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聽了這話, 胡元平笑了笑站起了身。
寧欣連忙也跟着站了起來,率先走在前面帶路。
胡元平原本以為小姑娘會把他帶到哪個房間裏去,卻沒有想到寧欣将他帶到了平日裏他最喜歡待的那個小空地。
他想了一下, 覺得這個地方确實不錯。
雖然在院子裏,可是和擺放着茶水的葡萄架正好是個對角。彼此能夠看得很清楚,卻聽不到對方具體談話的內容。
他這一次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在竹椅上坐下,而是站在了寧欣的旁邊,笑着問她:“小寧, 你要給叔叔看什麽寶貝?方便拿出來嗎?”
寧欣卻沒有笑。
她望了望家裏的庭院, 表情嚴肅的看向胡元平,鄭重的說:“胡叔叔, 我想把我們家即将開業的藥膳房獻給國家。
等我的藥膳房開業了,我會把家裏的房子整理出來兩間。只要是為國家做出過傑出貢獻的人, 都可以提前預約,免費在我家居住一段時間。
具體操作方式這個可以慢慢談。我現在就是想問問您, 能不能幫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有關部門?”
胡元平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滞。
即便在出來之前他就有心理準備, 這姑娘拿不出什麽所謂的寶貝。
可聽她說了這一番不着趟的話, 還是讓他有了那麽一絲的不耐煩。
如果不是這些日子在寧家确實過得很随心意,而且他也确實感受到了自己和妻子身體狀況的改變, 胡元平覺得他可能根本就聽不下去了。
寧欣顯然也看出了胡元平的想法,她連忙解釋道:“叔叔, 我知道您不相信我說的話,可我并不是開玩笑的。”
說着,她用手指了指兩個人面前的花圃,輕聲的問:“胡叔, 你仔細的看一下, 有沒有覺得我們家的花草和別人家長得不一樣?”
胡元平強按下內心的不滿,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口回答:“有什麽不一樣?都是很普通的花草嘛。不過你們家的花長得确實快……”
他說到這兒,自己頓了一下。
不想,還沒有意識到,這一琢磨,胡元平還真發現了寧家花草與別人家的不同之處。
他記得自己才來那一天,這花圃中剛剛用竹竿搭起來一個簡易的花架。花架下端纏繞着幾根藤蔓,稀稀拉拉還是小苗兒。
這才幾天功夫?
那藤蔓已經快要爬到頭頂上了!而且枝繁葉茂,就在他們面前織起了一個綠色的簾帳。
這可真不是一般花草生長的速度。
壓下內心的吃驚,胡元平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些盛開的茉莉花上。
寧家每天供應的涼茶品種必有一樣是茉莉薄荷茶,他可是親眼見過寧家的人就是從這花圃裏往下摘花摘葉的。
以前沒注意,這會兒仔細看了,胡元平才發現那茉莉花竟然只有小小的五盆兒!
可這五盆花,每一盆都花開燦爛,除此之外更是有密密的花苞,數都數不清楚。
這還是在每天都要被人摘走的情況之下!
越想,胡元平的表情越嚴肅,這會兒他已經不覺得寧欣是在胡說八道了。
思索了一下,他問:“小寧,你是有什麽種植方面的技術要獻給國家嗎?”
聽到他問出這樣的話,寧欣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終于放回了肚子裏。
将藥膳房上交給國家,确實是她剛才忽然冒出來的念頭。
可開禦膳房,并用它治病救人,特別是為那些給國家出過力,流過血的老一代人調養身體,保駕護航,這也是寧欣多年以來的願望。
畢竟,她也是曾經接受過多年愛國主義教育的新青年。
既然遇到了胡叔叔和莊阿姨,也确定了他們的人品和能力,那麽寧欣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
她想通過他們搭建起與有關部門聯系的橋梁。
只是,雖然下定了決心要把藥膳房上交給國家,但怎麽交,用什麽方式交,這些也是要提前考慮清楚的。
剛才寧欣在吃飯的時候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兒。
要如何做才能既讓自己達成心願,又不損害自家利益,還不把自己和家人至于危險之地?
寧欣想了半天才想到了眼前這個辦法。
她不準備把自己擁有靈泉的事情說出來。
只有這樣,才能在任何情況下都有退路。
可怎麽樣才能既不暴露靈泉,又能展示出她未開張的藥膳房的實力呢?
