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太宰治只去過那間密室兩次, 一次是森鷗外帶他去的那一次……并且在出來後被森鷗外警告什麽人該碰什麽惡魔不能碰、要自己考慮清楚。
一次是中原中也加入港口Mafia那次,也就是三個月前。
中原中也一入職,森鷗外就立刻發放了這個重大任務,讓他們聯手查案, 不然等這把火燒到港口Mafia頭上再去查、就晚了。
森鷗外會遏制一切不受控制的苗頭。
——看起來他并不知道這個連環案子和黑發少女有關。
太宰治只能光明正大地愉悅, 并且收獲森鷗外探究似的疑惑眼神。
那條密道的另外一頭由那裏的主人控制, 如果主人不願意開啓、那麽來訪者就只能無功而返,幸好這一次對方很輕松愉悅地開啓了。
不對勁。
這是進去之後,太宰治的第一反應。
房間裏的巨大落地窗簾居然是拉開的,明媚的陽光灑進來,争先恐後地占滿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黑發少女的和服半/褪,和服領口從右肩膀滑落到腰際,她的背面擺着一面巨大的鏡子,現在正并腿坐着,一邊側首看鏡子,一邊拿着一支筆在自己背上畫着圖案。
陽光落在她溫柔低垂的眼睫上,親吻她白皙的背部, 把那片被她用筆刺傷的地方完全暴露出來, 寧靜和猙獰被和諧地揉碎、融合為一體。
太宰治站住。
幾分鐘後, 黑發少女輕輕松了一口氣, 晃了晃自己持筆的手腕, 擡頭看過來:“太宰君,好久不見。”
除了那片被刺畫出來的圖案, 她被陽光照耀的背部完好無損,被陽光吻過的側臉也完好無損,但是也沒有忍不住的低咳,眼睛顏色依然是代表半人半鬼的暗紅。
“……好久不見。”太宰治道, 他擡步走過去,在黑發少女蹙眉揉自己的腿時,幫她拉上衣服,“你在幹什麽?”
Advertisement
半蹲下來、近距離觀看後,太宰治勉強分辨出來黑發少女背上只刺出大致圖樣的圖形是一個猙獰的獸類。
……對方有體溫,有脈搏。
不動聲色地确認這一點後,太宰治看了看對方的暗紅色眼睛,才放手。
黑發少女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太宰君知道的東西有些多了。”
很奇怪的一點是,以往她這樣笑吟吟的、會讓人感覺到那方面的暗示,哪怕她身上的和服非常嚴實、哪怕她的坐姿也很端莊。
但是現在明明衣/衫/不整,上半身的和服剛剛拉上去掩住、腰帶還在旁邊的地上,腿也露出來很多,卻只讓人感受到她的孩子氣。
特別是眼神流轉、促狹一笑的時候。
就連赤/裸出來的腳也只會讓人想到在赤腳在沙灘上漫步,而不是在床/上被/迫晃動的腳尖。
在她慢悠悠拾起腰帶,開始整理衣物的時候,太宰治把視線移開,居然發現旁邊還有一些女孩子用的化妝品,眉筆、口脂和胭脂什麽的都有。
他看了幾秒那些化妝品,又轉過來看黑發少女沒有絲毫化妝痕跡的臉,沉思着問:“你……”
你是不是哪裏不對勁。
剛說出一個音節,太宰治就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音:“你之前請求我辦的事,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正在束腰帶的黑發少女眼睛微亮:“你找到那個瘋子了?”
“她出現的地點都是有規律的,只要遵循規律就可以找到她。”太宰治給出準确答複,他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身上的陽光,“但是殺死她,對你有什麽影響嗎?”
在被反駁之前,太宰治伸出手:“對方只能在夜晚出現,單獨作案并且擁有不止一種能力,案發現場留下過神社常見的那種香火味道。”
每說一種,他都擡起一根手指,最後,他道:“以及,中也那家夥最近總是在所有人之前抵達案發現場,有些奇怪吧?”
