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下之師(十一)

咳,開個玩笑。

只是他一介白身莫說能不能見到太子,就算見到又能做些什麽?

算算時間太子殿下還要大半年才愛上飲酒縱馬,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是相當充裕的。

顏盛退休老爺子的悠閑做派:凡事不要急。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什麽叫被上進了,這天他和自己的忘年交下完棋回來,剛進院子就聽到室內傳來嗚嗚的哭聲。

那哭聲凄凄慘慘,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顏盛暫住的地方靠近國子監後山,依山傍水,最是幽靜,而這個時間不該有人來找他,更不要說還是哭着來找他。

這個世界并不存在鬼神,顏盛便凝神去聽,那嗚嗚的哭聲居然是諸清的。

哭聲中又聽另一個少年無可奈何的勸慰:“你莫要哭了,孤不會将今日之事傳到其他人耳中。”

如今能自稱為孤的,只有一個人,太子夏承安。

在劇情中夏承安從始至終沒有和任何人建立關系,顏盛先前想過如果他能結識幾位朋友,将心事壓力宣之于口,也許就不會是那樣的結果。

顏盛:……所以劇情現在跑偏到什麽程度了?

夏承安生平第一次那麽頭疼,他忍不住擡手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是被碰瓷了。

今日難得檢驗讓諸位先生滿意,得了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若是之前夏承安會選擇繼續學習,因為他清楚明白每個人,從父皇、老師、再到普天之下的百姓對他懷抱着怎樣的期望,他首先要做的是承擔起那些期望又哪來的時間放縱自己呢?可近日他實在是心中浮躁難安,所以還是硬着頭皮選擇了外出散心,來國子監這麽久竟也不曾好好看過這裏的風景。

國子監景致自然不及宮殿華美高貴,但是飛檐畫角、小橋流水,處處透出詩情畫意,夏承安壓在心上的陰霾有了片刻的消散。因為難得的幾分輕松,他情不自禁做了一個從前一直想做但一直沒做的事——丢開那些侍衛。

只想暫時放下一切一個人靜靜呆會兒的夏承安找了個隐蔽的地方,繼而很沒禮儀的蹲着觀察水中游魚,一邊瞧得出神一邊又忍不住想,如果他是一條魚就好了,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也誰都不會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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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安怔怔看了一會,起身想要回去時突然感覺一陣風從假山另一側襲來,沒等他回頭看清楚,就被人撞到了。

夏承安還站在湖邊,被這麽一撞整個人都要跌進水裏,好在最後關頭,他踉跄着側身拉住了假山一角,才算幸免于難。

只是那個風一樣沖出來的學子踉跄了下,又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幾步,身形一個不穩,手中托舉着的足有桌子那麽大的孔明燈一抖,滾在了湖邊,跟着又憑借着慣性傾進了水中,沒兩下就沉了一半。

夏承安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學子一聲哀嚎,幾乎是不假思索要跳下去撈孔明燈,被眼疾手快的夏承安一把拉住了袖子:“不過是一盞燈罷了,哪值得如此?”

如今不過初春,水還涼着,若真跳下去怕是免不了一場風寒。

青衣學子一僵,霍然扭頭看了過來,在看到他之後臉上悲憤欲絕的神情一滞。

然後就見他神情變了變,居然用袖子擋住臉哭了起來。

夏承安:???

他來國子監這麽久對有的學生還是頗有印象,其中就包括了諸清,在他的印象裏一直是個沉默寡言、心事默默的人。

大笑都很是少的,更不要說這種不要面子的哭。

太子殿下想了想,有了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測:莫非是為了這盞孔明燈?畢竟這麽大的孔明燈十分難得。

見諸清還在悲傷,夏承安很好脾氣的替他撈那只已經被毀了的孔明燈,也許還能修修補補呢?