想來想去,只能編故事了。
所以,寧欣把胡元平領到了花圃這邊。
之所以選這兒,是因為她這段日子一直有悄悄用靈泉水澆地。
說起來寧欣最早将靈泉滴入涼茶的時候,原本并沒打算賣。後來是經王姨勸說,才決定做這個生意。
既然做,她就想贏一個開門紅,于是後來幾天她都會把靈泉稀釋了摻在涼茶裏。
一天,兩天,開始的時候她沒深想,可時間長了,寧欣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大問題。
那就是,來家裏買涼茶的人大部分都是街坊鄰居,像莊文霞這樣的零散客人很少。
寧欣的靈泉并不是什麽能生死人肉白骨,立刻起死回生的奇藥。
它最大的功能是促進原本藥效的提升,和增強口感,是一種輔助性的靈物。
而且它的這種功能和攝入量還成正比。
寧欣在上輩子用靈泉救過人,可每次救人都是在最緊急的關口悄悄将它滴入藥液給病人灌入,靠它來續命。
她還真沒有試過一直給正常人喝靈泉水。
雖然她在涼茶裏放的泉水很少很少,可——街坊們恨不得是天天喝,每次都喝最少一大碗啊!
當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寧欣後脊梁都是發涼的。
這要真有誰喝出來點醫學奇跡啥的,她覺得自己可能會扛不住。
所以,後來她就不敢在涼茶裏放靈泉了。
但她又想保持住涼茶的口感,和提升涼茶的功效。
想來想去寧欣采取了用稀釋的靈泉水澆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經過這些日子的試驗,寧欣已經慢慢掌握了比例。
她如果想要明顯提高藥效,就在茶碗裏單獨多加朵茉莉或者薄荷。
而平時出售的保溫桶裏的涼茶,則只放入少少的花草就可以保持住口感,以及讓大家繼續感受到喝下去後的舒适感了。
既然胡叔叔已經看出了花圃與衆不同的地方,并且顯然也開始重視起了自己的提議,寧欣頓時信心大增,決定繼續往下編。
“不是,我沒有什麽種植的技術要上交給國家,我能交的只有藥膳房。”寧欣很果斷的回答。
說完,她又看向胡元平,一臉期待的問:“胡叔,我要是跟你說我們家這院子是一個風水寶地,你信嗎?”
胡元平望着她,沒有說話。可眼神卻告訴她,自己并不相信。
寧欣癟了癟嘴,倒也沒有表現出失望。
而是如同敘述一個故事般繼續說道:“叔叔,莊姨可能和你說過我學醫的情況吧?說我家是風水寶地的人是我師父。她老人家說我們家這房子位置好,土壤裏天然帶着生氣。在這房子裏待着,不僅花草長得好,對人的健康也好。我們家這房子收回來晚了,如果能夠早點收回來,沒準兒我師父……”
說到這兒,寧欣的聲音哽住了,眼圈也跟着慢慢的紅了。
雖然在這個世界中的師父是她杜撰的,可每一次提起,她腦子裏想到的都是在上一世師父對她的那些好。
心裏總是還忍不住的難過。
寧欣的這份難過,看在胡元平的眼中則增加了她所說這番話的真實性。
他想了想,還是說道:“小寧啊,叔叔說話可能有點直接,但是很多事情是不能靠個人說法的,要講究科學。”
寧欣連忙點頭:“胡叔,我明白的。我師父也不是胡亂說的,我們兩個人試驗過。”
她說着,擦掉了眼底的淚,用手指了指那花圃中的泥土。
“叔叔,您這次回京城的時候帶些土回去吧。或者在新南如果有可以檢驗的地方,您也可以送一些土過去檢驗一下。我說不出我家的土裏有什麽東西,但是我和師父試驗過,用我家的土種出來的東西确實更有活性。
我家的涼茶是用自己種的花草泡的,你和阿姨都喝了,是不是覺得和別人家的不一樣?還有,我們家的飯菜,你們吃着,有沒有覺得身體狀況确實有改善?當然,我們家肯定是有自己的膳方的,這個我承認。可和我家的水土也有關系。
您要是願意,也可以把我家的花草摘一部分和土一起拿去檢驗,看看是不是和別人家的不一樣?”
聽她說得如此篤定,胡元平想想自己當初喝下那些涼茶時的感受,心裏不由得一動。
“如果是這樣,那小寧,我現在先取一些樣本寄往京城?”
寧欣搖了搖手:“胡叔叔,您回去的時候自己帶吧。寄的話路上用時太長了。這些土也好,花草也好,離了我們家最多七天,就會失去它們本身的活性。這不是亂說的,我和師父試驗過的。
要不然我為什麽說願意把藥膳房獻給國家,願意免費接待為國家做出傑出貢獻的人來家裏住?我直接把家裏的土壤獻出去,或者把種出來的花草讓您帶走獻給國家不就好了嘛?”
