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敢說你寫完了?”

“必須寫不完啊!寫得完的不是人!”羅梓豪理所當然地回答。

馮子凝和覃曉峰兩個提前寫完交卷的正好在旁邊,都愣了一下。可羅梓豪若無其事地叼着雪糕看洗衣機說明書,他們也就不說什麽,一個進浴室洗澡,一個回座位吃雲吞。

從晚自習結束到宿舍熄燈,只有二十分鐘時間,連将一筒衣服洗完的時間都不夠。因為羅梓豪的衣服在洗衣機裏面滾着,其他人要麽手洗,要麽只能把衣服留到之後。李嘉圖洗了澡出來,正好趕上宿舍熄燈,周書淵和張競予立即打開了他們的臺燈照明。

宿管阿姨和值班老師挨家挨戶提醒大家早點休息,同學們适時地關上門,降低自己在宿舍裏活動的音量。

周測結束以後還留在教室裏自習的鄭濤從黑燈瞎火的走廊裏進來,小聲說,“老師來了。”

“今天誰值日?”羅梓豪不耐煩地用手指敲點洗衣機的頂部。

“蘇老師。”鄭濤放下沉甸甸的舊書包,“已經開始用了?”

羅梓豪反倒是覺得這問題問得奇怪,“我衣服都堆兩天了,還不洗?”

鄭濤哦了一聲,擡頭看到馮子凝從浴室裏出來,愣了一愣。

馮子凝穿着背心和短褲,身上都是水汽,跟才噴了水的百合花似的,身上還很香。他看到鄭濤一臉木讷,淡淡笑了一笑,“才回來?”

“啊,嗯。”鄭濤問其他人,“你們還有人要洗澡嗎?不洗我洗了。”

除了覃曉峰還在吃宵夜,其他人都已經洗過了,他往裏面望了一眼,“兩間不是都空着嗎?你先洗吧。”

李嘉圖剛洗完冷水澡,走出來以後周身發熱。他借着燈光找到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低,餘光瞥到宿舍門竟然還開着,連忙要去關上。

誰知迎面正好見到蘇潼推門進來,李嘉圖險些撞到他的肩上,兩人都吓了一大跳。

“沒事吧?”蘇潼關心道。

李嘉圖搖搖頭,手還放在門把上,不知道該不該讓他進來看他們一片狼藉的宿舍。可他還是松開了手,讓出路讓老師進門。

“老師。”覃曉峰吃完了最後一個雲吞。

蘇潼也沒來,就站在門邊看着,“洗衣機已經裝好了?”

幾個人紛紛向老師打招呼,說是覃曉峰他們回來裝好的。

“不錯嘛。”蘇潼贊許道。

覃曉峰笑笑,“馮子凝看的說明書,我就打打下手。”

“我看完說明書,他也裝好了。”馮子凝笑着說,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從書包裏翻出一本書拿過來,“老師,這個書。”

蘇潼一看,接過來,“看完了?”

“嗯,挺好看的。”馮子凝站到了他面前,雙手背在身後。

那是一本科幻小說,不知道馮子凝是什麽時候向蘇潼借的。李嘉圖看看他們,轉身回到水池邊洗衣服。他洗完了一件襯衫,回頭還看到蘇潼在門邊和馮子凝說話。

覃曉峰端着飯盒走進來,李嘉圖匆忙收回了目光,繼續洗衣服。他把飯盒往水池上方的架子上一放,也沒在意,扭頭就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過了一會兒,李嘉圖再望向宿舍門口。門已經關上了,馮子凝爬到了床上,放下了蚊帳和床簾。

他揉搓着盆子裏的襪子,想不通為什麽蘇潼要讓自己當化學課代表。

Chapter 10

新同學剛住進宿舍那段時間,大家還有些認生,對他禮貌而疏離。但男生之間往往沒有那麽多芥蒂,特別在夏天,在宿舍裏多是赤膊相見,過了十天半個月便自覺知根知底熟絡起來了。

尤其是他們在卧談會上得知,馮子凝的父母在設計院工作,家住在風景區附近的別墅區裏,也就理解他那自帶光環的高貴氣質從何而來。他對人的确總是禮貌有加,不過原因卻是因為自己不善于與人交流,才顯得那麽不好親近。

