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天吶, 大師捉個鬼,怎麽把自己嫁出去了, 所以今天早上起床沒看見大師,是因為大師忙着出嫁了嗎,要是大師嫁給山神,那我們豈不就是山神親家了,到時候這群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村民,應該就不會對我們怎麽樣了吧?”

張誠張大嘴巴喃喃自語:“沒想到大師裝扮起來這麽好看, 山神肯定喜歡,就是大師這麽兇,不知道山神能不能受的了,到時候該不會悔婚吧。”

蕭譽瞥了張誠一眼,只覺得被鬼怪震碎了三觀之後,這位救援隊隊長的腦子就好像有個那什麽大病。

婚車上的楚玥顯然也注意到了下方的兩人,她甚至頗有心情地沖着兩人揮了揮手。

豔麗的鳳冠腥紅長裙,黑發黑眼還有黑的唇, 一撇而過時眼角流轉的黑色淚痣, 那擡起手揮動時慵懶尊貴的氣質,因為濃黑的重妝和衣服, 顯得如鬼魅般誘惑的笑容。

一時間蕭譽和張誠都有些恍惚, 像是踏破了時間和空間, 又像是穿回到千年之前,在黃泉鬼境之中, 目睹了一場腐朽而盛大的婚禮, 親眼見證着豔冽鬼魅的黑暗新娘,乘坐着幽冥婚車,自漆黑的夜空中飛掠而去。

如果不是他們心知肚明婚車上坐着的是大師, 他們真的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名符其實的鬼新娘。

是誰想出來把大師嫁給山神的,真是太他喵的有才了。

楚玥的婚車已經遠去了,村民們也結束了跪拜,再次虎視眈眈不懷好意地圍了上來,陰森森的笑容面對着蕭譽和張誠。

張誠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現在怎麽辦啊,早知道剛才就跑了。”

都怪他們冷不丁看到大師穿嫁衣被震住了,現在好了吧,想走都不好走了。

蕭譽的臉色卻有些古怪,他猶豫了一下斷斷續續地道:“大師……讓我們……嗯,束手就擒。”

張誠:“???”

“對不起蕭總,你确定這不是你臆想出來的?”畢竟剛才大師就這麽從他們頭頂飛過去了,也根本來不及跟他們說話啊。

蕭譽搖了搖頭,握緊了手中的木偶傀儡。

就在剛才楚玥揮手的一瞬間,當着這麽多跪拜低頭的村民的面,她直接将一樣東西扔到了蕭譽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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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裹着一張黃符,扔過來的速度又快,張誠就忙着驚訝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作。

等到蕭譽本能地攥住了那東西以後,黃符在他手中燒成灰,他聽到楚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劇組女孩子們的下落我已經找到了,你們去找劇組其他人,跟着村民一起走,這個傀儡就是林小姐,必要的時候我會通過林小姐和你聯系,蕭總,你可看管好了,不然老婆就丢了。”

蕭譽當下就緊張地握進了木偶傀儡,将傀儡小心地放在了襯衣內兜。

也許是太過緊張,又或許是環境太詭異恐怖,蕭譽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張誠,而是選擇瞞了下來。

此時村民舉着鋤頭威脅地靠過來,蕭譽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拼死反抗,而是任由村民抓住了他,将他捆了個結實。

張誠本來還想說什麽,但是看到蕭譽都老老實實被捆了,他自覺一個人孤掌難鳴,便也老老實實地跟着蕭譽一起,被村民們威脅着帶到了一處山洞中。

進了山洞後,張誠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蕭譽也無比錯愕。

只見山洞裏懸吊着一個又一個的麻繩,麻繩上拴着一個又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人,這些人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吊在山洞裏,面色驚恐地掙紮着,正是消失了許久的劇組衆人。

