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蘇渺自從那日知曉阮萱心裏曾經有一個男子後,便像挂了個陳釀的醋壇子在腰間,吃醋好似飲水。

時不時用幽怨無辜的眼神看阮萱不說,還研究起了禦妻之術。

究竟該如何抓住女子的心?

用莊主的身份來壓人自是不妥,将人囚禁起來更是不行。

他深谙得到了人得不到心的真理,絕不會做這等相互折磨的傻事,再說如今女人的心本就在他身上,他只需盡心維持好這份感情。

可他多年接受的教導中從未有經營感情的部分,老莊主曾經教與他的,都是女子如衣服,不喜歡膩味了換掉即可。

時刻教導他保持高傲的姿态,更不允許他露出小兒郎般撒嬌扭捏的心思做派。

該如何讨愛人歡心,蘇渺對此犯了難。

平日裏,阮萱在莊裏的時候,他還可以分散些許注意力,等到獨自一人了,這種憂患不安的感覺就愈發濃烈了。

尤其瞥見那些高高摞在幾案上的女子買來的話本子時,更是醋意一股腦湧上來,都沒個宣洩的地方。

亦是從那日起,蘇渺就不曾翻開過這些話本子,他拒絕與阮萱昔日的夫郎有共同喜好,當然愛戀阮萱這點不算。

這麽執拗的,別扭的,與自己怄氣。

轉念一想,他又覺着憋屈,心頭瞬間攀上不服輸的傲火,喊道:“來人!”

影衛聽命而來,蘇渺冷聲吩咐道:“你去京城走一趟,查查那陸姓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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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十日,影衛就将關于那陸家三公子的情況查了個清楚,但也僅限于發生在京中的事情,至于離京後的事和那人失蹤的緣由,卻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些信息對于蘇渺來說已經足夠,他本意也只是想知曉過去的情敵是個怎樣的人。

蘇渺心知此等行為跟三歲孩童争奪糖果沒什麽差別,真是幼稚而無聊,可那夾雜嫉妒的窺探欲,總是纏纏綿綿在心間,惹人煩惱,還趕都趕不走。

沉浸于愛戀中的人總是想得太多。

蘇渺覺着,倘若他能從對比中找到一絲一縷勝過那人的地方,定然不會這般妒忌了。

可當他懷着攀比的心思一點點去了解那兩人的過往時,卻靜默了很久,很久。

原來……竟是這樣嗎?

他從未想過那眉宇間總是含笑快意的女子,曾經竟是受人歧視的高門贅妻。不敢去想,女子從寄人籬下到取得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成就,歷經了多少坎坷艱難。

而她與夫郎的那段感情更是令京中無數男兒垂淚嘆息,兩個苦命的人栓到一處,從被迫相識到日久生情,竟如話本子中的動人故事一般,不禁令人感慨欽羨。

都言世間女人多薄情,可她……卻癡戀苦等了那人兩年。

蘇渺嘆出一口沉郁的氣息,盯着手中記錄兩人過去的薄紙,輕飄飄的,卻重如千鈞。

一時間不禁眼睛發酸,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濕漉漉的石頭,又悶又澀。

讓她寫下休書,是不是太過分了?

一旁的影衛見蘇渺發怔,那神情是哀戚又茫然。

她想了想,還是将順道帶回的一卷書畫拿了出來,“少莊主,這是屬下在如意樓掌櫃房中的暗格裏找到的。 ”

影衛觀察着蘇渺的神色,頓了頓說:“似乎是……那位陸公子的畫像。”

蘇渺的神識一下被這句話拉回,率先想到的是:她還保留着那人的畫像。

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包圍着此時的蘇渺,好似咬了一口初夏的青梅,又澀又苦又酸,可他偏偏就是舍不得吐,固執己見的,硬是要把它咽下肚。

良久,蘇渺竭力放松擰緊的眉頭,聲音極淡,嘆氣道:“把畫放下,退下罷。”