他也不像傳言中的那樣,跟男生合不來。他只是比起一般男生,更加幹淨整潔,身上也總是香香的,其他倒是沒什麽。馮子凝其實是一個很好溝通的人,他看的書多,見多識廣,基本上和任何人說話他都能把話題往下接,只看他願不願意罷了。

平心而論,馮子凝除了看起來沒什麽男子漢氣概以外,的确是個文靜乖巧得令人喜歡的男生。至少一個月過去以後,李嘉圖宿舍裏原本六個男生都對他讨厭不起來了,從前卧談會上對他的嘲諷調侃都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甚至有人非常喜歡他。

這個人就是鄭濤。

熄燈以後,李嘉圖在水池邊洗襪子,不經意間往外面望了一眼,正巧看到才回宿舍的鄭濤主動提出要幫馮子凝買早餐。

馮子凝已經上了床,猶豫了一下以後謝過他,告訴他要買些什麽,校園卡放在桌上。對面的張競予看到了,嘿嘿笑着,狗腿道,“鄭濤,也幫我買早餐吧?”

鄭濤樂意之至,仰着頭問,“可以啊,你要買什麽?”

沒兩下功夫,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放下的鄭濤就拿到了四張校園卡。

覃曉峰從浴室裏出來,抱着換下來的衣服往洗衣機裏丢,倒了洗衣粉,回頭問,“你要洗嗎?一起放進去吧。”

“哦,好。”李嘉圖忙把一旁還沒沾水的髒衣服遞過去。

覃曉峰往盆裏一抓,全部塞進了滾筒裏,留下襪子往水池裏的塑料桶裏丢。

“曉峰、嘉圖,你們明天早上吃什麽?我一起去買。”鄭濤放下書包,走出來笑着問。

李嘉圖看他已經要幫四個人帶早餐了,加上他自己的,五份早餐,一時間都想象不出來他要怎麽拿。他微笑謝過,“不用了,我做完早操去吃粉。”

“不用客氣的。”鄭濤态度積極。

李嘉圖還是推辭道,“真的不用,我明天正好想吃粉。”

鄭濤反而失望,又問覃曉峰,“曉峰你呢?你想吃什麽?”

“我跟後門陽光早餐的阿姨發了短信,明天早上去拿手抓餅。”覃曉峰也謝絕了他的幫助,“你買了那麽多,也不好帶。以後吧。”

鄭濤懇切道,“那下次你們想要帶早餐的話,一定要跟我說。”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笑着答應下來。

這已經不是鄭濤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幫馮子凝帶早餐了。起初馮子凝拒絕過幾回,不過畢竟還是小孩子,想要貪睡那幾分鐘再起床出操,既然是順道一起買,當然也就不算是麻煩同學了。

鄭濤不僅很樂意幫馮子凝做事,而且很喜歡和他在一起。馮子凝成績好,鄭濤有學習上不明白的問題回到宿舍總是要問他;他有很多課外書擺放在書桌上,鄭濤時常會借回來,像珍寶一樣捧在手上讀得津津有味。鄭濤高一時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活動,但這個學期,他參加了羽毛球社,每次馮子凝要去打羽毛球,他都要主動提出一起。

用羅梓豪的話來說,并不好聽,就像是跟屁蟲一般。

“你這是堆了多長時間啊?”李嘉圖皺眉看着覃曉峰那一大盆襪子。

覃曉峰別的衣服洗得勤快,唯獨襪子要堆成山才會一起洗,“不記得了,有個五六雙吧。”身後浴室的門打開了,是剛剛進去的鄭濤又出來拿東西,他回頭看了一眼再度關上的浴室門,小聲對李嘉圖說,“鄭濤最近皮膚變好了,臉上的青春痘好像都消下去了。”

經他這麽一提,李嘉圖才意識到的确如此。他擡頭看了一眼放在架子上那瓶洗面奶,全然沒有聽說過的雜牌,說不定是超市裏的促銷産品,之前鄭濤一直在用,但那張長了痘痘還化膿的臉并沒有得到好轉,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改變了飲食習慣才調養好了。

“有問過他嗎?”李嘉圖倒是有些好奇。

覃曉峰搖了搖頭。

他們選用加快檔,衣服很快洗好了。李嘉圖看覃曉峰還在洗襪子,便在曬完自己的襪子以後,拿過水桶把洗幹淨的衣服掏出來,一起晾曬。

“啊,謝謝。”覃曉峰看他幫自己晾衣服,忙說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李嘉圖說了聲不客氣,把衣服挂到外頭時,往教師宿舍的方向望了一眼。蘇潼宿舍的燈果然還開着,平時到了這個點,他也還沒有睡。

