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人雖然蒙着眼,晏妍卻仍覺得合歡宗的男弟子與他比,就如魚目與珍珠,不可相提并論。
晏妍不自覺就放輕了聲音:“你又是誰啊,這裏是哪兒?”
柔媚清甜的女聲像絲絮一樣輕輕癢癢地撓着耳膜,他淡淡道:“這裏是七淨殿。”
“咦,我怎麽會到七淨殿?”
晏妍猛地頓住,屏住了呼吸。
這裏是七淨殿,那眼前這人——
晏妍手腳都有些軟:“蘭清仙君?”
蘭清仙君,名秋崖,是《劍婵記事》裏的反派boss啊!
別看他眼下是高潔不可亵渎的七淨殿主人,靈脈守護者。可他偏厭惡這個身份,主動堕魔後,就像解開了枷鎖,徹底暴露出了他邪肆狂悖的本性。
晏妍記得,在一場恣意的屠殺後,就連魔修都對秋崖避之不及。
他就是個喜怒無常難以揣測的瘋子!
可她不知道為什麽,好巧不巧一頭撞到了反派boss的跟前。
絕對不能讓秋崖知道她的身份,否則他一個不開心,她就危險了。
冰涼的指尖點在了晏妍臉頰上,晏妍一個激靈。
秋崖伸出左手,在晏妍的臉上輕輕描畫。
“……我好像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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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妍心中驚濤駭浪,他在感知她的相貌!
她猛地側首,避開了他的手,倉促道:“抱歉,我也不知為何我會——”
“蘭清仙君,該上藥了。”
侍女洛櫻拿着秋崖的眼傷藥來到門外,忽然聽到裏面響起女聲,頓時大驚。
昨夜魔修突襲七淨殿,七淨殿護衛合五大門派援助之力,卻仍未護好蘭清仙君,他雙眼皆被損壞,無法視物。
這消息瞞着還沒有傳出去,屋裏那人,難道是魔修去而複返?
“仙君!”
侍女洛櫻顧不得別的,直接沖了進去。
待她見到床上兩人,頓時愣住。
雖然兩人都衣衫整齊,可只着中衣坐在同一張床上,太像事後場面了。
更何況修煉合歡功法的晏妍自帶媚色,秋崖又向來孤清,從未與人距離如此親密過。
所以對于伺候了秋崖很長時間的洛櫻來說,眼前這畫面過于刺激了。
洛櫻盯着晏妍,緩緩擡起食指指向她:“啊,我想起來了,你……你是——”
秋崖臉轉向了洛櫻那邊,等着她說完。
被認出來了!
不能讓她說出口!
晏妍指尖一彈,一點熒光從她塗着豆蔻的指尖飛向洛櫻,從她的耳朵裏鑽了進去。
洛櫻捂住耳朵,驚怒道:“啊,什麽東西!”
“你做夢了,繼續睡吧,睡醒了就不記得這個夢了。”
晏妍對洛櫻柔聲下令。
洛櫻眼皮垂了下來,噗通倒在了地上。
晏妍急着阻止洛櫻開口,反而讓秋崖确定了她的身份,他平靜道:“不肯暴露姓名,你是魔修吧。昨夜兩個化神期和五個元嬰期魔修都未能将我怎樣,你只不過是金丹期,還妄想殺我?”
秋崖頓了頓,神色有些詭異:“難道……你想使美人計?”
淦!自從穿成了夢華聖女,她怎麽做什麽都會被人誤會居心不正。
晏妍還沒來得及為自己澄清,便見秋崖手中多出了一個銀鈴铛。
這種法器晏妍認得,她常用這個召喚宗門弟子集合練功。
若是秋崖驅動了它,下一秒七淨殿的所有護衛都會趕過來。她又解釋不清自己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一個勾引蘭清仙君的大帽子扣下來,她就完蛋了。
晏妍快速地彈了下指尖,熒光朝秋崖飛去。
可是熒光還未觸及他,就被反彈了回去,融于空中。
秋崖身上的防禦法寶……很高級啊!