這話說出來,胡元平的信任度更增加了幾分。
他忍不住開始按照寧欣的設想往更開處想了過去。
這孩子一口一個願意為那些為國家做出傑出貢獻的人調養身體,在胡元平看來,更多的是稚子的孺慕之心。
她根本還沒有意識到,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這些土壤中種植出來的東西确實對身體有奇效,她自己又将是為國家做出了多大的貢獻!
胡元平的眼中快速閃過了衆多此刻還飽受着病痛折磨的首長,專家,戰友,同袍……想到那可能會有的希望,激動的手指忍不住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努力按下內心的強烈感情,望向寧欣:“小寧,你這個要求我可以辦到。我回去後會立刻向有關部門彙報,把你的要求轉述給他們。不過,叔叔想私人問問你,你這麽做是有什麽想法嗎?或者說,你想得到什麽幫助?”
說到這裏,胡元平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他望向寧欣,鄭重的承諾:“小寧,有什麽話你可以直接跟叔叔說。只要你說的是真的,你家的藥膳房确實能夠治病救人,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只要不過分,叔叔都會幫你努力争取。 ”
寧欣搖了搖手:“我沒什麽要求,把藥膳房交給國家是我的願望,能夠願望成真我就很高興了,哪裏還要再提什麽要求?”
“而且,”她望向胡元平,目光真摯:“胡叔叔,雖然我不知道剛才吃飯的另外一個叔叔是誰,可你和阿姨說的那些話我能聽明白。你們連以後的庇護都幫我們找好了,我們哪兒還能那麽不知足?胡叔,謝謝你和阿姨,你們兩個人的情我記着呢。”
寧欣這一番話硬是将胡元平說的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他知道這小姑娘聰明,卻沒想到她如此的通透,一時間對她的喜歡又增加了幾分。
“屋裏的那個叔叔姓石,叫石正義,你直接叫他石叔叔就行。他是你們新南市的書記,這件事估計瞞不了他。小欣,你介意把剛才說的話跟他再說一遍嗎?”
“不介意。只是……”
寧欣擡眼,朝胡元平露出了一個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胡叔叔,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爸剛去世,家裏只有奶奶和我們兄妹倆。在新南我們也不認識什麽人,沒有什麽根基。
這房子風水好的事兒……叔叔,能不能盡可能的不要告訴太多人?
主要是,我怕被什麽有心人給惦記上,我們保不住這房子。再怎麽說這個家也是爸爸留給我們的唯一遺産,我不想被別人給搶走。”
聽了這話,胡元平的目光冷了冷。
他伸手在寧欣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孩子家不用想那麽多,有大人在呢!什麽根基不根基的,現在是新社會,有郭嘉,有政-府,我看誰敢胡作非為!
你放心,叔叔給你保證,沒人能惦記你家的房子。再說你石叔叔還在新南呢!走,你和我一起去找他,真要有人欺負上門,讓他替你出頭!”
有了胡元平這幾句,壓在寧欣心裏的那塊大石頭忽然間就不見了,她覺得整個人都松快了。
雖然她竭力不去想,可早上冷慧來轉那一圈,要說寧欣心裏沒有一點壓力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剛才她甚至莫名有了一種——冷慧是來查收房子的感覺。
這讓她一早上心情都好不起來。
胡元平的承諾,則讓她的內心瞬間轉陰為晴。
而這時候的冷慧才剛剛走到公交車站。
她的腦子在飛快的運轉,努力将重生後發生的每一件事全都思索了一遍,生怕漏掉一個環節。
她想鬧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為什麽這發展趨勢她看不明白了?
她想的實在是太過于專注,以至于直愣愣的站在大太陽底下也沒注意到。直到一個人在身後拉了她一把。
“哎呦冷同志,你怎麽站在太陽下面,這會中暑的!”一個女人關心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冷慧這才緩過神來。
她定睛一看,眉宇間不易察覺的抽動了一下,身體下意識的就想後退。
好在被她控制住了。
面前這人叫李翠花,是他們紡織廠一個修理工的妻子,之前在廠裏打過照面,卻沒有怎麽說過話。
可上輩子,這一家人卻給冷慧帶去了不小的麻煩。
她從心底厭惡這個女人。
但這會兒,那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冷慧只得努力擠出了一點微笑,疏離的說:“是李嫂子,謝謝啊,我剛才在想事情沒注意。”
她說着,朝站牌下的陰影處走了兩步。
“哎呦,先進就是先進。冷同志,你這下班時間還想着工作啊,真的是這個!”