“你也很奇怪哦。”
不僅對陽光毫無反應,還開始嘗試新的愛好,最重要的是身上的氣勢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不像是生活了百年的鬼類,像是個好奇的小姑娘。
“理由好像都有些牽強呢,不過小羊的确可以感知到對方。”看表情,黑發少女不怎麽在意,聞言只是驚訝了一下,“可惜她害怕我,所以只會在結束後才趕過去。”
“啊,所以那個在橫濱到處殺人的家夥,是你的……半/身?”太宰治立刻問道,“幫你分擔了你邪惡一部分的半/身?”
後半句話是他打量着渾身洋溢着莫名純潔、真的和神社巫女一樣溫柔微笑的黑發少女,才說出來的。
黑發少女聞言微微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轉而道:“你聽說過橫濱的一個傳說嗎,傳說、橫濱有一本神奇的書存在,只要找到它、就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假的。”太宰治表情不變,“之前聽說這個傳說的時候我就想過,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東西,就算有,也不會是願望之書、而是潘多拉魔盒。”
橫濱那個傳說,是一切開始之前,系統告訴她的,不過對方也明确說明了需要她收集的書頁和那本書完全不同、防止她走向誤區。
這不就是完美的替罪書、背鍋書嗎?
初鹿野稚子的優點裏有一個是堅持,她向後仰倒去,靠在鏡子上:“但很不幸,那個傳說是真的……也是真的潘多拉魔盒,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對面的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問道:“你用它許了什麽願望?”
“一開始,是希望那個男人死去……我指的是鬼王,你查過那段歷史的話,應該知道他。”初鹿野稚子道,她仔細觀察太宰治的表情,發現對方用一種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情緒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頭。
她繼續道:“然後,是希望死去的朋友活過來。”
這是長生者必然要經歷的一種懲罰。
所有認識的人都将死去,而再認識的人也會死去,從始至終只有長生者自己一個人不變,這是一個鈍刀子割肉的懲罰。
太宰治沒有說話。
“但是沒有成功,直到幾年前,我才發現我用錯了方法。”初鹿野稚子道。
他用确定的語氣陳述道:“現在,你找到了正确使用它的方法。”
初鹿野稚子也給出确定回複:“是的,所以有了櫻子。”
聽到這句話,本來神色淡淡的太宰治終于驚訝起來,他問道:“津島櫻子是書創造出來的……?”
“那個時候,我想要一個願意接受我的人陪伴我。”初鹿野稚子回答,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在太宰治能看到的地方蜷縮起手指,“但是她在某些地方和正常人類一樣,也會長大……也有壽命。”
“所以你把她交給了森鷗外?”太宰治歪頭,“然後用書創造了下一個可以滿足你條件的陪伴者?”
他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初鹿野稚子的手指,繼續道:“比如用書創造一個和你一樣不會死亡的人?”
也就是那位來橫濱的咒術師小姐。
“也失敗了,無論我做出什麽嘗試都失敗了,哪怕創造死靈,對方也不能永遠陪伴我。”初鹿野稚子直接告知結果,“就在你出現之前,我進行了最後一次嘗試。”
太宰治猜到了:“變成人?”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起來,沉思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道:“你用失敗品稱呼她們……由書創造的東西,真的是人類嗎?”
“當然不是。”初鹿野稚子迅速回答。
太宰治和她對視許久,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說,只是道:“好吧。”
*
當天晚上,他站在橋上思考人生許久,然後拿起通訊器:“怎麽還沒有出來,太遜了吧?”
通訊器那邊沒有回複。
太宰治沉思片刻,直覺通訊器不在容易跳腳的小矮子身上,也不一定在羊身上……可能被羊光明正大地丢進了水裏。
話說那只一看到他就滿臉厭惡的羊果然也是黑發少女用書創造出來的吧,她還那麽怕黑發少女,怕到連趕到案發現場都要等兇手走了之後。
他懶洋洋地彎了一下腰,看向橋下的水面,發現水面裏、離這兒不遠的建築物像是被拆遷一樣,已經倒了一片了,而且還在繼續倒。
水面上火光大放。
真實裏,周圍卻一片安靜,建築物們也安詳地伫立在黑暗中,別說火焰了,連燈火都很少。
“啊,所以那家夥的能力之一不是另一個空間,而是水面倒影之類的東西嗎?”太宰治輕聲道。
水面中,火焰從遠處蔓延過來,樓房倒塌的趨勢也在迅速蔓延過來。
他道:“好恐怖。”
感覺如果被砸到的話,會死得非常痛苦。
……那麽問題來了,要不要考驗一下中也現在的理智程度,還有抱着中也脖頸、為對方指明方向的小羊心善程度?