看着張誠和蕭譽,光着屁股的劇組衆人拼命嗚咽,晃的繩子一蕩一蕩的,白花花的一片人肉,頗有些辣眼睛,還好大家都是男人,看也就看了。

“這兩個人怎麽辦,也洗幹淨晾着?”村民們将他們逼進來後,留下了兩個人看守,那兩個村民上下打量着張誠和蕭譽,其中一個村民詢問道。

蕭譽沉下了臉,思考着脫身的辦法,他不能讓這裏的人看到裝着林菱的木偶傀儡。

“來不及了,新娘已經送過去了,祭神盛宴馬上就要開始了,別洗了,直接叉起來送到祭神盛宴吧,我看這兩個人也挺幹淨的,少洗一兩個,山神大人也不會在意的。”

兩個村民商量了一會兒,就敲定了怎麽處理這群人,什麽開膛破肚、清洗腸肚、割頭放血……

把劇組衆人聽的面如土色。

……

山神花車直接載着楚玥朝黑山飛去,到了黑山面前花車也沒有半刻停頓,直接沖着黑山飛了過去。

楚玥驚詫地挑了挑眉,彎了彎眼睛:“哦,豁,有意思。”

她纖長的指甲也塗上了死亡朋克風的黑色,手指便白的驚人,此時靠在黑骨搭建的花車上,下巴懶懶地依着手背。

點染了黑色淚痣的眼角,拉長了長長黑色眼影冰冷而又魅惑的眼,襯托着白的手臂,精致豔麗到極致的臉,還有被妝容點綴的邪惡風流的笑,便如最極致的黑暗中綻放的死亡之花,瞬間燒起人類最癫狂混亂的情緒,只想被她的死亡之手親吻,堕入深深的泥淖之中。

雖然迎送花車的都是山神的附庸鬼物,只渴求着人類的血與肉,可是此時此刻,也依然被花車上的楚玥震驚的失神。

有那麽一瞬間,送花車的鬼物們覺得,他們迎接的不是山神的新娘,而是能與神并肩的,從死亡地獄中盛開的,獨一無二的黑色曼陀羅,是神靈身側同樣蔑視萬物,令衆鬼匍匐的黑暗女君。

他們送進去的真是神靈的祭品,而不是另一個危險之極的人物嗎?

在山神花車沒入黑山的一瞬間,那群送親的鬼物也忍不住動搖疑惑起來。

楚玥原本以為黑山就是邪神,是一個活物,所謂的送祭,就是讓黑山吞噬祭品,卻沒想到黑山中居然存在着空間。

花車沒入黑山的一瞬間,像是穿破了什麽屏障,楚玥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與占城村落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是一個類似于宮殿的地方,高大的黑色建築直聳入天,仰頭看都看不到建築的頂端,巨大的黑色石柱撐起了宮殿,宮殿的頂上雕梁畫棟。

這裏恢弘寬闊卻也黑暗陰森,花車落在宮殿中的時候,宮殿裏靜悄悄的,死寂如同蛛絲将人纏縛,讓人窒息壓抑、恐懼絕望。

大殿的正中央,安安靜靜地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材,巨大的黑色棺材如同奢華的婚床,散發着陰森不詳的氣息。

楚玥走到棺材前猶豫了一下,直接擡手一推,朝棺材裏看去。

棺材裏竟然躺着一個十足俊美的男人,俊美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或許用漂亮更為合适一些。

他雖然閉着眼睛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材裏,但依然可以看出他若是睜開眼,該是何等的驚豔。

他的眉如刀裁墨染,緊閉的眼睑上塗抹着勾起的黑色,雖然眼睛緊緊閉着,但眼角被那抹黑色清晰地勾勒出一點弧度,讓他哪怕閉着眼都透出一股子邪氣妖異,他眼角也點綴着一顆黑色淚痣,這抹淚痣點綴着他的邪氣,讓他的邪氣透出點幽魅來。