學生公寓和教工生活區之間隔着一片小樹林,蘇潼的宿舍在最高的樓層,恰好和李嘉圖他們宿舍遙遙相對。

李嘉圖是在上周三睡覺以前發現這件事的,那時他也是站在陽臺前面晾衣服,正巧看到對面頂層東邊一個亮燈的房間,而蘇潼正在水池旁洗碗。那天他應該是一個人吃的飯,李嘉圖看到他只洗了一只拉面碗,雙手把碗裏的水甩了甩,放在一旁,手在一旁抹布上擦幹以後,關上了廚房的燈。

是在吃夜宵嗎?

李嘉圖又看到蘇潼在洗碗了,不禁心想。可他驚愕地發現,這次蘇潼不但洗了兩只普通的飯碗,還有幾個盤子和碟子、兩雙筷子——應該是兩雙。

屋裏好像有人叫了他,蘇潼轉身朝裏面說了什麽,又繼續洗碗。

不久,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黎方走進了廚房。李嘉圖一不留神,沒把衣架挂到鐵絲上,幸好眼疾手快把衣服抓住,才沒掉到樓下去。他松了一口氣,把襯衫拿回來抖了抖上面的皺痕,重新往外挂,再看向對面的廚房,已經熄了燈。

“咦?曉峰,你還沒洗完襪子啊?”鄭濤洗完澡出來,滿身香氣,笑着對他說,“我都把衣服洗好了。”

覃曉峰總算洗好了最後一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着裝滿襪子的水盆走到了陽臺邊。

李嘉圖晾好衣服,給鄭濤讓出位置晾曬衣物,經過他身邊時,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他驚疑地看了鄭濤一眼,走進他剛才洗澡的那間浴室裏拿自己先前落下的毛巾。浴室裏滿是沐浴露和洗發水的香味,李嘉圖并沒有記錯在哪裏聞到過一樣的味道。

這天周二,周二沒有化學課。李嘉圖躺到床上,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零點,是周三。周三有化學課。

化學作業收到了一半,要在上課以前把作業都收齊了,在上課前把作業本都放到講臺,好讓蘇潼下課以後拿走。除此之外,他這個化學課代表的作用,還有每周一的化學周測,去化學教研室領取周測試卷分發給同學們,并且在當天晚上晚自習結束時統一收回,交回化學教研室。

有的時候,蘇潼會自己把試卷拿過來發給大家,有的時候,他會親自來收試卷。也有的時候,李嘉圖來到化學教研室,根本看不到蘇潼的身影,而他把試卷留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讓由他任教的各班課代表自己領走。

沒有更多交集。

朱薏臻是英語課代表,她和英語老師的關系特別好。

年輕的英語老師也住在教職工宿舍,而且住在一樓,陽臺在學生們前往食堂必經的路邊。以朱薏臻為首的幾個女生,出操結束以後從食堂裏買了米粉,經過他家門前都會敲門進去,順一點他家裏的辣椒醬往米粉裏調料。

李嘉圖還碰見過朱薏臻站在英語老師家的陽臺外,讓站在陽臺裏的老師給她講習題。

——科任老師可以和課代表關系好到這個地步。

但是,他呢?

李嘉圖打開手機裏的聊天應用,最近聯系的好友裏并沒有蘇潼的名字。自從開學前加為好友以後,一個招呼都沒有打過。李嘉圖每次上線都見不到蘇潼的頭像是亮着的,他也從來不在班級群裏說話,可從用戶等級來看,這個號碼應該已經用了很長一段時間。

是隐身了?

他點開了新的聊天窗口,想着要不要說些什麽,可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始對話。李嘉圖只能洩氣地退出了聊天應用,把手機放在枕頭邊。

手機調了靜音,在他閉上眼睛以前,已經休眠的屏幕亮了起來。

李嘉圖看到蘇潼的名字,登時坐了起來,抓過手機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果然是蘇潼發來的消息,問:睡了沒?

他抿起了嘴唇,考慮了幾秒鐘,才滑開屏幕,回複說:還沒。他稍微一想,又繼續打字:有什麽事嗎?老師。

蘇潼應該在得知他沒睡以後就開始打字,在這條消息發出去以後,他的消息同時傳了過來:是這樣,明天的化學課原本是第三節,但是我有點私事要去辦,就和丁老師換了。她的一、二節數學課調到二、三節來上,我上第一節。

李嘉圖一愣,那豈不是明天上完早讀課以後,就能夠見到蘇潼了嗎?