在水中倒影的橋上也蹿起一道火光的時候,太宰治果斷擡手喊到:“就是這裏,中也——”
他看到一閃而過的一團紅色,和其中夾雜着的白色。
然後水中倒影中,他正背後的空氣像是突然遭受到什麽重擊一樣、一寸寸地裂開,在他轉身的時候,剛好接到了一個被踹出來的和服少女。
對方身着華麗的和服,不明的紅色紋路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和服的每一個角落,在被接到的時候,她擡起頭,伸手抱住太宰治,正要說話,卻突然卡住。
太宰治看着對方和黑發少女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毫無誠意地道歉:“啊,抱歉,我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你現在應該很難受吧。”
然後伸手拉開和服少女的右肩的衣服,看到一片白皙的肌膚。
他再次道歉:“等等,倒影的話,方向錯了,抱歉。”
把對方右肩的衣服拉上去後,他把對方左肩的衣服拉下去,果然發現了一片類似刺青的圖案。
被這麽粗/暴的對待,對方卻一點也沒有生氣,而是伸手抱住太宰治的腰,輕聲道:“可以幫幫我嗎?”
聲音有些顫抖,不過應該不是裝的,而是觸碰太宰治确實會感到疼痛……如無意外,黑發少女用書把自己身上讨厭的部分都盡量丢出去、才形成了眼前這個人。
那麽這個人身上也有鬼的痕跡。
不過參考水面倒影和現實是對立的情況,黑發少女會因為觸碰太宰治、從半人半鬼轉變成人類而感到愉悅,眼前的這個就會因此感到痛苦。
太宰治詢問道:“請問您需要什麽樣的幫助呢?順便問一下,你的心髒在哪裏。”
在禮貌詢問的同時,他垂眸,把被繃帶纏在手腕處的匕首抽出來,毫不猶豫地刺進懷中人的左肩偏下、疑似心髒的位置。
有血液噴出,濺上他的西裝和手腕。
和服少女悶哼一聲,抓着太宰治衣物的手猛地攥緊。
她的聲音和黑發少女也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更加低沉和沙啞一些:“你鯊了我、這一切也不會停止的。”
太宰治伸出一只手摁住對方的頭,忽略掉他從對方後心拔出匕首的舉動,他和和服少女就像是在接吻時溫柔地托住對方頭一樣。
他道:“啊,我知道,死掉一個你,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你出現,不管是人類還是鬼類、都一樣傲慢自私,陰暗面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溫柔的同時,他毫不猶豫地捅了對方右肩側下方,同樣疑似是心髒的位置。
剛剛那片仿佛碎開的空氣再次被擊碎,一道紅色的人影直接撞出來,太宰治松開握住匕首的手,淡淡道:“握住繃帶。”
這句話當然不是對着失去理智的中原中也說的——從水中倒影看,對方起碼幹翻了半個城市,這種戰鬥力絕對是釋放了污濁的形态——而是對中原中也背上的白發少女說的。
在污濁狀态,想要趴在中原中也的背上,簡直和強迫貓咪穿衣服沒什麽兩樣,但是白發少女的雙手只要摟住中原中也的脖頸、對方就會當她不存在,并且會聽從靈魂契約傳過來的方向指引。
太宰治抱着和服少女被撞飛的那一瞬間,他的繃帶被匆匆塞進中原中也脖頸處的choker下。
然後那抹白色瞬間消失,中原中也身上的紅色也開始消退,在勉強恢複意識的同時,聽到了一聲落水聲。
解除污濁狀态的中原中也晃了晃頭,踉跄着趴到橋的欄杆上,向下看去。
水面已經恢複成了正常的水面,夜晚把可見度降低,但是能看到河面上有紅色的血跡蔓延開來。
下一秒,有人形浮上來,太宰治揮着手、非常熱情地敷衍道:“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別打擾我殉情。”
然後又沉了下去。
中原中也下意識拽了一下纏在自己choker上的繃帶,水面毫無反應,他只拽上來一截斷掉的繃帶。
他:?
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該死的,這家夥能不能死遠點去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