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了一兩分鐘,忽然覺得有些涼,還是加快了回宿舍的腳步。
究竟是先回去拿車,再把早餐送過來,還是先送早餐上樓,回頭再過來還車?李嘉圖正在這兩者之間猶豫不決,不料走到蘇潼住的那棟教工宿舍樓下時,看到蘇潼站在了樓道口。
他連忙跑過去,把早餐遞給他,“老師早。”
“早。”蘇潼T恤外面套着毛線衫,看起來很慵懶,還真是剛剛起床的模樣,“多少錢?”
李嘉圖擺擺手,“算了,當做昨天晚餐的答謝。”
蘇潼眉間微微一蹙,似笑非笑道,“還真是客氣。”
他不甚自在地低下頭,“是老師你客氣而已。”
“冷不冷?穿那麽點。”蘇潼關心問道。
李嘉圖出門前真的是失算了,加在T恤外面的外套很薄,為了運動方便,穿的還是五分褲。他雙手放在外套口袋裏,聳了聳肩膀,“還好……”他頓了頓,說,“你現在上樓嗎?我現在把車騎過來還你。”
“真的不冷?嘴唇發紫了。”他好像忽略了後半句。
他下意識抿起了嘴唇。早上空氣幹燥,嘴唇上起了死皮,他低下頭咬了一會兒。“我去把車騎回來吧。”半晌,李嘉圖還是擡頭說。
蘇潼看了看他,說,“還是先上樓吃早餐吧,別站在風裏。”
Chapter 21
“——啊嚏!”李嘉圖擡頭見到蘇潼轉回身,又一個噴嚏沒忍住,“啊嚏!”
蘇潼繼續往上走,說,“感冒了。”
這是一個陳述句,李嘉圖跟在後頭,牽強地說,“應該沒有,只是剛才跑步出汗,吹了些風有些涼罷了。”他站在臺階下等蘇潼開門。
蘇潼轉頭看看他,爾傾,他笑着點頭,像是勉強認同了小孩子倔強的反抗。李嘉圖心裏一堵,移開了和他對視的目光。
門邊還放着李嘉圖之前穿過的拖鞋,這回蘇潼沒在旁邊等他換鞋,而是自己換上拖鞋以後徑直往廚房走。
李嘉圖看看手裏的手抓餅,一時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上來做什麽。就在剛才,他還花了三秒鐘來反應蘇潼所說的上樓其實是到他的宿舍裏來。
餐桌也是昨晚他離開前的模樣。
廚房裏傳出了熱水壺的吱吱響聲,很快就響起了沸騰的鳴笛聲。李嘉圖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兒也沒看到蘇潼走出來,還是低頭自己吃起了手抓餅。
“吃完早餐,我跟你過去牽車。”蘇潼端着馬克杯從廚房裏走出來,本打算将杯子遞給他,可看到他在吃早餐,便把杯子放到了茶幾上。
李嘉圖聞到了豆奶的香味。他看蘇潼坐回了餐桌前,一邊吃着手抓餅一邊搖晃着鼠标上網,問,“老師,你不喝嗎?”
“嗯?”客廳裏沒開燈,蘇潼坐在裏面,臉上映着電腦屏幕冷冷的光,“最後一包了,你喝吧,正好暖暖身子。”
手抓餅裏的甜辣醬似乎沒調好,李嘉圖抿起嘴唇,沒有嘗到辣味。他輕輕應了一聲,總覺得下唇上那片死皮讓自己很難受,咬了好幾遍都沒有撕開。
蘇潼吃完手抓餅,走過來順手把包裝袋放進李嘉圖腿邊的垃圾簍裏,然後把垃圾簍移到一邊,走進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速溶咖啡的香味從廚房裏飄了出來。
李嘉圖把最後兩口手抓餅吃完,走到餐桌邊找紙巾擦嘴巴。
留在這裏沒來得及收走的兩本習題冊都放在蘇潼的書籍旁邊,他彎下腰看了看蘇潼貼在書頁上的索引标簽貼紙,發現這壘書本的最底下壓着一本舊課本。
“怎麽了?”蘇潼把他的豆奶拿過來,放到了桌上,喝着咖啡問。
李嘉圖好奇問道,“老師,這個課本,不會是你以前的化學課本吧?”