他回複說:哦,好的。我在早讀結束以前收完作業。

蘇潼:嗯,謝謝。對了,你的微信號碼是多少?還是加微信吧,我不怎麽用□□,微信聯系方便一些。

他低着頭,後頸彎出了輕微的弧度,捧着手機打字。

很快,李嘉圖就收到了蘇潼的好友申請。是他發過來的申請,李嘉圖忽然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在同意之後,系統提示他們現在已經是好友,可以開始對話了。

看到這條提示,李嘉圖勉力笑了一笑,猜想這個聊天的界面是要一段時間的空白了。盡管已經有系統的提醒,可還是沒有人開始對白。

蘇潼的微信名字就是他本名,并不用修改備注。

00:52

蘇潼:很晚了,早點睡吧。明天見。

看到這條跟在系統提示下的消息,李嘉圖愣了半晌,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好笑。其實也不必看到提示就照做吧?

這是一句玩笑話,李嘉圖沒有往外發。他中規中矩地回複,但終究慢了,對話沒有連在一起,出現了時間差。

00:56

李嘉圖:知道了,明天見。

Chapter 11

不僅僅是那一個上午,接下來的一周內,凡是本來安排在九點以後的化學課,蘇潼都會和其他科任老師調課。原本打算當天早上再寫化學作業的同學們在第一回鬧了個措手不及,之後都自發自覺地早早把作業寫好,交到李嘉圖桌上。

可是這樣打亂上課安排,終究是不符合學校規定,蘇潼作為一名新職工,總是這樣調課,兩三回下來不知道老師那邊有什麽說法,反正班上的學生都要在私下搖頭,悄悄議論一兩句,“蘇蘇這樣下去不行啊。”

盡管相差近十歲,但到底是剛從校園裏畢業的,又回到學校裏,二十六歲和十七歲在學生們眼裏根本不是什麽年齡差。平日裏當面喊“蘇老師”都尚且缺少幾分尊敬的意味,私下談論起來,更是沒規沒距了。

“诶,李嘉圖,你畢竟是課代表,得和蘇蘇說一下啊。”周書淵埋頭抄着化學作業,奮筆疾書道,“老這麽調課怎麽行?給領導們留的印象也不好,對不對?有什麽私事值得犧牲工作去忙嘛。诶,這犧牲就犧牲了,怎麽該犧牲的地方不犧牲?作業還照樣布置,周測也沒忘派題,別的老師發周末小零食,他一個新來的,瞎跟風起什麽勁兒。我這抄都來不及抄。”

雖說學校裏的低年級學生都能有完整的周末,不過物理組和化學組的老師們向來有在周五給學生們發零食的傳統。化學組的零食平時主要包括十道考綱內的題目和兩道超綱題,印在紙張上,标題堂而皇之寫着“化學組第N周零食包”。

原則上,因為是零食,食用與否由學生們自己決定,但是周圍的人都寫,自己不寫就會不好意思。如果大部分人都寫了,課堂上要是有富餘的時間,老師還會拿出來講,這個時候要是沒寫就會聽漏了,所以歸根到底還是得寫。

蘇潼剛來學校的那幾周——用周書淵的話來說——還本本分分地為他們控制食量,但最近也跟着在周末發題目了。

李嘉圖怎麽可能向蘇潼抱怨題目做不完?特別是周末派題這件事,老師明着說了可以不寫的。但他的确有些擔心他,不是怕他總是調課會造成影響,而是擔心他的身體。

即使蘇潼從來不提,可李嘉圖猜想自己知道他調課是為了去做什麽。有一回,李嘉圖去教研組拿周測試卷時,正看到蘇潼在批改作業。那次他看得很真切,蘇潼左右手的手背上留着好幾個針孔,血管上還留有碘酒消毒過的痕跡,青幽幽的一小片,他仿佛能聞到醫院裏的氣味。

也不知他生了什麽病,李嘉圖沒能開口問。

“哎喲媽呀,可算寫完了。”預備鈴聲正巧響起,周書淵丢下筆,扭頭往李嘉圖桌上那疊作業本上一丢,伸懶腰舒展筋骨。

李嘉圖重新把作業本數量點了一遍,确認收齊以後拿到講臺放。但從教室門外走進來的卻是英語老師,他走上講壇,對李嘉圖笑了笑。

“怎麽了?不歡迎我?”英語老師走到黑板邊看了看課程表,笑着問都沒反應過來的同學們,“這兩節是英語課吧?”