沒別的辦法了,晏妍心念電轉間,撲向秋崖。
她抱住了秋崖的腰。
秋崖顯然沒料到晏妍會有這一招,渾身明顯地一僵。
晏妍得意地挑唇。
她沒有驅動真氣或是法寶,亦沒有敵意,秋崖身上這高級的防禦法寶,反而不會阻攔她。
秋崖從小在七淨殿中長大,自有記憶起就不曾有女人這般大膽地觸碰他。她芬芳馥郁的溫熱氣息噴在他耳朵上,他極不适應地繃緊了身。
她含笑說:“你也睡吧~”
一股濃郁的奇怪香氣撲鼻而來,秋崖四肢發軟,往地上倒去。
不巧秋崖倒去的方向是床角堅硬的金屬邊緣,若是碰到腦袋,說不定會戳出個洞。
要是這位反派因為受傷,從而改變了整個小說劇情怎麽辦。
她不想承擔這麽大的責任呀!
晏妍忙攬住了秋崖。
吸入她剛才放出的迷藥失去意識的秋崖躺在她懷中,鬓邊幾縷碎發搭在蒙眼白绫上,顯得安靜又脆弱。
晏妍覺得自己這樣子,太像占美人便宜的登徒子了。
她也忽然理解了合歡宗為什麽名聲不好。
合歡宗修煉之餘,還愛從凡人界找靈感,搗鼓修仙界加強版迷藥什麽的,她身為宗主竟然還會把迷藥帶在身上,怪不得會被其他修仙門派不齒啊!
總之,總算是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晏妍将秋崖小心放下,趴在窗邊左右看了看,從窗口躍出。
人雖已走,可她身上的香氣仍在房中眷戀不散。
"美人計……”
躺在地上的仙君白衣黑發散亂猶如一幅水墨畫,他唇瓣翕合,輕聲呢喃。
秋崖是真心覺得有趣,一邊笑一邊坐了起來。
他捏着從晏妍腰間順下來的玉佩,随手把玩着:“有意思,他們打算另辟蹊徑了麽,竟想得到對我用美人計這種辦法,呵呵……”
秋崖擡手一揮,解開了屋角的梅瓶禁制,問道:“你看到她是誰了嗎?”
梅瓶裏傳出破口大罵:“還美人計呢!他們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要是知道的話絕對離你遠遠的!你這個變态!”
秋崖被他罵也并不動怒,緩步走到梅瓶邊。
他每靠近一步,梅瓶裏的聲音就更顫抖一分:“你、你別過來,我不就罵了你兩句嗎?”
“這次懲罰你,是因為你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秋崖掐了個手訣,潔淨修長的手指擺出的姿勢優雅漂亮。
可被囚在梅瓶裏的靈魂卻随着秋崖的手指翻轉而絞成了一團。
“呃……呃啊!!!”
梅瓶微微震顫着,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瓶口黑氣翻騰,是冥裏受不了扭曲的痛苦,拼命翻滾着。
“我錯了,我錯了行不行?!可我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誰!”
秋崖停了手:“堂堂冥裏魔君,會看不到?”
劇痛散去,冥裏緩了口氣,結結巴巴道:“我、我方才在修煉,沒注意到外面。”
秋崖微微笑了下:“再修煉也是逃不出去的。”
冥裏沉默。
他當然也試過了,然後發現這個花瓶的禁制只有從外面才能打開。的确,他逃不出去。
冥裏好後悔。昨天他就不應該跟着來偷襲七淨殿,如果他不跟着偷襲七淨殿,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連命都交代在了這裏。
誰知道秋崖這麽兇殘!跟傳說的不一樣啊!說他體質特殊,無法将靈氣轉換為真氣,所以實力平平,好殺得很。可結果是秋崖竟用一雙眼睛留下了冥裏的一條命!
而且秋崖折磨人的手段,比他們魔修還狠吶!
冥裏認命道:“你把我關在這裏,到底想要什麽?”
秋崖蒙眼的白绫上滲出的血色更深,兩道豔紅的血淚垂落到他的臉頰上。
“助我修魔。”他說。
“你是不是有病?!”冥裏克制不住奔騰的情緒,不可置信地大聲道:“你廢了一雙眼珠,就為了堕魔?!”
