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休息室內,孟詩平正在混亂的噩夢中掙紮。

先是飛上雲端的快樂,随後就是無窮無盡的墜落。

牧朗清将她捧上天,然後便将她狠狠摔碎。

她痛苦她不甘她……

“夠了。”

孟詩平聽到一個冷淡的聲音。

“這不是你的錯。”

“是誰?”

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女孩。

她穿着短裙,單薄的瓜子臉,赫然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孟詩平震驚道:“你是誰?怎麽會與我長得如此相似?”

女孩:“我就是你,準确的說,是轉世後的你。”

孟詩平腦子亂了,“你是我?轉世?我死了……?”

“你忘了,我倒是全想起來了。”

“因為夫君執意納妾,所以選擇在他們的好日子裏上吊自缢,”現代版孟詩平柔弱的臉上流露出憤怒,“但是你知道自殺的人在地底下投胎有多難嗎?!”

孟詩平:“……”她有種被自己指責的荒誕感。

“在地下排隊那幾百年我可沒閑着,到處打零工,攢了好一筆錢,才投了今天這麽一個好胎,你莫名其妙地又跑出來幹嘛?”

孟詩平滿臉荒謬,“你不就是我嗎?”

“我是你,也不是你,我告訴你,你的悲劇不完全是因為遇人不淑。”

現代版孟詩平道:“都是封建社會的錯。”

孟詩平:“?”

“古代女性社會地位低,又不事生産,完全附庸于男子,他想捧你,你就是塊寶,他不稀罕你了,你就被當成草,這是制度的落後,你身處其中,是很難跳出來看待問題的。”

“坐下,我給你仔細講講。”

孟詩平乖乖坐下。

“牧朗清要娶妾,你很難受,你覺得他騙了你,是不是?”

孟詩平點頭,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他是你唯一的依靠,他騙了你,你就覺得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孟詩平嗚咽出了聲,如果說杜程是能聽懂她的話,那面前的‘她自己’就是完全與她一體。

現代版孟詩平看古代版的自己哭哭啼啼,不禁感嘆,地府投胎真是太不靠譜了,怎麽她愛哭的毛病投胎都改不了?

“但是現代社會不一樣了,”她對‘自己’說,“如果他變心,愛上別的人了,我就跟他分手,結婚了就跟他離婚。”

孟詩平擡起通紅的眼睛,“可……可既已知道終會走到那一步,為何還要陷進去?”

“人總有一天會死,難道就不活了嗎?”

“我依然會認真地去愛一個人,只是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摧毀我愛的能力。”

“我會受傷會痛苦,我也會重新站起來。”

她摸了摸孟詩平臉上的淚,自嘲道:“你在地府可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孟詩平反駁,“你還是為他哭了啊。”

她笑,“那又怎麽樣,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樂在其中?你又怎麽知道他沒有為我流更多眼淚?”

她揪了下孟詩平的鼻子,“想不想試試自己掌控愛情的感覺?”

在孟詩平答出‘好’的那一瞬間,幾百年的記憶瞬間湧入體內。

在地府為孟婆打下手,黃泉路上幫忙指揮交通,給黑白無常擦鈎鎖。

地府打工人的記憶慢慢地充斥在腦海內。

孟詩平覺得自己霎時間得到了升華。

現代的記憶也一并回攏。

她與牧野相識于一場車禍,始于人品,陷于才華,她與牧野的戀愛和她與牧朗清的婚姻是完全不同的。

牧野會為她做的事,牧朗清絕不會去做。

牧朗清從始至終都是那樣高高在上,對她的愛就像‘她’說的那樣,是垂憐,也是施舍,他給幾分,她受幾分,誠惶誠恐感激涕零。

而孟詩平與牧野,即使是分分合合,也從未有過像她那般如墜深淵的痛苦,‘她’的哭,‘她’的笑,都是因為‘她’自己,‘她’很愛自己。

也許‘她’說的是對的。

不是自己的錯。

是封建社會的錯!

“給你一周的時間,好好享受自由的感覺。”

牧野懷裏的孟詩平睜開了眼睛,她看到牧野慌張的神色,腦海中驀然想到:‘她’不再是她了,牧野還會是牧朗清嗎?