李嘉圖連忙回到座位上坐好,把桌上原先準備好的化學課本換成了英語。他掏出手機,低着頭給蘇潼發了一條微信,問:老師,你去哪裏了?

“早說啊……害我寫得那麽匆忙……”周書淵一看沒有調課,默默翻了個白眼。

微信發送成功以後,李嘉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他急忙要撤回消息,可這句話已經被讀,系統提示無法撤回。他懊惱地咬住嘴唇,吐了口氣。

聊天窗口上方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沒一會兒,已經看到消息的蘇潼回複道:我在辦公室,怎麽了?

李嘉圖要怎麽回答?老師按課程表上課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沉了沉氣,斟酌了一下語句,回答道:沒,我以為今天化學課和英語課會互調……

蘇潼發了一個驚訝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忘記通知你今天是照常上課了。

他正要考慮怎麽接這句話,蘇潼又發來一條消息:先上課吧,別分心。

本學期初開展的舊書交易活動,在同學們之間造成了不錯的反響。活動過程中募集到了近千本書籍,絕大部分都已經在為期兩周的交易活動中轉賣出去,還剩下百來本需要一一退還給參與活動的同學。他們其中有一些表示要将舊書捐贈給圖書館,但圖書館年度書籍的錄入工作已經結束,暫時不接受捐贈。

正是要考慮怎麽處理這批剩下的書的時候,學校志願團也要開展新學期的愛心慰問活動。他們每次去鄉村小學舉辦手拉手心連心活動都要給當地的小朋友們送去舊書雜志,既然圖書館這裏有,他們又需要利用圖書館進行新一輪的募捐,那麽這個學期的愛心活動志願團便邀學生圖書中心一起參加了。

周五早上的化學課被安排在大課間以後的四五節,第三節信息技術科下課以後,李嘉圖滑着直排輪趕往圖書館,整理同學們捐贈到愛心捐贈處的舊書雜志。

圖書館門前的宣傳板上粘貼着志願者們在鄉村小學進行手拉手心連心活動的照片和簡介,吸引了不少在課間活動的同學。

二十五分鐘的大課間,李嘉圖一分鐘都沒能閑下來,又是指導獻愛心的同學做登記,又是幫志願團的同學做說明介紹。有些同學錯以為圖書漂流活動還沒結束,拿上書就想要走,被李嘉圖和其他社員攔下來,又是一番解釋。

李嘉圖把一大摞收到的舊書分好開本綁紮起來,轉身放進紙箱裏,聽到身後有人說,“麻煩給我一張捐贈表格。”

“就在桌上,自己拿……”他轉過身,看到站在面前的人,腳下直排輪一滑,差點摔到地上。

蘇潼也吓了一跳,連忙隔着桌子抓住了他的胳膊。李嘉圖手忙腳亂,另一邊手狠狠往桌上拍了兩回才穩定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低頭一看蘇潼的手,忙不疊掙開了,“老師好。”

“剛學?”蘇潼忍不住笑問。

李嘉圖整個初中都是滑直排輪上學的,路上什麽狀況都見過。可他怎麽好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老師你要捐書?”

蘇潼點頭,拍拍手邊那一大疊書,“這些。”

乍一看起碼有二十本,而且都是一些名著。旁邊有同學看到了,笑着說,“老師,這些書小學生看不了吧?”

蘇潼一怔,“會嗎?高年級的可以看吧,都是淺顯的。裏面有一整套《哈利·波特》和《納尼亞傳奇》。”

“真的耶!”幾個女生立即湊了過來,笑着撒嬌道,“老師,不如捐給我們吧?嘻嘻。”

他微笑搖頭,重新對李嘉圖說,“我要一張捐贈表。”

“我給你拿。”學生圖書中心的社長楊婷婷說完,立即朝旁邊發表格的社員吆喝,拿到了兩張捐贈表格。

李嘉圖遞給他一支筆。

他看看手表上的時間,表格放在書上,彎下腰來填寫。快上課了,為了趕時間,蘇潼寫得很快,特別是到了寫書名的時候,因為每一本都要填寫,他更是只寫了英語書名,行雲流水。

“老師,你的字也太潦草了吧?”楊婷婷雙手撐在桌上,湊近着看,打趣道,“女朋友是當醫生的?”