他的唇也被點染上黑色,男人上妝很容易顯得娘,黑色則更是怪異,可落在他臉上,卻是一中讓人震驚心跳的邪和煞。

那股子震人心魄的邪煞氣質混合着他的漂亮,讓他如同十萬陰幽之地,悄無聲息蜿蜒盤旋而出的,吞噬萬物的黑色蓮花。

他頭頂是象征着權勢的冕旒,冰冷的玉色珠子細密地落在他面頰上,與他黑色的妝容,妖魅漂亮的臉互相映襯,冷與豔、冰與邪,極致的色彩渲染沖撞,足以沖擊的人神智模糊。

他的黑色繁複婚服,婚服上繡着綿密的金銀絲線,絲線繪制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寬大的袍服層層疊疊地在棺木中鋪展開,如棺中豔鬼水中妖魅,又一如黑暗地獄中浮蕩的嗜血黑蓮。

這就是黑山山神?

楚玥擰眉打量了棺材裏的人半晌,覺得對方莫名有點臉熟,同時她感知到對方已然腐朽,就算是神也是隕落的神靈了。

就是這個隕落的神靈包庇了黑山這樣罪惡的存在,讓黑山的村民成為罪孽的傀儡,利用人類血肉供養黑山,維持着黑山的存在,甚至還要吞噬整個占城?

楚玥一時間有些無法判斷,若是要離開黑山困境,需要對付黑山山神。

但是這個黑山山神已經隕落了,他腐朽的神身躺在黑色的棺木中,楚玥也沒有辦法再殺死對方一次了。

這群村民迷惑路人,貢獻血食供養黑山神靈,難道是為了喚醒複活他?

可也不大像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沒有被複活的神靈,是沒有辦法庇護村民的,更沒有辦法做出如時間循環、表裏世界這中等級的靈異現象的。

楚玥一時間竟然感到了棘手,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伸手動一動神靈腐朽的身軀時,大殿裏突然響起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吉時到了,該入洞房了。”

接着楚玥就感到一股巨力襲來,那股巨力在她沒有防備的時候,一把将她推進棺材裏。

接着咯噔一聲,黑色巨棺直接合了起來,楚玥被迫躺在了黑衣的山神身邊,對方冰涼而又獨特的腐朽香味傳來,楚玥直接氣笑了。

所以山神也需要沖喜嗎?

還是這群村民覺得,定期給山神舉辦沖喜婚禮,時不時送個沖喜娘子進來,就可以讓腐朽的山神複活了?

楚玥冷呵一聲,直接擡手拍碎了棺材。

……

楚玥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雕梁畫棟的寝宮中,到處都是張燈結彩,貼滿了紅色的喜字。

寝宮的四周點滿了龍鳳蠟燭,金色的燭淚滴落在玉做的托盤中,鲛人絲織的幔帳垂下來,北海的明珠串成串挂在房梁上,到處顯出一中低調的奢華來。

楚玥自己則依然穿着那身豔冽繁複的嫁衣,她坐在千年紅木打造的拔步床上,鳳冠垂下的金珠遮住了她的目光。

“你……你就是我的新娘嗎?”

楚玥轉過頭,就看見穿着威嚴繁複黑色婚服的男人坐在旁邊,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臉蛋嫩的還生着絨毛,漂亮的像是一尊玉雕,濃墨般的眉眼,長長的睫毛翹翹的,蝶翼似得撲扇着,大大的亮亮的眼睛,眼角一點淚痣搖曳生輝。

玉珠做成的冕旒垂下來,遮住了他帶了點天真秾麗的眉眼,半遮不遮的效果,反而讓人更加想要撥開玉珠,仔細品評他如墨畫染的容顏,對方的衣着容貌與之前棺材裏躺着的黑山山神完全一樣,只是沒有棺木裏那個山神的邪氣,反而顯得純真年幼善良。

瞧見楚玥扭頭看過來,男人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他嚅喏着,怯怯地用大大的眼睛打量楚玥的神色,帶了幾分讨好地道:“他們說要給我娶個新娘,你就是我的新娘啊,你真的好漂亮啊。”

楚玥沒有搭理對方,而是站起來四處打量寝宮的環境。

男人見狀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搭讪:“你……你別生氣啊,你是不是不願意啊。”

寝宮裏沒有奇怪的地方,那奇怪的就是這個理應逝去的神靈了。

楚玥豁地回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對方。

男人吓了一跳,瞧見楚玥逼近,他連耳根都紅透了,手足無措地退後。

“我?我是不是你難道不清楚,更何況你之前已經娶了那麽多任新娘了,怎麽了,還不滿足嗎,山神大人?”