“你說這個?”他把最底下那本課本取出來,“是啊,那時候還沒課改。”
“也有好多年了。”李嘉圖捧起馬克杯,喝了一口豆奶,甜度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重,濃濃的豆子味,“有十年了吧?還是九年?”
蘇潼一聽笑了,說,“這我高二時候用的,的确有九年。三年一個代溝,我和你們隔三個代溝了。”
“也沒有……”李嘉圖真的覺得他們并沒有相差很多。
他手指輕松地勾着咖啡杯的杯耳,若有所思地說,“教化學這門課,在重點中學科任的老師擔任班主任的機會很少。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大概幹到退休也未必會帶班,自己其實不必要跟你們太親近。不過我也是這麽一路讀過來的,以前也從這間學校畢業,我想我知道你們在這個環境裏面成長并沒有外面人看起來輕松,所以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能夠讓你們在學校裏快樂地生活。”
聽到這一席話,李嘉圖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些什麽好。他隐約覺得蘇潼在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但蘇潼就是有能力,讓這些冠冕堂皇都顯得真心實意。這樣的話,從一個新老師口中說出來,飽含着他對待自己工作的初心和熱忱,初出茅廬,尚未被現世的喧嚣和混雜打滅,天真得令人聽起來,說不出的受用。
可李嘉圖卻害怕他這樣的真心。
“老師,你是什麽時候決定當老師的?”他忍不住問。
蘇潼也許常被人問到這個問題,并沒有多加思索,說,“從小。”
他心裏咯噔了一聲,“為什麽?”
“也沒有為什麽。”蘇潼淡然笑了一笑,讓人參不透這個笑容背後的含義,說得也是輕描淡寫,“就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
就連他的答案,李嘉圖同樣聽不明白。
“昨天好像聽你說,今天有社團活動?”蘇潼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他驚訝地望出去,又看了看李嘉圖,起身去開門。
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李嘉圖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還沒到十點。他本打算走到玄關旁邊看一看,可聽到覃曉峰、馮子凝和鄭濤的聲音,手裏的馬克杯一抖,豆奶灑到了蘇潼的舊課本上。
李嘉圖急忙放下杯子,拎起他的舊課本把上面的飲料倒出來,又把旁邊的書推開,找紙巾把桌面和杯子擦幹。
“啊,糟糕,我給忘記了。”蘇潼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十分抱歉地說,“你們先過去吧,我要晚個半小時。我剛醒不久。”
水滴滴答答地從紙巾上流出來,李嘉圖回頭找到垃圾簍,悄悄走過去把垃圾簍拿過來,把用過的紙巾一團一團往裏面丢。
他們應該是事先就和蘇潼約好了,所以才在周末早上登門。面對蘇潼的道歉,覃曉峰笑着說,“那我們先過去了。”
“嗯,好。”蘇潼頓了一下,恍然道,“啊,對了,我把鑰匙給你們。”
他走進了屋內,看到李嘉圖在收拾餐桌,露出了驚愕的表情。但他什麽話也沒說,從鑰匙串上拆下了一把鑰匙,又快步走了出去。
“對不起,昨晚加班太晚,早上起來一懵就給忘了。”蘇潼再次道歉,“你們先去吧,我很快就到。”
師長誠意十足的歉意反而讓學生們覺得不好意思。覃曉峰客客氣氣地說,“周六本來就是老師的休息時間,沒什麽的。那老師,我們在實驗室等你。你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你們呢?”蘇潼問。
“我們吃了才過來的。”覃曉峰猶豫了一下,道,“不過買了早餐給你……”
鄭濤支支吾吾地說,“食堂買的……”
“哦……”蘇潼遲疑良久,說,“我就不吃了,謝謝。你們留着待會兒吃吧。”
三個人和老師寒暄了兩句以後道別離開了。李嘉圖終于把餐桌收拾好,但那本舊課本被打濕的頁面濕淋淋的,用紙巾擦過的地方筆記的墨跡模糊了。
他苦惱地看着被自己弄壞的書,轉頭看到蘇潼回來,道歉道,“不小心灑到書上了,對不起……”
“沒關系。”蘇潼往上面鋪了一層紙巾,并不在意,反而問,“怎麽剛才沒出去打招呼?”
李嘉圖一愣,小聲說,“因為你說你剛醒……”說完他擡頭看到蘇潼錯愕,連忙又道,“我也不知道,本來也想的,不過後來豆奶潑了,就沒來得及……”
蘇潼低頭看着他,起先沒說什麽,半晌才道,“也是。”聲音裏帶着的笑意充滿了尴尬。
李嘉圖撓了撓發癢的額頭,換了個話題,“老師,這個舊課本,可以借我回去看嗎?”
