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夏,六月初八,宜嫁娶。

偌大的上京城到處可見迎親的隊伍,鞭炮唢吶不絕于耳,即是喜慶,卻也有些嘈雜。

既然是大好的黃道吉日,這成親的人家便多了去,難免沒有兩家人遇上的時候,遇上了,便免不得誰讓誰的問題。

依照上京城的規矩,自然是看哪家更有權勢,遇着高下好分的倒好辦,怕就怕兩家地位官階都差不多,那自然得有一番針鋒相對,甚至還會演變成鬥毆沖突。

楊柳街與長華街的交叉路口,便正上演着這一幕。

“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憑什麽我們讓!”陳家的開道婆子先是罵道。

陸家婆子也不示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本來就是你家先堵在路口,大家才都過不得。”

看起來,陳家的迎親排場是要比陸家大一些。但是陳家老夫人不過是個四品都尉,哪裏比得上陸家将門之後的品階。

只是陸家到了陸明燕這一代,已經沒落。陸明燕不抵先祖榮光,只混了個三品文官。

然而今日陸家是陸明燕三子陸錦行成親,陸錦行由侍夫所生,只是庶子。

陳都尉家卻是嫡小姐成婚,這一番比較起來,兩家迎親隊的高低竟是差不多,僵持不下。

陳家嬷嬷冷哼一聲:“堂堂女兒家,不騎高頭大馬,竟還坐那軟綿綿的轎子。”

旁邊立馬有人添油加醋:“倒也不怪陸家,畢竟這可是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入贅,這好人家的女兒又怎會入贅,許是不入流的販婦走卒,見不得人吶!”

“你……”陸家婆子瞪着對面幾人氣得不行,卻一時找不出反駁的話,誰讓人家字字說在陸家的痛點上。

“呼呼——”

就在一場紛争不知如何收場之時,妖風大作,陣陣呼嚎中,竟是将兩家的隊伍吹得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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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風停。

衆人早已不在原先的位置,也就沒了讓與不讓的紛争。

幾人面面相觑,直感這風生得怪,忙遛地整理隊伍。

陸家的花轎也在大風中倒了,新娘的半截小腿露在轎外。

見狀,李嬷嬷趕緊靠了過去:“阮姑娘。”

那腳一收,阮萱醒了。

阮萱眉頭緊攏,額頭隆起一塊,顯然是方才磕到了轎框上。磕得她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處。

李嬷嬷掀開轎簾,見狀忙來扶阮萱:“姑娘沒事罷,可有傷到哪兒?”

透出轎中襯映的紅光,阮萱擡起迷茫的眼眸:“你是?”

“诶,這是摔糊塗了罷。”李嬷嬷笑笑,瞧了瞧阮萱,确定她并無大礙後,将人扶起,“姑娘快坐好了,可不能誤了吉時,陸三公子還在府裏等着呢。”

阮萱還在迷惑之中,轎子已被擡起,搖搖晃晃地動了起來。

驀地,阮萱雙眸大睜。

她穿越了?!

明明前一秒她還躺在柔軟舒适的床上,怎麽再睜眼就到了這裏!

阮萱低頭瞧了瞧身上的穿着,又小心地撥開一側的簾子向外看去,見方才那位嬷嬷随轎走着,她的身後則是熱鬧的古色街道。

迎親的唢吶聲不時吵鬧着,阮萱明白,她正在成親的路上。

成親?那她是誰?又要嫁給誰?

而且,剛才那嬷嬷說什麽陸三公子正在等她,所以說她是要嫁給陸家三公子?

陸家?

阮萱再次一驚,她昨夜睡前看了一本叫做《錦繡傳》的女尊文,裏面的主角可不就姓陸。巧的是書裏也有一個陸三公子,正是女主陸錦繡的庶弟陸錦行。

只是書裏的陸錦行是個不折不扣的炮灰,總共出場的時間還沒有三章,他體弱多病,性格乖張,對陸錦繡一直心懷妒恨,夥同奸人害過她幾次。

不過後來,還是被陸錦繡花了一章的篇幅解決了。

不怪阮萱想得多,誰讓書裏一開篇就是陸錦繡在陸錦行成親當日逃家出走,而陸錦行的妻主正巧姓阮。

所以,她現在不是要嫁誰,而是要娶陸錦行為夫!

着實可怕!

“臘月初三,陸錦行咳疾不治,殁,其妻主殉葬。”

阮萱想到書裏陸錦行與他妻主的結局,更是發慌,若她真是穿書,真娶了陸錦行,那她的下場豈不是同那倒黴妻主一樣凄慘。

她甚至懷疑,那人是被心理變态的陸錦行強迫殉葬的。

畢竟陸錦行此人,可不是什麽善良柔弱的小可憐。

更因陸錦行在幼年落入深潭,寒水入骨落了病根,眼睛也盲了,從而性格越發乖僻,時常以折辱他人為樂。

想到這兒,阮萱再也坐不住,掀開簾子大喊道:“停,停轎!”