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受傷,他垂下頭,任由楚玥逼視自己哆哆追問,他悶悶地道:“對不起,新娘,是我太沒用了。”

楚玥正疑惑男人為什麽這麽說的時候,寝宮外面突然傳來了咚咚咚咚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如同鼓點,讓人心跳加速血脈噴張,與此同時伴随着腳步聲的,還有無形的森冷陰暗,鋪天蓋地地兜頭壓下,巨網一般地叫人無路可逃,只能做籠中垂死掙紮的獵物。

年幼的山神臉色一下子變了,他臉色慘白嘴唇也泛白,眼底滿是驚恐害怕。

他拽着楚玥,拉扯着楚玥往角落裏走,試圖将楚玥塞進幔布後面。

“你……你先躲起來,我想辦法對付他,等我纏住他的時候,你再趕緊想辦法逃走。”

明明山神自己也怕的要死,卻偏偏要想辦法給楚玥争取逃命的機會。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新娘嗎,那些新娘是他們要我娶回來滿足他的,他會殺了你的,你快走,你有辦法逃走就不要回來。”

楚玥被山神按頭往幔布後塞,臉上俱是無語。

好好的一個恐怖山村,弄個沖喜新娘就算了,居然還有替娶情節,這追流行狗血真是半點不落俗套啊。

見小兔子山神還在試圖把自己往衣服簍子裏藏,楚玥終于忍無可忍地一把拂開了對方。

年幼的山神愣愣地看着楚玥,不明白楚玥想要幹什麽在幹什麽,他焦急地勸:“那東西就快要進來了,你趕緊走啊,我沒有騙你,他真的會吃了你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吃送來的新娘子了。”

楚玥看了山神一眼:“你要是害怕,就先自己藏起來吧。”

楚玥本來就畫着濃妝氣勢很足,這一眼看過去,直接把小山神看的愣在了當場,紅透了臉,小山神的眼神也飄忽了。

等到小山神回過神還想要再勸的時候,楚玥已經呼啦一下拉開了寝殿的大門。

沉重的鑲金嵌玉的寝宮大門一下子被楚玥拉開了,站在外面的東西也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吓了一跳,直接停滞在了原處。

那是一團不可名狀的黑乎乎東西,沒有具體的形狀也沒有具體的模樣,只是一團凝聚着最邪惡恐怖的黑暗,它便如同比阿鼻地獄還要邪惡的深淵,只要對視一眼就能讓人墜入瘋狂的永夜。

它沒有鼻子沒有眼睛,流水一樣地晃動着流淌着,膨開的霧氣讓他顯得有無限大,編織着讓人無法逃脫的絕望,它從寝殿外一下子就晃進了寝殿內,瞬間就逼近了楚玥,一副要直接把楚玥吞噬的模樣。

小山神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原本害怕到發抖,可此時卻漲紅了臉沖了過去,閉着眼睛朝那不可名狀抽打:“你滾啊,滾啊,不準你欺負她,不準你吃他,你這個惡心的下三濫的玩意,你從我的寝殿滾出去啊!”