熏了馨香的房間霎時空寂下來,獨自一人的蘇渺沒由來的覺得冷,挑起簪子撥了撥香爐中袅袅燃燒的香芯。

香爐中空谷幽蘭般的氣味熾盛了,心間似乎也跟着舒慰些許。

這是前些日子,阮萱特意為他所做,他一直很喜歡。

半晌,蘇渺清淡的眸光終是沒忍住從徐徐上升的香袅掠到畫卷上,他指尖輕微發顫,依舊拗不過好奇心,緩慢而忐忑地打開了畫卷。

驀然間,他彎起嘴角笑了。

他竟是慶幸畫中的男子被白綢覆了眼睛,半張臉不得展露,則不可見男子容顏,有多美。

阮萱說的不錯,他們真的不像。

蘇渺雖不見畫中男子的全部容貌,但從那溫軟的氣質姿态上瞬間就看出了差別,只消乍看一眼,就可知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種想法,霎時令他喜躍起來。

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論女子曾經的那份感情如何動人美好,但她對自己的情感是獨一份的。

放下畫卷,緩緩将其收好,畫中男子的身影随之卷入深沉的紙墨間。

蘇渺把它擱着書房塵封的角落裏,他以後不會再打開這副畫了。

起初那張覺得沉甸甸的紙頁,也被他輕輕揉成一團,投入紙簍裏,悄無了聲息。

就像他不會将那些過往同女子提及,過去便過去了。

至于假若某日,她那夫郎找了來,自己一定會盡力去争取,且看誰在她心中分量更重些罷。

蘇渺随即振作起來,好似醉了酒,亦或喝了大補的湯藥,整個人煥發了精神氣。

他猛然打開幽閉的房門,淡金色的陽光輕籠于他身間,襯出滿面容光,展顏一笑,朝影衛說:“你去醉仙閣找個公子來,對了,要經驗豐富的。”

自家主子一時間轉變太大,那影衛有點懵怔,很快反應過來,就如一陣風般沒了蹤影。

烈雲山莊暗室內,幾人神神秘秘,好似在商讨什麽不可為人所知的大秘密。

忽而,那垂眸細聽的清俊男子擡起頭,睜着渴望求知的眼眸,不解道:“抓住女子的胃是何意思?”

他詢問之人,一身露肩又露腿的飄逸衣裳,說話間自帶三分媚意與七分不着痕跡的撩撥,一看就是歡場高手。

此人正是被蘇渺請來的醉仙閣新晉頭牌:葉飄飄公子。

葉飄飄嗔怪似的擡了下眼眸,聲音沙啞動聽得恰到好處,彷佛鵝毛在心口輕輕拂過,酥麻麻的。

他說:“單靠身子吸引女人那是下等行為,你要做她的知心人才可,在她疲憊的時候及時做上幾碟小菜,一盅羹湯,用溫柔不打擾的方式安慰她,既滿足她的大女子主義,還能展現你是何等善解人意、溫柔體貼。”

“試問知己難求,時日長了,她終會沉浸于你的柔情,念着你的好,可不就把你記在心上了。”

蘇渺眨眨眼,想到阮萱總是時不時給自己做各式美味糕點,每次他吃的時候心裏都甜得很,立馬認可了葉飄飄的說法。

“記下來。”他對身旁專門叫來做筆記的小厮吩咐道,小厮趕忙唰唰揮筆。

“除了讓她視你為知己,在閨房之事上也不能馬虎。”葉飄飄瞥了眼一臉認真的蘇渺,問,“公子與那女子可有肌膚之親?”

蘇渺倒是坦然,點了點頭。

見此葉飄飄嘆了口氣:“這就不妥了,輕易得到的總不會太珍惜……”

蘇渺跟着葉飄飄的話語,皺了皺眉頭。

“那約摸多久一次?”葉飄飄馬上又問,卻見蘇渺眼中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于是微微驚道,“三日?”

