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晏妍緩緩坐了下來,強撐着最後一絲意志不讓自己暈過去。
林漸裴關懷道：“聖女你不舒服嗎？”
晏妍低聲說：“讓我休息兩天，我再履行和你的約定。”
既然承諾了，那麽她就會履行自己的約定。
并且,即使這個林漸裴只是個替代品，盡量對他好一點,也能讓晏妍少些歉疚。
她撤掉了暗室中的陣法和結界：“你先回去吧。”
暗室外,何悅警惕地盯着那玉簪束發、皎皎如玉的清冷仙君。
結界泛起一陣銀光，而後收起。秋崖平靜地望着。
但何悅從他的平靜中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
秋崖步入暗室。
何悅失聲喊道：“不可！”
正在此時,林漸裴正溫柔鄭重地承諾着：“我會一直等着你。”
晏妍已經無神應對,低低應了下。
一聲冷笑響起。
晏妍心頭一緊，勉強擡眼,便看到林漸裴噴出一大口血來,整個人直接飛向後方。
秋崖垂眼看着面色蒼白虛弱無力的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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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如此脆弱，仿佛一捏就碎。
“你……不行——”
他沒說話，晏妍卻預感到了。
“我要殺他。”
秋崖用着平淡的語氣,将晏妍挂在腰間的劍抽了出來。
晏妍頭痛得快要爆炸。
孽子！他還想再殺他一次嗎！
這一瞬間，晏妍幾乎産生了後悔。
她為什麽要創造他？
她不能再讓林漸裴死第二次了。
林漸裴靠坐在牆角,陰沉地盯着秋崖。
秋崖低聲重複道：“殺他。”
瞬間魔氣爆發,卷着寒光閃閃的劍直沖林漸裴！
“秋崖，住手！”
晏妍用盡最後的力氣喝道。
秋崖感到晏妍在調動能力。
她想怎樣對待他呢？
直接抹殺？
沒關系。
他沒有任何期待。
秋崖眸中一片冷漠,直到空氣中的波動驟然停止。
精力徹底枯竭,再也抽不出一絲一毫。
晏妍感到自己支撐不住了……
秋崖回身,冰封的面上出現了一絲裂隙。
劍锵然落地，魔氣湧動着，托住了昏倒的晏妍。
她安靜地，好像死去了一般。
“妍妍？”
秋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
他記得觸摸她臉時的感覺。
她的皮膚柔嫩滑膩,有溫暖的馨香。
可現在，指腹觸到的是一片冰涼。
她如此厭惡他，為什麽對他的觸碰毫無反應？
秋崖動作凝住。
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那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這個世界又有什麽意義？
“那我就毀了這個世界，給你陪葬。你喜歡嗎？”
他雙臂将晏妍擁入懷中，呢喃道。
晏妍失力地，頭顱向後仰去，露出伸長的脖頸。
秋崖垂眸。
她脖頸有輕微的起伏。
她還有呼吸。
晏妍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是混沌的。
她只覺得好累，想睡覺。又隐約害怕一睡不醒，只好強撐着。
她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不知何時，她感到身體騰空。
晏妍努力地想睜開眼，可不管她怎麽使勁，都沒辦法撐開眼皮。
怎麽了？
身體似乎被水包圍，又不太像水的觸感。
這感覺……她在洗仙池裏？！
秋崖把她又帶回七淨殿了？！
晏妍好氣。想趕緊醒過來好好教訓教訓他，但越着急越沒用。
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她兩次強行催動能力，精神受損太過，被困在身體裏了。
努力點，再努力點！
晏妍憋出了吃奶的力氣，一股暖流突然湧入體內。
咦？
晏妍忙吸納運轉起來。
她能感到自己的內在正變得強大。長久壓制的境界很快出現松動。
本來這不是她計劃中的突破時機，但為了醒過來，也不得不如此了。
晏妍聽到了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由小變大。
不知道會多痛啊……
晏妍惴惴地，一邊擔心一邊凝神專注突破。
雷聲震耳欲聾，馬上就要劈下來了！
就在這時，晏妍感到驟然一輕，視野瞬間放大！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确實在洗仙池中，秋崖抱着她使她不至于滑入池底。
也看到第一道天雷來勢洶洶地劈破了殿頂。
