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希莫然
藤堂律疲憊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伴,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帶不知道是汗水還是因為森林的濕氣太重而産生的露水。他叫希莫然,是在雇傭兵裏唯一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雖然他平時話不多,但是可能因為藤堂律跟他是同齡人兩個人也就相對的親近一些。聽希莫然簡單的提起過他的身世,他是個孤兒,在孤兒院裏長大。有一天是一個男人将他帶出了孤兒院,可是沒過多久那個男人就把他送到了這裏。藤堂律清晰的記得希莫然當時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淡,但是眼睛裏的犀利讓人心寒,大概他恨透了那個男人吧。的确這裏不是人能呆得住的地方,在這裏受傷和死亡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沒有人會在意你。他親眼目睹了因為無法忍受殘酷負荷量過重的訓練而突然暴斃的同伴,那些所謂的長官也只是擡手讓手下的人把屍體擡出去埋了而已,就像處理一具動物的屍體那麽簡單。因為來到這裏的人大多不是犯過重罪無家可歸,要麽就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他們無牽無挂,沒有人會在意他們死在哪裏了。然而,他自己也是。
已經在這片森林裏迷失了幾天?藤堂律望着長滿參天大樹郁郁蔥蔥的草叢、灌木叢有點絕望。來到雇傭兵訓練營地已經有一年的時間,接受的訓練也是沒有人性化的。為了能讓他們在各種惡劣的壞境下生存下來,魔鬼式的訓練讓他們到野外獨自尋求活下來的方式。發放的野外求生工具也不過只有一把匕首,火種和一水壺的水。沒有食物,食物要他們自己在這片森林尋找,想辦法捕捉獵物。因為連續的幾天下雨,天上沒有星星,找不到北極星他們也找不出離開這片森林的辦法。大樹遮擋住了天空,雖然今天沒有下雨但也是黑蒙蒙的一片,不知道現在是早上、下午、還是晚上。藤堂律拖着異常沉重的身體勉強擡起步子向前走着,而身邊的希莫然也是呼吸越來越凝重,身體恐怕也是已經到了極限。
忽然身後傳來異響,在這個野獸經常出沒的森林裏藤堂律格外的警惕。他猛地回頭卻只是看到希莫然靠着大樹坐着,他擡手将自己濕漉漉的頭發攏到後面仰望着只能看到大樹的天空依舊是表情淡然。
“走不動了。”
藤堂律走到他的身邊同樣坐下喘息着“那就歇一會吧。”他自己也累壞了。
“在這樣下去,我們會死吧。”
希莫然的口氣輕松平淡,讓藤堂律以為他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過正因為他不畏懼死亡藤堂律的心情才沒有那麽沉重,試想如果他的同伴現在因為害怕死亡而在他身邊大嚷大叫恐怕連他自己都會感覺到恐懼,死亡這種恐懼的傳染力是很大的,它會在你毫無預知的情況下侵入你的腦神經。他曾經看到過因為對死亡過于恐懼而自殘的人,本來他們是想以痛苦來壓制住心中的黑暗,卻最終将自己推向了不歸路。
藤堂律忽然大笑,靠着大樹一聲接着一聲。希莫然靜靜的望着他,沒有驚訝,也沒有開口說話。希莫然的冷靜讓藤堂律感覺到了壓抑,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死神的逼近。而他們,不過是坐在這裏等死罷了。心中不甘心又憤怒,為那未能實現的承諾。那個人,不知道怎麽樣了。他從沒有來看過他,在與世隔絕的這裏一點消息都得不到。他有時候想,藤堂鳳是不是已經放棄他了,所以把他丢在這裏不聞不問。這就是他的報複嗎?如果不是他親手在自己身上制造的傷害,那對自己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如果這是藤堂鳳想做的,那麽自己就這樣死在這裏也不錯吧。
“你也被這個世界抛棄了嗎?”希莫然問。
笑聲戛然而止,藤堂律的臉上帶着苦澀“或許吧。沒有親人,被心中最重視的那個人送到這裏。我,被遺棄了吧?”
藤堂律擡手五指張開的對着天空像是問希莫然又像是問自己,從指縫間除了看見絕望什麽都看不到。他無力的将手握成拳頭,好想對着天空一聲吶喊。把他的思念,愛意穿過海洋,越過山川帶到藤堂鳳那裏。
希莫然站起身腳下踩着厚厚的一層落葉走到藤堂律的面前沖他伸出手“站起來,你想活着回到他的身邊吧。”
——活着回來,這是主人的命令。
腦海中猛地浮現出藤堂鳳的話,望着希莫然靜谧的眼睛他大徹大悟。是啊是啊,想回到他的身邊。即使現在無法回去,也要做到活着。只有活着,才有見到他的那天。現在唯一能實現的諾言也只有活下去,他對管家發過誓要待在藤堂鳳的身邊。他還要帶着藤堂家卷土重來,這些他還沒有做到怎麽可以輕易放棄。藤堂律伸出手搭在希莫然的手上,希莫然稍微使力就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望着前方的路,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跟希莫然相互扶持,不知道度過了幾天,終于看到了營地。這天,他無可壓抑的對希莫然感激的說“謝謝,謝謝你。”
希莫然甩甩手徑直朝休息的地方走去,臨走前他留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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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支撐着你活下去的信念,而我沒有。我羨慕你,藤堂律。”
在自己的房間裏希莫然沖刷着一直沒洗澡占滿泥濘的身體,漸漸的原本白皙卻被太陽暴曬成蜜色的肌-膚暴-露在水霧中。身上帶着猙獰的傷口,似乎那是很久之前的傷了,痊愈之後留下了醜陋的痕跡。洗掉臉上的髒污,恢複到他清冷的容顏。不似男人的陽剛,也沒有女人的妖媚。狹長的鳳眼帶着茫然,站在花灑下一直靜靜的待着。
他從沒有聽藤堂律說過他的事情,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身後跟着一位穿着像是管家的中年男人。這樣一個看似少爺的人也會被送到這裏,世界也不過如此了。他來到這裏之後幾乎沒有說過話,長官下達的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也出色的完成,讓待在這裏多年的雇傭兵都大吃一驚。希莫然曾經不理解藤堂律這麽不要命的去訓練是為了什麽,但是那天他終于明白了。藤堂律在提起那個重要的人的時候臉上露出的眷戀是他沒有看到過的,他是為了想回到那個人的身邊才這麽努力吧。即使被遺棄,他也拼命的想要抓住那個人的手。讓希莫然嫉妒,羨慕。
藤堂律有他的信仰,而自己的信仰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