轎子真給她喊停了,李嬷嬷蹙眉瞧着她:“姑娘這是怎麽了?”

“我,我不......娶了!”

聞言,李嬷嬷頓時像是變了一張臉,不滿道:“姑娘之前可是答應得好好的,這都出了阮家的門,姑娘卻說不娶?再說,阮老爺可是已經收了陸家的入贅禮。”

李嬷嬷陰沉的目光打在阮萱身上,讓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下:“我……我會請我爹将禮金還給你們,加倍奉還。”

“還?”李嬷嬷呵呵的笑了幾聲,“陸家可不缺那點錢。”

阮萱眼見談不攏,眸光一轉,就想要拔腿逃跑。

誰料,李嬷嬷看起來身體臃腫,行動卻極為麻利,一把拉住阮萱的手臂将人摔回花轎裏。

“來人,把人給我綁了!”

阮萱哪裏是這些惡仆的對手,片刻,她便被五花大綁,嘴裏還塞了不知哪兒拽來的繡帕,這下是喊也喊不得了。

她欲哭無淚,只得眼睜睜看着花轎向陸府擡去。

唢吶在靠近陸府後便沒了聲,花轎停在府門前,卻不見陸錦行的身影。

李嬷嬷将陸家管事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怎不見陸三公子?新娘可都來了。”

陸管事掃了一眼花轎:“老爺說先讓親隊入府,至于三公子那邊,他說身體有恙不來了,讓咱們自己看着辦……”

“身體有恙不來了?”即便是入贅,這陸家也太不講禮,李嬷嬷問道,“那怎拜堂成親?”

陸管事哼了一聲:“不是還有雞嘛。”

這會兒,李嬷嬷臉上也是黑白交加難看得緊,這新娘新郎都不讓人省心,也不知成的哪門子親。

陸管事已經轉身,李嬷嬷瞧着嘆口氣,回頭朝花轎處高喊道:“起轎入府。”

起轎時一個颠簸,把阮萱颠醒了。

起初,她剛被綁時也是驚慌失措,後來許是漸漸想明白硬抗不如靜待時機的道理,被轎子晃上一陣竟是睡着了。

清醒時,花轎已入陸府。

同時,母雞“咯咯”兩聲。

正廳內。

許是陸家也嫌丢人現眼,拜堂的廳內竟無觀禮的外人,甚至那高堂之上也不見陸夫人和當家主夫,唯有兩個先祖牌位靜靜立着。

阮萱自是不知這些,她只覺得周遭并不喧鬧,不像是熱熱鬧鬧的拜堂。

接着,一個老嬷嬷掀開轎簾,二話不說便把阮萱扯出了轎子。

不待阮萱反應,她已被按着肩跪在地上,眼前一只胸前綁着紅綢花的圓潤母雞。

“……”

這整的哪出?不都是公雞嗎?

所以對面就是她的母雞新郎?

阮萱陷入研究動物界是否女尊化的問題,滿頭霧水被按頭與一只母雞拜了堂。

荒唐得很,阮萱着實沒想到,陸錦行成親時竟是這樣的情況,原書裏可沒提過一星半點。

想來陸錦行也是悲哀,書裏的他既不受母親重視,也不受嫡父待見,日子恐怕真是不好過。

況且以陸家在京城的地位,陸老夫人就算給陸錦行招贅妻,也不該招個沒出息的村婦,委實有些奇怪。

又想起先前喜婆子對自己的态度,阮萱打心底有種強買強賣的感覺。

一時間,搞不清楚她和陸錦行究竟誰更慘些。

大約一樣慘吧,畢竟都成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就在阮萱思量之際,伴随着一聲“送入洞房”,她又被押着換了地方。

到了地兒,她被一把推入喜房,随之便是落鎖的聲音。

鎖頭“哐當”砸在門上,阮萱心頭跟着一跳,莫名生出幾分寒意。

此時屋外賓客的喧鬧聲隐約傳來,卻無法打破房中的詭靜,紅燭熠熠,照得人心裏發慌。

折磨、殉葬!

剎那間,阮萱滿腦子都是自己被百般折辱的畫面,僵着身子,絲毫不敢回頭。

恍然間,她已理智盡失拍起了房門:“......開門!都說了這婚我不結的!”

還是掙紮一下吧,反正她又沒和這人真的拜堂。

驀地,忽聞杯盞輕擱落桌,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原來,你也不想成親嗎?”

聞言阮萱緩緩回頭,這麽一看,更是啞然。

若是前一秒她是憂慮恐懼的,那麽此時那些恐懼已然瞬間褪去,只餘深深地驚嘆。

好一個燈下佳人!

只見那所謂的惡毒反派倚桌而坐,縱然雙眼被白綢所覆,但仍是難掩他俊秀面容,尤其一襲繡金喜服,更顯得喜慶矜貴。

然而他微低着頭,嘴唇緊抿,竟是透着幾分無措與不安。

阮萱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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