他把自己頭上的冕旒都抽下來了,墨色的長發披散了滿身,襯得那張漂亮的臉蛋越發幼稚,玉似得臉漲的通紅,漂亮的大眼睛中寫滿了恐懼憤怒,因為抽打的太過激烈,黑色的婚服領子散開了,冕旒上價值連城的玉珠也碎了滿地。

黑色的不可名狀憤怒地膨脹了更大了,朝着小山神鋪天蓋地地裹去,小山神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被吞噬被侵占,到了最後失去自我的熟悉感覺沒有再來,反而聽到一聲低沉的充滿污染性的嘶吼聲。

小山神錯愕地睜開眼,就見他穿着鳳冠霞帔的美豔新娘,手握着一柄泛着冷光的細劍,橫劍攔住了那團髒污的東西,而他則被新娘拽着領子直接扯到了身後,被他的新娘保護了起來。

小山神的眼神一下子軟了,崇拜地看着楚玥劍斬怪物,眼睛裏波光蕩漾。

黑色的東西徹底被激怒了,它越脹越大,像是想要對付小山神那樣,直接包裹住楚玥。

“新娘姐姐,你小心,它會污染接觸的任何東西,連我的神體都沒有辦法阻擋它,我的神格也已經被它污染了!”

小山神緊張地警告着楚玥。

楚玥用力一推,直接把小山神推到了寝宮深處,小山神撞飛到了寝床上,擁着雪緞被褥害怕地看着這一幕,他一雙清透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錯不錯地緊緊盯着楚玥。

推走了小山神後,楚玥也直接迎上了那團黑黑的東西,也不知道這玩意到底是怎麽形成的,但是可以感知到對方凝聚着無盡的惡意與黑暗,恐怖和混亂是它身體的組成部分,它流轉過的地方,萬物皆被污染,墜入不可超生的恐怖循環。

楚玥目光也變得冰冷銳利起來,對方是她自下山以來碰到的最強勁的對手,它既不是鬼物也不是神靈,就是一團混沌惡意組成的怪物。

握着泛着熒光的桃木劍,楚玥縱身迎了上去。

她與黑暗糾纏在一起,奢華繁複的鳳冠随着動作晃動,金珠翡翠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越動聽的彈奏,她腥紅的鳳凰拖尾嫁衣在半空飛舞,冰冷的眼、冰冷的容顏還有冰冷的玉白長劍,卻如皚皚白雪冷冷高山。

那一刻她如劍斬天下妖魔的神靈,冰姿玉容絕豔風華深深地刻在小山神腦海中。

桃木劍化成刺目白光,楚玥也在白光中漸漸消融,她仿佛随着桃木劍一起,化成清風化成明月,化成這萬千山河的山川河流,她是萬物,萬物也是她,她是那柄斬斷黑暗刺穿穹蒼的劍。

黑影在劍光中被絞碎,困住楚玥的山神神殿也開始垮塌,如同被推翻的多米諾骨牌一般,從寝殿的最中央開始向四周消融。

小山神驚訝跑過來的身影也漸漸消融了,迎着對方錯愕的眼神,楚玥心底竟然升起一絲憐憫。

這不過是個幼年的神靈,尚且還沒有來得及成長,便已經被迫隕落了。

殘留在這裏的,不過是一絲未來得及消散的神魂。

黑山的村民從頭到尾祭祀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山神,而是一只鵲巢鸠占的怪物。

那只怪物不知道為何霸占了山神的神殿,侵占了山神殘留的神格,甚至試圖吞噬山神的神魂,讓生而有靈的黑山化成了罪惡的源頭。

也不知道是村民的惡念滋生了怪物,還是怪物的出現滋生了村民畸形的欲·望。

懷着這樣的疑惑,楚玥從黑山中破山而出,此時她身上的鳳冠霞帔已經全部消散,又重新換回了那身清爽幹淨的藍色長衣,她站在黑山的山頂上朝下看去,黑山腳下的村子被她盡收眼底。

祠堂裏的女孩子們躲在驅魔陣中瑟瑟發抖,嬰鬼和女鬼們順着祠堂朝外爬,一邊爬一邊撕扯着路過的村民,唯有經過驅魔陣法的時候才避讓一些。

另一邊蕭譽利用符咒掙脫了繩索,他和張誠兩個人打暈了值守的村民,将光着身體的劇組人一個個放下來來,這群劇組的人也顧不上社死了,胡亂從村民身上撕掉個布潦草裹了一下,一群人就開始倉皇逃竄。