“......難道是每日?!”

蘇渺難得羞赧地擡眸,點頭輕言道:“每……日。”

葉飄飄蹙了下眉,一面搖頭,一面打量着蘇渺說:“公子美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但再美味的食物吃多了都會膩味,歡好這事也該勞逸結合、有的放矢才可。”

聞言蘇渺的臉色随之變了又變,他先前因着吃醋和不安,總是夜夜纏鬧不休,聽得這一席話,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種事也是要有針對性麽?

“飄飄公子,我明白了。”蘇渺低眉順眼的,一雙手乖乖放在腿上緊了兩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葉飄飄嘴角一抽,暗嘆:冤家,好可愛!

真想掐掐他的臉,但想到眼前人的身份,葉飄飄重新端出做學問的嚴謹表情,說:“為了保持彼此的新鮮感,頻率不宜過多,還可以變換一下地點、場景、人物……”

“人……人物?”蘇渺不敢置信地圓睜了眼眸。

葉飄飄呸了一聲,道:“咳咳,說錯了說錯了,人物那是咱們閣裏才換,對于公子你來說,該是角色才對!”

蘇渺松了一口氣,微歪了不明所以的腦袋。

……

葉飄飄将什麽是“角色”娓娓說來,蘇渺聽得一愣一愣的,眼中的驚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深嘆世界之大真是廣闊無邊際。

新奇得好似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兩人從午後說到日暮,葉飄飄說得口幹舌燥,眼看天色不早了,便收了角色演繹的話題。

他囑咐道:“還有一點,公子定要謹記,寧可做同株共理的木棉,也不願做那攀附的菟絲花。”

葉飄飄從未見過如此天真純然的雇主,算是掏空了他多年情場上的經驗,還給了私心的衷告。

這話倒與老莊主教導的差不離,蘇渺颔首,回以一個感謝的淺笑。

這笑靜而柔,卻煜煜生輝。

葉飄飄頓覺是他多慮了。

蘇渺潛心研究多日,決定先從洗手作羹湯開始。

恰逢近段時日阮萱格外忙碌,這在外辛苦一日後,回家就能吃到他做的美味佳肴,該是多麽美好幸福的事啊。

蘇渺一想到阮萱對他做的菜肴贊不絕口的模樣,就差點笑得合不攏嘴,眼睛裏亮晶晶,堪比星光璀璨。

可真當入了廚房,端了鍋鏟,蘇渺才知道做菜有多難!

鹽适量是多少?寬油又是什麽?先炒肉還是先炒菜?

手忙腳亂弄了一通,忙活了整個下午,也才做出一道勉強可以入眼的西紅柿炒雞蛋。

單看還可以,可等端上了餐桌,與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在一處,頓時黯然失色,孤零零且格格不入。

蘇渺扁扁嘴,覺着自己失敗極了,擡眼瞅了眼花廳外的昏黃晚霞,免不得失落,既期待那人品嘗,又生怕被嫌棄。

糾結來去,還是站起身,對仆從說:“還是……撤下去罷。”

“撤什麽?”陡然間,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

蘇渺一驚,驀然轉身,喜意瞬間爬滿眉眼,許是想念得緊,一下就撲入女子懷裏,柔了聲音,“你回來了。”

阮萱順勢摟了摟懷裏的人,可是餓得狠了,忙拉着蘇渺坐下,目光在一桌子菜肴上掃過,忽然定在一道模樣特別的菜肴上,疑惑道:“莊裏來了新廚子?”

蘇渺眼睛一亮,直勾勾地望着她。

“是張大娘的新學徒嗎?這水平不行啊,菜都炒焦了。”阮萱夾起一塊黑紅的看不出原貌的西紅柿,如是說道。

“……”

作者有話要說: 啊!

我怎麽會寫出歡好要勞逸結合、有的放矢這種句子,闊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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