晏妍捏碎了一個高級傳送符,回到了合歡宗。
她整個人都精神恍惚,雙眼無神,仿佛受了什麽摧折般。
“咦,師父,您到哪兒去了?”
何悅對突然出現的晏妍表示驚訝。
晏妍問道:“今早,宗內可有異樣?”
“一切安好,師父,有什麽事嗎?”
晏妍并不打算讓別人知道她曾出現在七淨殿,她含混道:“無事,你退下吧。”
何悅一離開,晏妍便崩潰地捂住了臉。
她房內的蠶絲軟被不見了,所以真不是做夢,她剛跟反派boss打了個照面,還把他迷暈了。
到底為什麽啊?
她房內布置着陣法,若有人進去動手腳她不可能不知道。
而何悅也說宗內沒有異樣。
所以她是怎麽莫名其妙跑到七淨殿的?
晏妍在宗內排查了一天,都沒有找到令她瞬移到七淨殿的陣法痕跡。
找不到緣由,晏妍心中很不安。
她總覺得事情還沒完。
晏妍将小巧的銀鈴搖了搖,鈴聲清脆,聲音均勻地傳遍了整個合歡宗。
半柱煙時候,合歡宗的弟子們都來到了她面前。
合歡宗是個小門派,弟子們不過幾十餘人。
晏妍掃視一張張年輕漂亮的面龐。這些時日每天被小美人們簇擁着,晏妍過得很是愉快,對他們也有了感情。
所以她更不能将危險帶給他們。
“我要離開歷練一段時間,你們修煉不可懶惰,宗門內大小事務都聽從何悅安排。”
晏妍宣布道。
“啊——宗主要離開嗎?”
他們最是擅長撒嬌癡纏,一個個做出乖巧可憐的樣子,說:
“宗主身邊不可無人侍奉,詩琳願随宗主同去。”
“你連金蓮幻法都不會,只會給宗主拖後腿。宗主,還是選弘濟吧!”
“哼,可我是女的啊,衆所周知宗主更喜歡女弟子!”
“比起你,宗主顯然更喜歡我。”
“你!”
弟子們很快吵鬧成一團。
晏妍扶額:“都住嘴,我誰都不帶。”
“您一個人,徒兒不放心,不然我陪師父吧。”何悅低聲道:“您看起來有些心思不寧。”
不想何悅如此敏銳,晏妍睫毛顫了顫,說:“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
天已蒙蒙亮,朝陽潛伏在地平線下。晏妍離開了合歡宗。
歷練什麽的當然只是個好聽的說辭,晏妍打算去凡人界潇灑潇灑,七淨殿若是尋她,肯定找不到凡人界去。
晏妍踏出了遇到柳初蟬兩人的那片樹林。
忽然,她的發絲無風卻揚起。
晏妍吃驚地擡眼,停住了動作。
無形的純淨的靈氣如潮水般漫過大地,穿過晏妍的身體奔流向遠方。
那一刻她渾身浸泡在靈氣中,耳目從未如此清明過。晏妍不自禁地想要吸納靈氣運轉功法,卻吸收不了。
咦?為什麽吸收不了?
她細細體會,發現這靈氣與正常的不同,她恍然,是……先天靈氣吧。
轉瞬間,那波先天靈氣的浪潮已經沖向了更前處。
靈脈大典開始了。
晏妍回首望向七淨殿的方向。
修仙界所有有名有姓的門派應都已齊聚七淨殿,而唯一有資格主持靈脈大典的,便是秋崖。
此時應該沒有精力來抓她了吧。
晏妍想着,落下了腳。
草葉被她踩得彎倒,葉尖的一顆露水墜落,忽然變得金光閃閃——是躍出地平線的朝陽的第一縷光芒照到了它。
也同樣照到了晏妍。
時間無限拉長,又無限縮短。
睫毛緩緩眨了一下,眼前忽然一花,景色就變了。
清淡的蘭花香拂面,晏妍茫然地發現自己由站改坐,還是坐在秋崖的懷中……
而眼下,是衆多門派張口結舌震驚到麻木的面孔。
晏妍:???
………………很好,他不來抓她,她卻自動送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