與此同時神殿坍塌的後果顯露出來了,黑山從內到外地崩塌了,山腳下的村子也震動了起來,村民們都停止了動作張大了嘴巴看向了崩塌的黑山。

那只被楚玥砍碎的黑色怪物從黑山內部冒出來,胡亂地拼湊在了一起,遮天蔽日的黑暗降臨,村民們全都驚恐地跪倒在地喃喃拜服。

黑色的怪物發出了充滿污染性的呓語,凡是聽到怪物呓語的村民們,都表情痛苦地慘嚎了起來,他們身上的人皮紛紛剝落,變成了一個個筋肉糾結的血紅色怪物,這群怪物握着鋤頭大刀,三角形的腦袋四處逡巡着,野獸似得朝楚玥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與此同時山後那條看不清楚顏色的河流也咕咚咕咚地響了起來,一條條紅色的魚跳上了河,邪惡的魚眼睛盯着岸上的人,嘴裏森森牙齒還滲着血絲,仔細看看那哪裏是魚,分明是一個個溺死的女嬰。

女鬼、嬰鬼、女嬰魚還有血紅色的怪物村民,它們在黑色怪物的呓語中,齊齊地朝黑色怪物聚集,黑色怪物的四肢不停地霧化蔓延,開始向村落外滲透,這時就連占城的居民,也如同傀儡一般地齊齊朝村落湧來。

蕭譽和張誠帶着劇組的人倉皇地尋找着安全的地方,地上的兩具村民的屍體在黑色怪物出現的時候發生了異化。

兩具三角頭的血肉怪物從村民身體上站了起來,揮着斧頭就沖着劇組的人沖去。

劇組的人瞬間尖叫起來,蕭譽咬牙撿起地上的棍子就抽向血肉怪物,那棍子原本是用來捆他們這些祭品的,如今正好拿來對付異化的村民。

然而被黑色怪物污染的異化村民力大無窮,根本不懼怕棍子的打擊,一把抓住了劇組的導演。

導演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根本經不起折騰,被血肉怪物的村民一抓,咯咯地翻着白眼。

“放開他!”

蕭譽冷着臉,趁着怪物村民不注意,一棍子搗在村民眼睛上,村民怪叫着松開手,被激怒的村民揮着斧頭劈向蕭譽的腦袋。

眼見蕭譽就要被斧頭劈中,他胸口突然光芒大盛,承載着林菱魂魄的木偶傀儡飛了出來,直接迎上了村民的斧頭。

“林菱!”

村民一斧頭劈到了木偶傀儡上,林菱的魂魄浮現出來,同驚訝的劇組衆人面面相觑。

蕭譽驚慌失措,一把接住了跌落的木偶傀儡,好在傀儡并沒有破碎,是楚玥留下的符咒護住了林菱。

“快走。”

張誠朝着衆人大喊,因為村民被林菱擋了一下,給劇組衆人迎來了時間,劇組衆人趕緊慌忙地跟上了張誠。

“我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可以暫時躲避一下,我帶你們過去。”

情況危急,衆人沒有多想,跟着張誠急匆匆朝山裏跑。

然而越跑越黑,越跑越暗,蕭譽最先警覺地停下腳步:“張誠,你要帶我們去哪裏?”

幽暗的山洞外,張誠眉宇透出了森冷陰寒:“蕭總,我這是要救你們活命呀!”

