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哐當當,這是劍柄落在地上的聲響。

阮萱毫不在意,仍舊望着男子微露詫異的眉眼,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仿佛過了一世,又其實不過短短數秒,男子微啓了雙唇,他說:“……放肆。”

放肆……

那就是沒有拒絕咯!

阮萱并不遺憾,若是答應才是奇了。

況且通過短暫觀察,她能夠确認眼前的人肯定不認識自己,許是失了記憶,或者說直接變了一個人。

阮萱不會冒然與他相認,在沒有弄清事情經過前,先把人守住再說。

一聲“放肆”之後,烈雲山莊的衆人以為他們的少莊主定要怪罪女子,或許念及她掌櫃的身份不揍她,也得将人攆走。

可誰知,他竟是在女人輕佻的淡淡笑意中,只是略感不适地別開了視線,僅此而已。

對此阮萱倒是十分滿意,想必經此一出,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不說刻骨銘心,起碼也得久久難忘。

建立了沖動卻深刻的第一印象,阮萱這才正經起來。

她向等候在外的思行交代幾句後,便回到桌前,主動坐到男子身邊,解釋道:“公子,方才是我唐突了,還望你不會介意。”

男子薄唇微抿,淡淡掃她一眼。他身旁的女子卻是咬牙瞪着阮萱,恨不得将人從窗戶扔出去,然則她未得主子吩咐,也只得幹瞪眼罷了。

阮萱繼續說:“鄙人姓阮名萱,是這如意樓的掌櫃,方才聽小厮說,公子你想要這火鍋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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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思行按照吩咐拿了紙筆進來,阮萱随即接過,當着衆人的面,毫不避諱地寫下了火鍋的獨家配方。

帶着馨香的白露紙,沾着黑墨,再被她兩三下疊成心型,遞向男子。

好巧的手,還有,好大的膽子!

烈雲山莊的仆從們不無看直了眼睛,不得不承認,還真有點兒浪漫。

只不過被浪漫的對象并無任何反應,他沒有接,僅僅淡聲道:“多少錢?”

阮萱笑說:“不要錢,只求換一換公子的芳名。”

沒有私交的男女之間,女子直接問男子的名字是極為無禮的行為,但眼下這個情形卻有些怪異。

既孟浪輕浮,又端得鄭重嚴肅。

過了半天,想來男子沒有拒絕或者呵斥,應該會告知阮萱名諱。

誰知他卻對身旁仿佛受了巨大打擊、神色萎靡的女子說:“莫栖,回莊。”

莫栖眼睛一亮,立馬來了精神。男子則連一個多餘眼神也不給阮萱,便默然而去。

阮萱:……?

她承認自己的行為着實莽撞直接了些,但表白時他不走,問個名諱而已,連配方都不要就走了?

一時間愣在原地,驚覺後,又拔腿追出去。

管他怎麽回事,可不能讓人就這麽走了!

“思木,快去把後院的阮小黑牽出來!”阮萱喊完這一句,就趕緊往樓下跑,噔噔下了幾步,卻是沒留神撞到了前來如意樓喝茶的方如悠。

他一把拽住阮萱的胳膊,忙道:“你仇家來了?逃難呢?”

“不是仇家,是……”阮萱滿臉因着急而起的紅暈,喘了一口氣,“我……我見到他了。”

方如悠登時一驚,還未多問,阮萱一溜煙已然奔出了如意樓。

人來人往、攤販林立的熱鬧街市,在人群中焦急搜尋會兒,阮萱便發現了那人的身影,只見他清逸身姿立于一輛素色馬車前,似是正要上車。

阮萱着急跑了兩步,卻又停下,目光緊緊落在他的身上,見他登上馬車,随後車轱辘緩緩轉悠起來。

好在她早有準備,此時思行已經牽來阮小黑,阮萱二話不說接過缰繩,迅速交代:“我要外出一些時日,你傳信給皇正君解釋下。”

“怎……怎麽解釋?”思行滿頭霧水。

“就說……我追夫郎去了,等安頓下來再同他聯系。”

說罷,阮萱果斷翻身上馬,輕拉缰繩,馬蹄聲漸行漸淡,在思行依舊迷惑茫然的目光中,她跟上了前方的馬車。

郊外山道,馬蹄嗒嗒,素色馬車內萦繞淡淡熏香,聞得人神清氣爽。

莫栖掀開簾子朝外瞧了一眼,不滿道:“少莊主,那如意樓的掌櫃跟了幾日了,要不要我下去将攆她走。”

聞言,男子的眉目微動,輕輕搖頭:“不必,這路非我一家,你下去攆人,反倒顯得我們不講道理。”

莫栖嘟哝着放下簾子,眉頭緊蹙,而後偷偷用餘光打量着容顏精致的男子。

這次好不容易離莊遠行,她原打算借此與少莊主培養感情,這幾日剛有些起色,卻突然殺出了個沒皮沒臉的女人,壞了她的好事。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總覺着少莊主對那女人的态度不大一般。

這一路上,他們不是沒有遇到過同樣觊觎男子美貌的女人,但哪一次他不是露出嫌惡無比的神色,然後再讓仆從将人驅離,甚至遇到沒眼色的,還要将人狠揍一頓。

為何偏偏對這女人縱容寬待?