“嗯?可以啊。”蘇潼合上課本,遞給他,轉身收拾自己的背包,“你拿回去吧。”
他把舊課本和自己的書放在一起,看到蘇潼已經打算出門,便把書抱在了懷裏。課本上還帶着豆奶的香甜,他猛然想起豆奶還沒有喝完,連忙放下書,端起杯子咕嚕咕嚕喝了個幹淨,又将杯子拿到廚房清洗。
手表不在冰箱頂部,李嘉圖也不知道洗好的馬克杯應該放在哪裏,只好放在了流理臺上。
蘇潼已經回到房間裏去了,房門虛掩着,裏面傳出衣櫃開合的聲音。
李嘉圖杵在客廳裏無所适從,沒過多久換好衣服的蘇潼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你的手表。”他把手表還給他,繼續收拾自己的背包。
李嘉圖戴手表時,聞到了一股清淡的爽膚水的味道。時間是九點五十分。
蘇潼把筆記本電腦合上,背上包問,“今天有社團活動?”
“嗯,十點鐘在圖書館辦公室。”李嘉圖想起自己還有書,剛拿到手上,就聽到了蘇潼拉開背包拉鏈的聲音。才擡頭,蘇潼已經從他手裏拿過書,放進了自己的包裏。
蘇潼一邊戴手表一邊看時間,“五十二了。走,我拿了車帶你過去。”說着往他肩上拍了一下,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他大概忘了自己手上拿着鑰匙,往李嘉圖肩上輕輕拍的那一下有些疼。李嘉圖跟上去,換好了鞋快步走出門外,幫蘇潼關上了門。
室外的氣溫比半個小時以前又下降了幾度,很多落葉卷到了教工宿舍樓前,學生宿舍院外有幾個清潔工阿姨正在清掃落葉。
在花園裏鍛煉身體的宿管阿姨看到蘇潼他們過來拿車,表情嚴肅走過來,語帶不滿地說,“同學,公寓樓內不允許停車,難道你不知道這個規定嗎?你是哪個班的,住哪棟樓,哪間宿舍?”
蘇潼開了鎖,無比訝然地看着宿管阿姨,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嘉圖在旁邊哭笑不得,解釋道,“蔡阿姨,他是我們班化學老師……”
“老……”蔡阿姨瞪圓了眼睛,完全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了蘇潼好幾回。
此時另外一個在樓下打毛線的阿姨拎着袋子走過來,手裏的織針一直沒停,沖同事使了個眼風,肯定道,“他真是老師,晚上來巡視好幾回了,我跟過。”說罷一臉賠笑對蘇潼說,“蘇老師,不好意思啊,她平時值日班,沒見過你。”
“是蘇老師?”蔡阿姨立馬變了臉道歉,臉頰紅撲撲的,“你看着太年輕了,一點都不像是老師,反倒像是高中生……”她臉上的害羞陡然消失不見,擠眉弄眼道,“我看學校裏好多高三的,看起來比你還老成呢,呵呵,不好意思啊。”
“是我不對,我不知道車不能停院裏。給您添麻煩了。”蘇潼上了車,解釋道,“我有點急事,帶一下這個學生。”
兩個阿姨連忙客客氣氣地笑臉相送。
李嘉圖困窘地上了車,雙手扶着蘇潼的肩膀站在車後面。他腿一離地車就沖了出去,李嘉圖大吃一驚,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
好瘦,掌心下是蘇潼清清楚楚的肩胛骨和鎖骨。
迎着風,李嘉圖依稀聞到了蘇潼身上香水的味道,很淡,也很溫和。想到剛才蔡阿姨說的話,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蘇潼聽到他笑,回頭看了一眼,問,“笑什麽?”