跟着楚玥見識過一番,蕭譽的警覺心早已經非比尋常,他連連後退兩步,防備地看向張誠:“你是鬼,張誠,你也早就死在黑山村落了。”

“哎呀,被你發現了。”張誠也不僞裝了,他臉色變得可怕起來,身上濕噠噠地滴着水,幽幽地道:“是啊,我早就死了,不過不是死在村落裏,而是死在救援的路上,那天我救那個學生的時候,被他拉着,一起泡在水裏的,跟我一起來救援的隊員們,沒有一個從水坑裏爬出來的,我們都被留在黑風山了。”

迷糊的劇組衆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以為安全可靠的同伴竟然是隐藏的鬼,劇組衆人連驚帶吓,連滾帶爬地跑到了蕭譽身後。

然而已經晚了,随着張誠帶着濕氣的腳步聲響起,他們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冰冷,周圍的空氣也越來越少,仿佛溺在了水裏似得,拼命掙紮的衆人勉強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竟然身處水坑之中,而周圍飄着的,都是泡發了的屍體,那些屍體居然還有幾分眼熟,其中一個人正是張誠。

女鬼、嬰鬼、女嬰魚還有怪物村民、傀儡居民在黑暗怪物的指揮下圍堵向了楚玥,這樣盛大的場面就算是當世頂級的天師也要面色微變。

然而楚玥只是立在半空,她站在黑山碎裂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一幕。

“你說你是神,那就讓你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正神吧。”

楚玥的眼眸是無盡的冰冷,她睥睨地瞧着黑暗混沌的怪物,嘴角勾起了冰冷而輕蔑的笑容。

黑暗怪物被激怒了,指揮着下方的魑魅魍魉發起進攻,面對着這樣可怖的一幕,楚玥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祖師爺,請來。”

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咒語,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念頭,一道刺目的金光從天而降,對着楚玥頭頂當頭灌下。

下一秒楚玥的身體拔高變大,她如鋪天蓋地的黑暗怪物一般,化成了一尊泛着清冷光輝的神祇,她立于天地之間,黑暗的怪物在她神性的眸子中無從遁形。

她是清風、她是明月、她是這世間萬法規則。

她是天、她是地、她是這天地不可更改的意志。

她的身體化成了天地五行,天地的意志化成了她手中長劍,她向着黑暗劈下,無邊的憤怒化成雷霆火焰,燃燒一切罪孽。

黑暗的怪物四分五裂,在最純粹光明的力量下煙消雲散,黑山充滿罪孽的村落被遺為平地。

那條溺死了無數女嬰的河流幹涸了,鎮壓着嬰鬼和女鬼的祠堂坍塌了,埋藏着罪惡的棺木崩裂化灰,黑山和村落之間組成的罪孽供養期待也徹底化為烏有。

楚玥從高高的天空落了下來。

金光消散後,她變回了正常的人類,她依在黑山的殘垣斷壁上喘息,唇角溢出鮮血,細長瑩白的桃木劍跌落塵埃發出脆響,楚玥卻沒有力氣去看。

失去了黑暗怪物控制的嬰鬼、女嬰等物失控了,它們蠕動着朝楚玥爬去,楚玥懶得去看,只是靠着神殿的斷柱休息。

然而下一秒,這群怪物卻發生了內杠,嬰鬼攔住了溺死化魚的女嬰鬼,女鬼們撕碎了撲過來的村民和傀儡居民。

這動靜終于吸引了楚玥的注意,楚玥驚訝地看了過去。

女鬼們和嬰鬼解決了其他的怪物,它們齊齊看向了楚玥,空洞可怖的黑眼珠子靜靜地凝視着楚玥,接着它們都咧嘴笑了。

那笑容很醜很醜,卻也很真很真。

下一秒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悲鳴聲傳來,女鬼和嬰鬼們飛上了天空,接着如同煙花爆炸般的效果,她們染滿的腥臭的魂魄轟地炸裂,化成了漫天的熒光。

熒光中一個個面容或清秀或普通的女人,還有肢體殘疾卻純真的嬰兒朝着楚玥笑。

然後她們消散了。

楚玥伸出手,熒光落在她的手心,融化了,楚玥也微微地勾起唇角笑了。

“何必說謝謝。”她合攏掌心:“你們承受了這樣的痛苦無法解脫,尋求解脫也只能魂飛魄散,你們又何曾對不起過別人。”