那女人朝她豎了豎大拇指:“真是值得我們學習。”
被一個比自己大那麽多的人大庭廣衆之下這麽尬誇,冷慧也有點不自在。
她只得放緩了聲線問道:“李嫂子,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聽她這麽問,李翠花頓時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
她又往冷慧跟前湊了湊,有點谄媚的問道:“冷同志,你是先進,和廠領導走得近。那,你有沒有聽說咱紡織廠的房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再分啊?”
冷慧聽了她這話有一瞬間的恍惚。
畢竟她離開已經三十年了,這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早就忘了紡織廠還有分房子這件事了。
不過就算是再忘她也知道,紡織廠分房子根本就沒有他們的份!
她記得要不了多久廠裏因為技術改革會招進來一批有文化懂技術的大學生,有限的幾套房子全部用來當做說好的福利,給了那批人了。
別說像李翠花的男人王二軍,只是廠裏一個剛剛轉正沒有多久的維修工,就連她媽這種在廠裏幹了一輩子,最後還搭上了一只手的人都分不到。
她搖了搖頭:“不知道,沒聽到什麽消息。”
李翠花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淡,然後就開始了滿腹的牢騷。
“唉,這廠裏還讓不讓人活了?有房子不分,難道留着還能下崽兒?像我們家,五口人住二十個平方,這都恨不得要摞起來了……”
她的嘴裏還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冷慧卻想起了曾經的那件事。
她記得自己當年剛剛接手寧家房子沒幾天,這個女人就拖家帶口的死活非要搬到房子裏住。
說是寧父之前答應過要把靠門口那間屋子借給他們家,還找了鄰居作證。
為此讓冷慧頭疼了好一陣子。
想到這兒,冷慧的眼珠子轉了轉,臉上也帶出了幾分同情。
她嘆了口氣,用贊同的口吻附和道:“是啊,李嫂子,可不就是這樣嘛。我們家的房子也不夠住,我哥都快三十的人了,現在還沒自己的房間,連結婚都沒有辦法。”
說到這裏,她目光意有所指的往巷子裏瞟了瞟:“我剛才從裏面過,看到有一戶人家那房子又整齊又排場,也不知道人家怎麽那麽好命?”
聽她這麽說,李翠花就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又朝冷慧跟前移了移,也望向了巷子深處。
她啧了一聲,眼神裏有遮擋不住的貪念。
“那是我們鄰居寧家的房子。可不是好命嘛,那房子現在裏面才住了三個人,可光房間就有十幾間!也不知道他們占那麽多房子有什麽用?晚上睡覺就算是在屋子裏打滾也用不完!”
聽了這話冷慧跟着笑了起來。
然後她用一種不經意的口吻跟着八卦:“這是剛剛退回來的祖宅吧?要是這樣的話,這戶人家的運氣真是不錯。我知道我們那邊也有一家人,雖然按照政-策房子也給他們了,可裏面的住戶死活不搬,結果到現在還不是一直在裏面住着?那家人也沒有辦法。
說起來這房子是還給他們了,可也不能因為這樣,讓別的人家去住馬路吧?鄰居不搬,街道也管不了。
現在可是新社會,要講文明的。總不能強行逼人搬家吧?再說了,那婚姻還有事實婚姻呢,沒準哪天就有了事實房産。真到那時候,這房子到底屬于誰最後還不好說呢!”
冷慧說的這番話都是當初李翠花在背後跟人家說的歪理。
也不知道那時候是誰給她洗的腦,這人愣是憑着這個念頭瘋了一樣和冷慧作對,攪的她那小吃店差點沒能開張。
最後她不得不忍痛又借了好些錢給了李翠花,破財免災。
現在,冷慧又将這些話全都還了回去。
果然,聽了她的話李翠花的精神大振!連臉上那谄媚的表情都收斂了好多。
她的眼睛亮的厲害,裏面閃着精光。甚至連敷衍都懶得和冷慧敷衍了一般,胡亂說了幾句話就急匆匆的往巷子裏走去。
寧欣将之前關于這房子是風水寶地的話又跟石正義他們說了一遍。
石正義心裏還在存疑,莊文霞和林秘書卻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
畢竟他們在這裏已經待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了,而且也确實從中感受到了與衆不同。
石正義內心再存疑他也不會表現出來,這院子可是在新南!
他此刻表現出的,是比胡元平還有莊文霞他們更多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