“沒什麽。”他忍着笑,低頭看到他被風吹亂的頭發,說,“同學。”
Chapter 22
校慶開放日當天,許多校友從全國各地趕來參加,甚至還有特地從國外回國的校友。本來青春充滿朝氣的校園,因為這些老校友的到來,變得更加熱鬧非凡。
班上一些學生會和團委的成員參與到校慶活動當中,前往學校各個招待點接待畢業已久的學長、學姐們。
系列講座、校慶慶典、書畫攝影展紛紛接連舉辦。學校圖書館和校史館的液晶電視屏上循環播放了世界各地校友對母校成立115周年感恩祝福的視頻,還有學校自建校以來的圖片資料視頻,吸引了不少返校校友。
那個校園電視臺和學生圖書中心聯合拍攝的校園微電影相對來說,更受學生們的歡迎,幾乎每臺正在播放這部微電影的液晶電視前都圍了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竊竊私語、神神秘秘地評論,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無論是年過花甲的老者,還是年輕有為的成功人士,全部被在校學生熱情親切地稱呼為“學長”、“學姐”,在校慶論壇上,幾位作報告的發言人提到這件事情,都表示自己重新年輕了一回。
他們細數着自己闊別母校這些年,校園裏發生的變化。盡管自建校以來,學校歷盡滄桑,校址幾度變遷,校名數次更改,但它的根基和信念從未改變,學子們對它的懷念和感恩也從未消減。老校友們對現在在校的學弟、學妹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學校見證着學生們的成長,學生們見證着母校的變遷,他們無數人的青春澆灌在這所年代久遠的高中,讓它永遠勃勃生機、欣欣向榮。
雖然開放日的晚上将會舉辦校慶慶典,但畢竟是工作日,學生們還是照常上課。這天的課程也與往常不一樣。不少老校友在會議結束以後,随意在校園裏面參觀,看一看在教室裏上課的孩子們,也有人趁着課間時間,回到當初自己的教室裏,找到自己從前的位置坐一坐。
這樣的行為受到了在校學生的歡迎,他們利用短暫的課間時間和學長學姐暢談現在學校的趣事,也聽他們說他們以前上學的時候發生的難忘經歷。等到預備鈴聲響起,老校友們或者和學生們道別,或者在教室裏的空座位上坐着,再聽一堂課。
校慶活動徹底忙壞了周書淵。從開放日前一周,李嘉圖就沒看到他閑下來過。校慶微電影正式制作完成并且上傳網絡以後,周書淵終于忍無可忍向楊婷婷提交了退社申請,表示自己再也無法身兼活動部幹事的工作了。
整個宿舍沒有一個人不同意他的做法。畢竟,除非是工作并不繁忙的小社團,否則就算是能力超凡的人也不可能同時參加三個社團的活動工作,更何況周書淵還在團委和廣播站擔任重要職位。
開放日這天周書淵去校外迎接老校友了,教室座位上自然是空的。大課間結束後,班上來了幾個老校友,他們和班上的同學們聊了一會兒天,預備鈴聲響起時他們一個都沒離開,都在教室裏找到了空位坐下來。
李嘉圖數了幾回作業本,還是沒把作業本數目點齊,奈何教室裏仍然吵鬧,他只好走到講壇上用作業本拍了拍講臺,大聲問道,“還有誰沒交化學作業?速度交上來!”說着他幹脆一本一本地翻看,篩選出沒交作業的人名。
有兩本作業在這個時候交了上來,他數完以後,确定周書淵的作業沒有交,便讓他的同桌在書本裏面找一找。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李嘉圖覺得自己在催促同學們交作業時,那幾個正在和同學們談天的校友在注意自己。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風頭。正這麽想着,一個女生噠噠噠跑過來上交了作業本,趴在講臺上悄悄告訴他,“李嘉圖,後面那個學姐看上你了,嘻嘻~”
他面上一僵,看了一眼那位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學姐,權當這個同學在開自己的玩笑。
好不容易把作業本都收齊了,李嘉圖還是要重新數一遍确認是否缺少。
教室裏不知為何傳出了稀奇古怪的笑聲和噓聲,他莫名其妙地擡起頭,發現是蘇潼拿着課本提前來到了教室,一臉尴尬和困窘的笑,揮揮手讓學生們不要大驚小怪。
全市中小學校的校服從二十年前就開始規定統一品牌、統一樣式,只是時隔數年會在款式上有所變遷。蘇潼穿着舊版校服,淺藍色的襯衫和牛仔質感的休閑褲都寬松地套在消瘦颀長的身上,為了禦寒,他的襯衫裏還穿着黑色的棉質T恤,扣子沒有扣全,顯得并不十分莊重。要不是他的校服和大家的都不一樣,還真的會讓人一眼認定是高中生。
“老師你從十年前穿越過來的吧?”朱薏臻開玩笑道。
蘇潼笑着說,“沒有,十年前我沒這麽帥。”
在滿堂噓聲和哄笑聲中,蘇潼無奈地解釋這是上個周末學校單身老師聚會拼酒拼輸的結果,不單單是他,高一的黃老師和彭老師也穿了同款校服。
“老師的校服保存得很好呢!”有學生說道。
蘇潼正好站在李嘉圖的課桌旁邊,他回頭看了一眼,靠到了桌上那壘像山一樣的書上,“當時和現在一樣,也是買了幾套輪流穿。這套穿得比較少。”他失笑道,“幸好今天不算太冷,否則就得穿外套了,我只有兩件外套,都破舊得不堪入目了。”
有一位來旁聽的校友問,“你也才大學畢業不久吧?”