莫栖越想越想不通,待到客棧落腳時,仍是臭着一張臉。

這邊衆人剛剛坐下,菜還沒點,便見陰魂不散的女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恰好坐在他們鄰桌,莫栖的臉色又黑了兩分。

“這個、還有這個……算了每道菜都來一份,對了再來兩碗冰糖燕窩。”阮萱翹着腿,用指點江山的氣勢點菜。

開門做生意的,什麽樣奇怪的客人沒見過,每道就每道吧,不過沒有的可做不出來。

等候一旁的店小二面露窘色:“這位客官,咱們這兒只是普通小店,沒有燕窩這等高級的菜品。”

“嗯……”阮萱翻着菜譜想了想,“那來一鍋綠豆湯吧。”

“一個人點這麽多菜,吃得下嗎?”暗暗觀察的莫栖不屑嘟囔着,而阮萱這等財大氣粗的闊氣行為,倒是引得男子多瞧了她一眼。

像這種普通歇腳的客棧,并不以酒菜為主營,所接待的客人也就是随便吃個飯、将就睡個覺,遇到阮萱這等不差錢客人的機會确實不多。

何況她點了全部的菜,做起來耗時費力,忙得後廚團團轉,而且她還特意給了小費,讓廚子先做她點的菜。

這麽一來,烈雲山莊後頭點的菜肴就不知何時才能上桌了。

大半個時辰後,紅燒肘子、糖醋排骨、清蒸鲈魚……差不多二十多道菜擺了滿滿一桌。

分量足,看起來色澤也不錯,就是不知味道如何,阮萱并沒有着急動筷,而是等菜肴的香氣溢滿大堂,沒多久她就聽到了吞咽口水的聲音。

此時天色已至黃昏,距離上一頓已過了大半天,怎有不餓的道理。

咕嚕嚕......

口水可以克制不流,但肚子沒法忍住不叫,發出尴尬聲響的莫栖趕忙揉了下腹部,用以掩飾這不争氣的聲音。

“店家,我們的菜好了嗎!”莫栖黑着臉高喊,其餘烈雲山莊的仆從也在這聲呼喊中不受控制地望向後廚的方向。

聽到這道催促,方才的店小二掀開後廚簾子跑了過來,連忙賠禮道歉:“諸位客官,着實不好意思,咱們店裏的食材用完了,你們的菜……恐是做不出了。”

“什麽?!”莫栖聞言蹭的站起,其餘仆從也不善地盯着店小二。

店小二駭得抖了兩下,咽了口唾沫,随後苦着臉在事不關己的阮萱身上瞟了瞟。

莫栖性子急,當場明悟過來,氣得眉毛高高吊起,一把抓去桌上的劍。

眼看她就要去找阮萱的麻煩,一道清潤淡然的聲音卻喊住她,“莫栖,不得沖動行事,我們去別處就是。”

男子正要起身,店小二勸道:“這位客官,您別怪小的多嘴,距離本店最近的客棧至少得走上六七個時辰,這天也馬上就黑了,要不,我讓廚子給各位煮點粥……”

這倒也是個法子,男子正欲颔首。阮萱卻騰的站了起來,不顧周圍人不爽的視線,端着一碗盛好的綠豆甜湯坐到了男子這一桌。

“公子,我點了全部菜肴,真不是故意找茬,誰讓……”說到這裏,阮萱對上男子微蹙的眉眼,委屈地苦笑了下,“誰讓你都不搭理我,我雖傾慕于你,但絕無其他非分之想,只是想同你說說話,方才出此下策的。”

堂堂如意樓的掌櫃,京城無數世家想要讨好拉攏的大紅人,竟為一個男子卑微可憐到如此程度。

就算僅僅一面說喜歡顯得草率輕浮吧,但這幾日觀察下來,多少該有幾分真心,否則也堅持不了這麽久。

男子嘴唇微動,與阮萱委屈中夾雜的沉痛視線對視,竟無法說出無情拒絕的話。

見他神色松動,阮萱趕忙喊道:“小二,上碗筷。”

“把桌上的菜分給大家吧。”阮萱起身朝另外兩桌的七八名仆從說,“各位大姐,今個兒是我不對,今天吃喝住宿都算我的,就當給大家陪罪了。”

阮萱說着還朝他們鞠了一禮,當場就有性子直爽的女人說:“咱雖還沒娶夫郎,但看得出你對咱們少莊主絕對是一腔真心,我……支持你!”

女人剛說完話就接到她家少莊主投過來的冰冷視線,吓得脖頸微縮,眼神飄忽,看到店小二端來的碗趕忙接過,埋頭扒了一口飯,“可餓死我了!”

吃了兩口,她再用餘光偷瞄自家少莊主的方向,只見他已不緊不慢喝起了綠豆甜湯。

女人小聲感嘆:“啧啧,早晚的事咯。”

許是衆人都餓慘了,這算不上多麽精致的菜肴,吃起來竟是美味無比,就連阮萱都多吃了兩碗飯。

說起來她已多日沒有喝過參茶,渾身上下卻有使不完的力氣,整日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想來,眼前的人便是她的精氣神。

酒足飯飽,此時她心情大好,端着手中的尋常綠茶淺抿一口,笑盈盈地看着身旁低眸沉靜的人。

至于那被忽略得徹徹底底的莫栖,阮萱已經基本排除了她的威脅。

在如意樓中握手那一幕,絕對是這人趁機揩油,況且論追人,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

不過阮萱還是得把人盯緊了,追緊了!

想到這兒,阮萱擱下茶說道:“少莊主,這幾日我見你不時捏揉小腿,許是舟車勞頓身子乏累,我特意讓小二燒了熱水,你可以上去泡個澡。”

一腔話說得坦然,滿是誠懇關心。

阮萱做好了男子可能拒絕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他凝神與她對視片刻,随後起身飄下一句極輕的話。

半晌,阮萱彎起嘴角:“蘇渺……與你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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