蘇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着搖頭,“沒有,我單身。”

李嘉圖接過他填完的表格,低頭數了數冊數,又清點一遍他帶來的書。

“我上課去了,書名來不及寫全,到時候你對着把中文名寫在剩下的地方吧。我留了空白。”蘇潼合上筆蓋,指了指李嘉圖手上的表格,在他擡起頭時,對他微微笑了一下,“都認得吧?”

他連忙點頭。

蘇潼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些,“那我先走啦,上課別遲到,滑直排要小心。”

他的手伸過來,李嘉圖下意識低下頭,他的手指和掌心不輕不重地落到了他的頭頂。在蘇潼把手收回去時,李嘉圖看到他手背上貼着的膠布,大概是剛打完針忘記撕掉。

“喂,那個老師是誰啊?”蘇潼剛走,楊婷婷和其他幾個人就萬分好奇地問。

她剛才和蘇潼說話,全然是可以開玩笑的态度,但她竟然還不知道蘇潼是誰。可李嘉圖想到楊婷婷的個性素來是那麽開朗活潑,也不奇怪了,“是我們班的化學老師,蘇潼。”

“好年輕哦~而且好帥,是吧?”她問其他人的意見。

幾個女生連連點頭。

甚至還有一個女生後悔道,“當初學理就好了,他們理科班好幾個老師都長得不錯。”

李嘉圖本打算把表格上的書名都改寫成中文的,可是一看時間已經來不及,連忙把那一大疊書搬進一個空箱子裏合上,捐贈表格折起來夾在一本剛剛借的課外書裏,和朋友們道別匆匆離開了。

直排輪終究比步行要快些,李嘉圖來到教學樓下時,蘇潼還沒上樓。他越過幾個要上樓的同學,沖到了樓梯口一把抓住扶手欄杆。

蘇潼回頭看到他,不禁怔了一下。

“老師好!”李嘉圖笑着打完招呼,抓着扶手跑上了樓,輪子敲在地板上,噠噠噠作響。

穿着直排輪上樓梯十分吃力,好在教室所在樓層并不高,李嘉圖來到平地上立即朝教室滑過去,趕在預備鈴響起前沖進了教室裏。

“啧,風火輪少年。”羅梓豪睨視他回到位置上,沖着他喊,“桌上有情書诶!”

李嘉圖坐回位置上換鞋,沒把他的話往心裏去,餘光瞥到桌上的确有一封信,拿起來粗略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誰給的。

他把信丢進抽屜裏,彎腰系鞋帶。過了一會兒,他看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了下來,擡頭一看,是蘇潼。

“你好輕啊。”蘇潼看了看擺在旁邊的直排輪,對愣住的李嘉圖解釋說,“穿直排輪跑樓梯都沒什麽聲。”

李嘉圖耳根一紅,赧然笑了一下,避開他的目光,把直排輪放回座位底下。他怎麽會從後門進教室呢?

“作業收好了嗎?”他問。

李嘉圖忙不疊點頭,“已經放講臺上了。”

蘇潼往講臺上看了一眼,“哦,好的。”他對他笑笑,“謝謝。”

Chapter 12

國慶前的那個周三下午,難得地沒有依照慣例下一場及時雨,導致一年一度的游泳考試必須如期舉行。早在六月有人發現周三下午必定下雨這個規律以後,就預言今年的游泳課會挂掉一大批人。

高二的考試要求比高一要難得多,按照規定,男生要求完成100米的個人混合泳,這和高一時“能下水、可漂浮、會上岸”的要求簡直是天差地別。臨近十月,仍舊是豔陽高照、酷暑難當,一大群學生來到露天游泳池邊上列隊準備考試,游泳課老師挨個挨個地點名,起先還問一句,“穿了泳裝沒?”随後接連得到幾個已經穿在裏面的答案,也就不問了。

“男生先考,考完的離開。一組四個人,誰先來?”點完名以後,穿着沙灘褲和T恤的游泳老師站到了泳池邊,樣子看起來像是面對一群待宰的羔羊。

男生們一個個都在謙讓,好不容易推出四個人,慢吞吞地來到泳池邊,心不甘情不願地脫衣服。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身材參差不齊,露出肚子上胖乎乎的肉或者皮囊下白生生的肋骨,都被旁邊的同學笑話個半天。