“詩平,你別吓我。”牧野顫抖着手想去撫孟詩平的臉卻被孟詩平擋住了手,孟詩平推開他,離開他的懷抱,坐得離牧野很遠,她淡淡道:“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包廂的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社會主義氣息。

謝天地:該說不說,在古牆上,至少,不應該,不合适刷标語。

快現原形的杜程在強烈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睜開了眼睛,對上的卻是一雙熟悉的金色瞳孔。

而金色瞳孔裏只寫滿了兩個字——吃人。

啊,不是,吃妖怪。

“窩……”杜程一張嘴就發現自己嘴瓢了,立即積極主動地掌握自己身體的控制權,臉上的紅字逐漸消退,身體也迅速地回歸了人形,他慢悠悠地打了個酒嗝,仰頭吐泡泡,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謝天地:姬大大的臉色好難看哦。

氣氛有那麽一絲絲尴尬。

“哈哈哈,”謝天地打圓場,“多麽正能量的标語啊,很适合他嘛,我建議我們局裏的妖怪人人都紋一個在身上,與時俱進,吸取革命的力量。”

姬滿齋掃了他一眼。

謝天地的笑聲戛然而止。

謝天地:笑不出來.jpg。

杜程快樂吐泡,兩只眼睛完全眯了起來。

酒是孟詩平先喝的。

架子上的洋酒瓶,蓋子“嘭”地一打開,那股濃烈的香氣撲面而來,杜程當時眼睛就直了。

孟詩平只喝了一口,就辣得受不了。

杜程只喝了一口,就上頭了。

好東西!

比水好喝多了!

絕美飲料。

淘米水次之。

杜程着了迷一樣,把架子上的十幾瓶洋的中的白的紅的全灌進了肚子裏。

喝到最後,他仿佛進入了一個玄妙的世界。

他躺在溫暖的泉水中,水流一陣一陣地沖刷過他的身體,有船緩緩蕩過,一簇簇鮮紅的花随着風輕輕搖晃,特殊的香氣令人沉醉,雪白的蝴蝶在他面前翩跹而過,落下點點白色粉末,他輕輕打了個噴嚏,粉末碎了滿眼。

那如夢似幻的美妙情景,杜程真想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嘩——”一捧涼水潑在臉上,瞬間把他從美妙的夢境裏拉了回來,杜程張了張嘴,舔了舔唇邊的水漬,結結巴巴道,“再、再來點……”

渴啊,不夠喝。

謝天地端着手中的杯子,心想他還是解褲腰帶吧。

那一點點水像引子一樣引出了杜程的幹渴,他睜開眼,又看到了金色的瞳孔,他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姬滿齋的西服。

耳邊傳來類似吸氣的聲音。

杜程大着舌頭,“給我倒水。”

姬滿齋:“松手。”

杜程提高語調,“給我倒水!”

相當霸道。

謝天地:……小妖怪,是你自己不想活的。

姬滿齋神色徹徹底底冷了下來,他對謝天地道:“出去。”

謝天地從這短短兩個字裏品出了無窮肅殺之意,二話沒說就出去了,貼心地把門關上。

就是不知道這一道門對姬滿齋到底有沒有什麽卵用。

房間內,杜程還在拽着姬滿齋的衣領,因為姬滿齋一直不給他倒水,他逐漸忘了這件事,只是定定地看着姬滿齋的瞳孔。

金色的眼睛。

好漂亮。

帽子去除之後,眼前平庸的五官忽然起了變化,變得與那雙金色的眼睛相匹配了起來,是人間不可能存在的美色。

杜程看呆了。

雙指為劍,攜帶雷霆之勢直直地點向小妖怪的眉心。

“你真好看。”

【“你真好看。”

開了靈智的稚嫩妖精歡天喜地,張口就是沒規沒矩的天真爛漫,他該叱責的,卻只是一笑,從此一路放任,萬劫不複。】

罡風在眉心猛地頓住,空中刀刃般散開,“嘭”的一聲炸碎了邊上的玻璃。

小妖怪無知無覺,不知自己剛才從怎樣的危險中逃生了,他皺了皺鼻子,雙手放開了姬滿齋的衣領,喃喃道:“好渴。”

姬滿齋定定不動,反手抓了杜程的衣領,仔仔細細地看杜程的臉。

他的記憶裏殘存的只有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孔和清晰分明的鮮紅,還有漫天的桃花。

還有他的名字。

曲觞。

其餘的,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刻在身體裏的本能。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封印對他的作用越來越小,再這樣下去,他必将成為人世間的禍患。

小妖怪渴得不行,從姬滿齋的胳膊下爬出去,閉着眼睛往衛生間搖搖晃晃地往衛生間走。

在痛飲馬桶水之前,杜程被姬滿齋從衛生間裏又拎了出來。

“我……”

渴字沒有說出來,嘴唇被靠近的水杯吸引,杜程埋頭吸水,吸完一杯,“還要。”

姬滿齋單手拎着杜程的後領,杜程醉是醉了,臉還是白白淨淨,只是眯着眼,笑嘻嘻的,嘴角酒窩若隐若現。

他不怕他。

無論是醉了還是醒着,都不怕他。

姬滿齋松開手,杜程往下墜入他的臂膀,杜程在模糊中聽到溫柔至極的聲音。

“曲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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