“嗯,我今年研究生畢業,才回到這邊來的。”蘇潼問,“您是哪一屆的?”
對方笑道,“我跟你差不多,比你早幾年。我高三那年正好這棟樓剛建成,我就是在這間教室裏備戰高考的。”
蘇潼恍然點了點頭,聽到上課鈴聲,微微一笑,“我先上課了。”
李嘉圖将收好的作業放在講臺上,上課鈴聲一響就跑回位置上,迎面看到蘇潼往講壇上走,兩人在狹窄的走道上相逢,一時都停了下來。
“噗~”劉墨楠在旁邊看到,笑着說,“兩代校草狹路相逢了啊~”
蘇潼一怔,哭笑不得地擡起手裏的課本作勢要往女生腦袋上打,女生立即變成了可憐巴巴的求饒臉面。“貧嘴。”蘇潼剜了她一眼刀,略略看了李嘉圖一眼,側身錯過道往講壇上走去。
李嘉圖無比尴尬地回到了座位上,把先前蘇潼靠過的書本扶正,抓了抓發癢的臉頰。
開始上課以前,蘇潼還是趁着轉身寫板書時,把襯衫的第二顆紐扣和最後一顆紐扣扣上了。他穿着高中時期的校服,講起課來卻嚴肅而慎重,平時看慣了他上課的學生們都覺得有些不适應。
李嘉圖感覺這個時候的蘇潼,比起一名老師在給學生上課,更像是班上最厲害的優等生在給同學們分享學習經驗,和他們的距離近得宛如同期,可還是充滿了某種意義上的距離感。
“一個原子中不可能有電子層、電子亞層、電子雲伸展方向和自旋方向完全相同的兩個電子。”課程上到一半,興許蘇潼還是覺得不甚自在,低頭一邊看着電腦上的教案,一邊把第二顆紐扣解開,“比如氦原子的兩個電子,都在第一層,也就是K層。它的電子雲形狀是球形對稱的,只有一種完全相同伸展的方向,那麽自旋方向必定相反。”
李嘉圖看着他解紐扣的手指,低下頭,在草稿本上寫了一個氦原子的電子式。他瞟見教導主任帶着兩個中年男人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來到了教室後排看蘇潼上課,心裏暗暗訝然。
蘇潼寫好板書,回頭看到突然的來客,錯愕了一瞬,低頭禮貌地微微鞠了一躬。
學生們看到他的舉動,都好奇地轉身看了看,發現竟然是教導主任,一個個都變得格外認真聽課了。
原來那兩位中年人都是認識蘇潼的,李嘉圖坐在教室後排,他們談論蘇潼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
“都長那麽大了。”其中一個戴着眼鏡,大腹便便的男人說,“我上學的時候,他才那麽點大。背着個小書包,拎着飯盒,一張娃娃臉假深沉來找霍老師。”他笑着比劃了一個高度。
另一個已經滿頭白發的中年男人則笑說,“人張開了,那時我還以為他不長個呢,呵呵。”
“講起課來,真是像霍老師……”眼鏡男頗為感慨道。
聞言錢老師笑了笑,說,“畢竟是霍老師帶大的。”
他們和其他校友不同,來到班上純粹是為了看蘇潼講課,在教室後面看了大概十分鐘,為了不打擾同學們上課,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蘇潼在他們離開時,再一次點頭相送,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困窘,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本自信輕松的模樣。
包括錢老師在內,那些長者似乎都知道蘇潼的過去。對李嘉圖他們來說,蘇潼是新老師,但對他們來說,他已經是在自己的生命長河中存在過許久的人。
只有在這個時候,李嘉圖才覺得蘇潼其實距離他們非常遙遠,他更像是前面那個世代的,盡管看起來年輕得沒什麽信服力。
Chapter 23
