏內部的消息,也算禮尚往來,不欠人情。

東冥樂撥了撥弦,聽得锃锃琴音,遂垂下眼睑,抿唇輕笑。

“下次再見,樂與潋心妹妹,興許就是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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