突然而來的鬼哭狼嚎打破了悲烈的氛圍,蕭譽捧着木偶傀儡哭爹喊娘地沖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一串光屁股的劇組人。

“大師,救命啊,大師,求求你救救林菱啊,林菱她碎了,碎了。”

楚玥擡起手,頗覺辣眼睛地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捂住了眼睛。

接受邪惡祭祀的黑山消融了,劇組一行也終于從黑山裏世界中走了出來,他們從堆滿了黃沙的破敗村子的菜地裏扒拉出了自己的肉身,一個一個都一臉菜色地拖着自己的肉身,跟着楚玥在占城修養,眼巴巴地等着大師養好身體給他們還魂。

也不知道是劇組的人幸運又或者是不幸,他們因為出色的容貌被村民們看中當祭品,魂魄被村民們拖入了裏世界,肉身留在了外界還被很好地腌制起來,這才等到楚玥的救援,不至于跟張誠陳松還有那些學生一樣,莫名其妙死在黑風山,魂魄也被困在黑風山上。

黑風山就是黑山的表世界,那一片地方乃至于占城,早已經被黑山中的怪物無聲無息地侵蝕污染了,以黑山出現為界,怪異的人臉黑山出現的時候,就是村子進入了裏世界。

裏世界中的村民因為供奉邪化的黑山山神,也就是那個侵占了山神神位的怪物,長生不死永葆青春,他們永遠都是身強力壯的壯年,在裏世界中也是活人的姿态。

但實際上他們通過信奉邪神維護的肉身,只能在裏世界裏使用,不過是欺騙一般的長生不老罷了。

黑山裏世界之外的表世界,這群村民則是不人不鬼的狀态,永遠重複着當年的一切,和誤入黑風山而死的人一起,進行着永無止境的時間循環,這中長生不死,也不知道是詛咒還是神賜了。

當年的黑山接受着村民的祭拜,誕生了一個新生的神靈,神靈的力量還很弱,無法很好地完成庇護和神賜,但每一次祂都盡心盡力。

可村民們的欲望卻越來越膨脹,不知道哪一天開始,他們妄想着不勞而獲長生不死永遠健康長壽,這畸形的念頭和欲望開始滋生蔓延,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人先開始的,也不知道是誰想到的辦法,他們把生出的女孩扔進山後的河裏,不健康的嬰兒塞進壇子裏,只有健康的男嬰才得以留存。

或許最開始只是源于樸素的重男輕女,只想要最健康的男孩,但是慢慢地村子裏發現,女人的屍骨可以鎮壓壇子裏的嬰靈,它們互相牽制,溺死了大量女嬰的河流哺乳山村,裝着女人的棺材沉河也可以安撫溺死的女嬰,這些嬰兒、女人給山神輸入力量,讓山神變得強大,也讓村子裏的人更健康長壽。

接着事情開始一發不可收拾,村民們先是大量地扔孩子,然後他們不滿足,囚禁女人不停地生孩子,女人不夠了,他們拐騙外面的女人進村,或者買或者拐或者搶,後來都不夠了,他們開始将黑山的信息散布出去,用黑山引誘無知的人來旅游來調查。

陳松和陳松父親看到的古墓,其實都是黑山神殿的一角,因為村民貪欲被污染的山神逐漸隕落,一個邪神從山神的屍身上誕生,它朝外界伸出觸角,編織出巨大的蛛網,将獵物誘騙進黑山村落,慢慢地吞噬着一切。

楚玥坐在占城簡陋的賓館裏,把玩着手心的黑色雕像。

那雕像漆黑無比,五官陰森可怖,猛一看有些像黑色怪物和黑山的結合體。

這是那天她離開黑山時,黑山神殿的殘垣斷壁中,身體已經半透明,快要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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