由于校慶慶典,取消了周一晚上的自修課,當然也免于化學周測。戲劇社要在慶典上表演節目,李嘉圖照例去打下手,負責錄音工作。快輪到小品節目以前,他來到後臺接過錄音器械,為表演節目的同學檢查錄音話筒。
舞臺下黑壓壓的都是人,除了能夠依稀分辨出前面兩排坐了些什麽人以外,其他觀衆一概無法辨認。
正式表演節目時,耳機裏演員的臺詞說得特別清楚。他們的情緒比起平常排練的時候更為激動一些,李嘉圖時常聽到一些過于上揚的音節,刺耳得讓他恨不得摘掉耳機。而這些陰陽怪氣的音調,卻招來觀衆們的捧腹大笑。校長和其他校領導都過于親民,就算被學生們在臺詞裏吐槽了,也是跟着撫掌笑起來。
戲劇社的表演結束,李嘉圖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看看時間,來得及寫作業,便和還留下來看節目的朋友們道別,背着書包離開了。
在報告廳傳來的歌舞聲飄蕩在整個圖書館中,時不時連觀衆們的掌聲和笑聲都能夠聽到。李嘉圖在自修室裏寫完作業,慶典晚會還沒有結束。他提着輪滑踱步回到報告廳後門,此時的觀衆已經少了一些,但無論是表演者還是觀看者的熱情都足以讓這個微涼的秋葉暖和起來。
眼看晚會就要接近尾聲,為了不和大隊人馬擠在一起,李嘉圖在看完學校樂隊表演以後離開。他走到圖書館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換直排輪,從夜風中推斷接下來幾天的确是要降溫的了。天氣預告說下星期北方的冷空氣會集體南下,冬天會比往年先一步到來,也不知道校運會那幾天會怎樣。
他換好鞋,往宿舍的方向走,還沒到食堂,就看到蘇潼把車騎在了前面。李嘉圖條件反射放慢了腳步,可走了幾步還是趕了上去。
“老師好。”他滑到了蘇潼身邊。
蘇潼轉頭看到他,微微錯愕,笑道,“好巧。去看慶典了?”
李嘉圖點點頭,“正好戲劇社有演出。”
“你參加了?”蘇潼很詫異,“怎麽我沒看到你上臺?”
他笑着說,“沒有,我是幕後,負責錄音的。老師你也去看慶典了?”
“嗯,怕待會兒人多,就先出來了。”蘇潼明顯放慢了騎車的速度,看看他,問,“你穿這麽少,冷不冷?”
李嘉圖的确沒有想到晚上又降了溫,不過這點溫度還是扛得住的。他搖搖頭,反問道,“老師你不冷嗎?”他還是像白天一樣,穿着T恤和襯衫,都很單薄。
“冷,所以我還是趕早回去了。”蘇潼誠實地說。
李嘉圖一愣,低頭笑起來。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牛奶還沒有領,說,“老師,我趕去小賣部領牛奶,先走了。”
蘇潼點點頭,“嗯,去吧。”
“老師再見!”說罷,李嘉圖邁開了腿,往小賣部的方向奔去了。
李嘉圖來的時間巧,小賣部裏清靜得只剩下售貨阿姨在閑聊。平日裏負責分配牛奶的阿姨看到有學生走到訂奶點的櫃臺,走過來問,“領牛奶?”
“嗯。”他報了自己的班級和名字。
阿姨壓根沒聽他自報家門,就已經把一瓶原生态水牛奶拿給了他,說道,“最後一瓶了。同學,以後還是早點來領吧,新鮮牛奶還是新鮮喝比較好。”
“哦,好……”李嘉圖抱歉地笑了笑,又道,“阿姨,麻煩幫我加熱一下。”
“外面挺冷的吧?”另外一位阿姨問道。
他點點頭,“降溫了。”
加熱的時間只有半分鐘,李嘉圖手指在玻璃櫃櫥上輕輕敲點了一會兒,對阿姨禮貌地笑道,“謝謝阿姨。”接過的牛奶瓶很溫暖,并不燙手。
他順着小賣部臺階旁的斜坡滑下來,往來時的路上望了望,看到蘇潼優哉游哉地騎着自行車過來,頓時松了口氣。
蘇潼騎到小賣部門前,又看到了自己的學生,驚訝地看着他,停下來說,“怎麽我騎車這麽慢嗎?”