金光耀眼，殿中的一切都曝光得幾乎看不清。一兩道分叉的雷電閃到了晏妍眼前。她驚了一瞬，随後發現自己毫無感覺。
這時晏妍意識到，她好像神魂離體了？
這時，第二道天雷緊随其後，不給任何喘息的空間。殿頂已破，第二道天雷直擊抱着晏妍的秋崖。
晏妍猛然想起，秋崖現如今的體質與普通人無異，一道雷劈下來，他絕對死翹翹！
“神經病，快躲開啊！”她忍不住罵道。
一個靈氣充沛的厚實結界在兩人上方撐起，瞬間被天雷擊破的同時，也消耗了天雷的能量。
緊接着連續幾道雷劈下，其雷霆之怒勢要讓她和他灰飛煙滅。
晏妍身處其中，忍不住心驚動魄。
而秋崖幾次三番将法寶擲出。她知道秋崖身上有許多好東西，但總有用完的時候啊。
第八道、第九道……
最後一道天雷仿佛凝聚了天道所有怒氣，大殿的每一塊磚石都震顫了起來。
晏妍肉身被秋崖護在懷裏，他弓着身，天雷炙熱的能量使他的背部滾燙。
最後一道防護罩破了。
未被消解的餘雷落入秋崖背上，一瞬間他與她的身影都消失在刺眼的白光中。
而晏妍感到自己神魂一震，被拉回了肉身裏。
但神魂只是與肉身重疊，依舊無法控制身體動作。她在身體的這個角度，看到秋崖垂向她的面孔。
睫毛掩住了他的眼眸，細密的汗珠使他眼角也顯得濕漉漉的。
只有離得這麽近，晏妍才聽到他喉間溢出的一聲悶哼。
……晏妍竟然覺得這樣看起來秋崖有種各樣的脆弱美。
她一邊氣着秋崖兩次殺林漸裴，一邊又為他連命都敢不要地替她擋雷劫而心情複雜。
秋崖這麽瘋，她簡直不知要用什麽态度對待他。
透過被劈破的殿頂，可以看到上面的烏雲散開，吉鳥盤旋啾鳴。
晏妍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跨入了渡劫期，神魂壯大許多。因為強行調動能力而受損的精力也恢複了。
只是……
她再次試了試，還是無法回到肉身中。
她大概猜到秋崖想用這種辦法幫她蘇醒，不過可惜，還是失敗了。
秋崖似乎是精疲力竭，抱着晏妍許久未動。
水面上有鮮紅的血絲蔓延開來，是秋崖背後流出的血。
“喂……你倒是止止血。”晏妍看不過眼，無形的神魂凝出個觸角碰了碰他。
秋崖喘了口氣，随着嘩啦啦的一陣水聲，他抱着她走出洗仙池。
等雷劫過了，七淨殿的侍女們才臉色不好地湧入殿內，見到秋崖安好，才松了口氣。
晏妍打眼一看，這些侍女已經全都換成了新面孔。
秋崖背後有傷，抱着晏妍已是吃力。
但侍女們卻不在乎這些，退到一邊，沉默而立，漠然得像一排假人。
秋崖亦視她們為無物。他将晏妍放在地上的毛毯上，因為沒有施展法術的能力，他用不了控水術，用毛毯将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拿起一條毛巾，慢條斯理地給晏妍擦着臉。
這場景委實有些詭異。
秋崖全部精神都放在了給她擦臉這件小事上，而那一排侍女就默默地注視着他給她擦臉。
為了緩解這種讓她發毛的寂靜，雖然沒人聽得到，晏妍還是開口說：“別擦啦！濕着也沒關系，我現在什麽都感覺不到。”
“這樣也好。”秋崖忽然開口低聲道。
晏妍一個激靈，秋崖竟然能聽到她說話？！
“一直不肯醒來也好。不用看你讨厭我，你也不能将我從你身邊推開了。”
他的眼神平和又溫柔，凝望着她似乎永遠都看不夠。
晏妍心頭一顫。
她并不知道秋崖還能露出這種眼神。
作為創造出他的作者，她筆下的秋崖是沒有什麽正常情感的，他性格變化莫測，沒有正常的情感。
他是只為自己爽、致力于滅世的瘋子。
為什麽……他會生出本不該有情感？
秋崖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晏妍并不能感覺到他嘴唇的觸感，但她卻莫名覺得神魂額頭的位置燙了起來。
她有點慌，掙了一下，從肉身裏飛了出去。
不過她沒辦法離肉身太遠，晏妍試着離開，但都彈回了固定範圍內。
最後她放棄嘗試，生無可戀地在半空癱着，随着那股拉扯她的力氣像風筝似的被秋崖扯走了。
她看向後方，洗仙池所在的殿被十道天雷劈得慘不忍睹。
唉，好像新修了不久吧？七淨殿的建築摧毀率真高，還好劈的不是她們合歡宗。
晏妍又看了看一排僵屍似的跟在秋崖身後的侍女，不禁咧了咧嘴。
好像七淨殿對秋崖的監督升級了，這像是看管犯人一樣。
秋崖難道不惱麽？
她好奇地飄到了秋崖旁邊去看他的表情。
結果他卻只是垂眸看着懷裏的她。
晏妍自己用第三視角看着這一幕，有點起雞皮疙瘩。
秋崖以為她看不到，就擅自露出這麽深情兮兮的眼神。
雖然這麽說顯得她很自戀，不過她的身體昏迷了也很美。秋崖抱着她的畫面像精致的古風畫，十分養眼，晏妍不禁欣賞了片刻。
她還是堅信，秋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她可沒給他設計這根神經！
大概只是又犯病了。
晏妍做出判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