游泳老師倒是心不在焉地催促,趕着要完成任務一般,一邊勾選名字一邊說,“三十五度還不肯脫,也不嫌熱。”

女生們不願意站在泳池邊看男生們打赤膊,都紛紛走到旁邊籃球場看其他學生打籃球去了。剩下的男生一看女生走了,紛紛開始脫衣服下水适應環境,企圖魚目混珠蒙混過關。

李嘉圖正泡在游泳池裏往外望,忽然看到蘇潼騎着自行車從泳池外路過,立即潛進了水中。他在水裏看到正在考試的同學,真是什麽姿勢的都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是混合泳。旁邊突然激起一個巨大的水花,是張競予被丢進了水裏。

“卧槽……”張競予浮出水面,像水怪一般雙手抓住了在岸上得意洋洋的周書淵的腳踝,把他也往水裏拖。

李嘉圖才浮上來,就被巨大的水花嗆了一臉,直咳嗽。

他們兩個人在水裏扭打作一團,浮浮沉沉好幾回,直到覃曉峰提醒他們這樣下去沒力氣游完100米才作罷。

羅梓豪站在岸上輕輕踢了踢覃曉峰擱在邊上的胳膊,“待會兒我和你一組考吧?我可不要和李嘉圖這個水怪一起。”

“馮子凝怎麽還不下水?不是擦過防曬了嗎?脫啊!”周書淵慫恿道。

馮子凝一臉遲疑,說,“我不會游泳……”

“那趕緊下來适應一下啊!”周書淵瞪他,“再不脫我拉你下來了!”

他被吓得不輕,只好慢吞吞地把衣服脫掉,抱作一團放到一邊。完了他颠颠跑回來,先是蹲在岸邊把雙腿放進水裏,再扶着岸面往下沉,雙腳落到泳池底部以後才稍稍安心,手卻沒松開。

覃曉峰看了,笑着往他臉上潑水,道,“男生還是曬黑一些才有精神。”

馮子凝始料未及,水滴滴答答在臉上流着,立即也往他臉上潑水,“你也不黑啊。”

“李嘉圖,找到一只比你白的了。”張競予浮在旁邊笑道。

他哭笑不得,看馮子凝始終不敢松開手,讓遠處一個同學把游泳圈丢過來。“能游幾米?”

馮子凝苦着臉搖頭,“五米不到就往下沉了。”

“那趕緊學幾招吧,狗刨也得刨完100米啊。”張競予往周書淵肩上一推,“他教你,狗刨式他全班第一。”

周書淵臉一紅,從水裏跳下來把他往池底壓。

這邊的玩鬧引起了游泳老師的注意,吹着哨子沖他們大吼不許在水裏玩鬧,随即就指着他們幾個,“你、你、你還有你!過來!下一輪到你們!”

“老師,他還不太熟,讓他再練會兒吧。”李嘉圖看馮子凝整張臉都垮了,幫忙應道。

誰知老師說,“那你來!”

李嘉圖一聽愣住,看看其他幾個人。周書淵用力抹掉臉上的水,上岸後撿起毛巾往考試用泳道那邊走,張競予和覃曉峰跟在後面。

“你別游太快啊。”張競予湊到李嘉圖耳邊說,“可都看着呢!”

李嘉圖心想既然都看着,速戰速決不是更好?可他知道張競予高一一整年的游泳課是怎麽過來的,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水,點了點頭。

羅梓豪屁颠屁颠跑過來,幸災樂禍地掏手機,“我得拍一拍,這身材,咱班最佳陣容啊!”

“你死開!”張競予說完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生生把羅梓豪連人帶機踹進了泳池,撲通一聲巨響,肚腩還顫了顫。

羅梓豪咳着水趴到岸上,濕噠噠的手機丢邊上,“幸好三防。”

“再不規矩全部不及格!”游泳老師用筆指着他們,“快過來做準備。”

鄭濤一直沒下水,此時走過來問張競予,“競予,不然我先考吧?”

張競予瞥了他一眼,揮揮手,“走走走,一邊去。”

李嘉圖彎腰以前,餘光見到鄭濤被拒絕以後灰溜溜地走到一旁繼續站着等。他戴上泳鏡,想了想,又回頭确定了一眼蘇潼不會經過旁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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