“也沒有。”李嘉圖滑着直排輪一路跑過來的,心知萬一蘇潼騎得再快一些,現在早就到宿舍樓下,那時就輪不到他站在這裏等他了。
“啊,那個……”他看蘇潼收起落下的腿要往前騎,忙不疊叫住他。
蘇潼回頭看他,奇怪道,“怎麽了?你不回宿舍?”
“不是……”李嘉圖最後猶豫了一下,把仍然溫暖的牛奶給他,“這個,剛熱過了。”
他訝異道,“給我的?”
李嘉圖下意識低了眼,點點頭。
蘇潼失笑道,“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喝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少一天不喝也不會怎麽樣……”李嘉圖實在編不出什麽好聽的理由,只能固執地把牛奶遞到他面前,“你喝吧,不是冷嗎?”
看到他這個樣子,蘇潼霎時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古怪地看着他,說,“你這算是賄賂我了?”
李嘉圖一怔,率性點了點頭,“你拿着,下堂課作業少布置一道題吧。”
“你這孩子……”蘇潼蹙眉,但他卻依舊僵持着把牛奶遞過來的動作。半晌,他輕聲一嘆,把牛奶接過去,扯過背包把瓶子放進去,喃喃自語道,“我這算是走出受賄的第一步了。”
李嘉圖放下手,心也放了下來,笑着說,“回去以後要是冷了,就再加熱一下吧。明天直接把空瓶子還回來就行了。”說到這個,蘇潼突然用探究的目光開始打量他,他斂起笑,問,“怎麽了?”
“你知道能量守恒嗎?”蘇潼話音剛落,探下身拉過他的手握了握,松開以後說,“你的手暖了,所以牛奶應該已經涼了。”
李嘉圖怔住,一時不知道要用什麽表情應對才好。他只好笑了一下,但笑得有幾分牽扯。可是,他想說,自己的掌心已經不止是溫暖了。
“回去了嗎?慶典應該快結束了。”蘇潼問。
他連忙點頭,在他身邊往宿舍的方向走。
這個既不是周末又沒有晚自修的晚上,整個宿舍大院都特別熱鬧。包圍着中庭花園的幾棟宿舍樓都燈火通明,四處都能聽到嘈雜的人聲和混雜的音樂聲。也不知道從哪間宿舍傳出了鼓點的聲音,亂七八糟。
李嘉圖不是最後一個到宿舍的。除了鄭濤,宿舍裏沒有別的人。李嘉圖進門時,他正埋頭寫東西,一聽到動靜,惶惶然擡頭望出來,好像受到了驚吓的小動物似的。
“啊,是你回來了。”鄭濤松了一口氣。
他回到書桌旁坐下來,奇怪道,“幹什麽?在做虧心事啊?”
誰知他竟然較真了,臉紅得像豬肝似的,半晌,吐了幾個字,“沒有。”
李嘉圖瞟了他桌上一眼,發現是數學作業,更覺得莫名其妙了。不過他不打算關心鄭濤為什麽連寫個作業也偷偷摸摸的,兀自換了鞋,找出換洗的衣服。
“那個,嘉圖,你現在要洗澡?”鄭濤又惴惴不安地叫了他一聲。
“嗯,待會兒他們回來了就沒法洗了。而且熱水很快就停了。”說到這個,他突然想到明天要去充熱水卡的錢。看他面有難色又支支吾吾的樣子,李嘉圖有些無奈地問,“什麽事?”
鄭濤遲疑了一下,問,“你寫數學作業了嗎?我、我想借來看一下……”
正巧李嘉圖晚上寫的就是數學作業。不過他很意外鄭濤竟然要向他借作業,一來自己的數學成績平平,二來鄭濤是從來不問人借作業的。
“我不敢保證自己的寫的是對的。”李嘉圖把數學作業本找出來給他,看他慶幸接過,問,“你怎麽不問馮子凝借?”他們關系不是挺好的嗎?
鄭濤說得為難又委屈,“我告訴他,我已經寫完了。”
“啊?”他覺得自己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
他無奈地長嘆了一聲,說,“他和曉峰都太厲害了,參加兩個社團,每周活動那麽多,可都還能按時完成作業,再寫一大堆練習。數學作業我本來想周末寫的,可是社團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