結果這麽一撈,諸清哭的更大聲了。

夏承安:……你若想要,孤再送你一個就是了,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

夏承安頭疼,而諸清氣的想跳河的心都有了,自從竹林那夜受到先生提點,他就一心沉迷孔明燈不能自拔。

甚至特意去國子監廚房跟王叔死皮賴臉讨了一個火爐,就想看火燒起來的時候到底有什麽力量。

為了飛天夢想他這幾日天天熬到半夜三更,白天因為不精神沒少被老師罵,辛辛苦苦、偷偷摸摸才做了一個超大號孔明燈。昨天大半夜做實驗确定可以帶着石頭飛起來後,諸清今天就迫不及待的帶着孔明燈來找顏先生了:我的想法不是別人說的那樣虛無缥缈、荒誕可笑!而是一條完全可行的、全新的路。

為了不被人看到,他特意選了一條不為人知的路,結果誰知道假山那還藏了一個人,過橋時這麽一撞,他付之了全部心血的孔明燈也毀于一旦。

最關鍵的還是做孔明燈的材料是他和兩個小夥伴偷偷摸摸,東找一點、西取一點湊來的。做燈的過程其實苦不堪言,只是因為當時滿懷希望就算天天熬夜也覺得快樂,原本還想着給先生一個驚喜,結果現在希望破滅,驚喜……呵呵呵。

想不講理的發火吧,他撞見的人還是當今太子殿下,他能說什麽?太子殿下不跟他計較他就該燒高香了。

顏盛進來看到的就是諸清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心如死灰拆孔明燈身上還能循環再利用的細鐵絲。

而站在一旁的俊美少年微微皺着眉頭,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模樣。

一看到他頓時松了口氣,這位太子殿下竟是主動行了個弟子禮:“顏先生好。”

這是顏盛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太子夏承安,氣度尊貴,卻不見半分驕縱,他眉眼神情是一種近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溫和。

顏盛不自覺想到了所有人對他的評價寬和仁善,而這一弟子禮越發令人覺得恭謹謙和。

但是,太子對他的稱呼……顏盛想了想,确定自己這段時間的确是在吃喝玩樂,所以應該是他那些當老師的朋友們替他刷了存在感。

和他猜測的相同卻又不同,夏承安的确從老師們口中不止一次的聽過顏盛的名字,無論再如何嚴厲莊重的老師在說起這個人時都帶着笑,驚才絕豔、溫和灑脫、不慕名利、才華橫溢、天人之姿……

然而夏承安第一次記住這個人是因為那碗魚湯,那個會為了弟子下廚,會說天底下有人喜歡騎馬射箭,有人喜歡品茶論道,有人喜歡琴棋書畫,喜歡下廚又有什麽不對的?

這樣的老師會是什麽樣的人?

第一次看到這位先生是在餘先生那裏,湖邊垂釣的先生随意束着長發,他側着臉同餘先生說着什麽。長眉鳳目,挺鼻薄唇,像是冰雪或是白玉雕琢出的容貌,眼角眉梢帶着淡淡的笑,那一點笑落到人心裏就好像天地徒然溫柔明亮起來。

天人之姿,高潔雅致。

夏承安有心親近,可他身份不同,再加上這位先生又不是國子監的博士助教,只是受邀來餘先生這裏做客,又很少外出。

顏盛直覺夏承安似乎對他有些親近孺慕之意,顏盛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不禁奇怪起來,他那些知己好友們到底是怎麽替他刷得存在感?

還沒等他回應什麽,原本抹着淚的諸清垂頭喪氣低喊了一聲:“先生。”

顏盛又無奈又想笑:“怎麽了?好端端的哭什麽?”看諸清一雙眼睛紅成了兔子,安慰般的揉了揉他的腦袋:“想哭就哭吧,只是不可沉溺其中。”

世人都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流淚往往被認為一件羞恥的事。

對方疾言厲色諸清保不準更加委屈,但對方一這樣溫柔的态度,他頓時就不委屈想哭了,事都這樣了哭有什麽用?想想他都這麽大了,居然還沒控制好自己的心情,簡直太丢人了。

尤其是還當着太子的面……現在諸清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諸清若無其事咳了一聲,想到了自己來這裏的原因,吸了吸鼻子又興致勃勃:“先生,我覺得孔明燈保不準真的可以做到,我這個超大號就能帶起石頭飛起來。”說到這裏,他神情又轉為沉郁:“可惜掉水裏毀了,要不先生就能看一看了。”

他目光幽幽落到了夏承安身上,一言不發,但夏承安愣是從中看到了:如果不是你,我的燈也不會毀。

夏承安又開始覺得頭疼了,原本正想告辭的他在明白諸清的意思後,頓時覺得就算走也要解釋清楚,不能讓人誤會了自己。

他神情認真:“并不是孤撞到了你。”說起來還是你撞到了孤,還差點把孤撞到湖裏,孤并沒有怪罪你,你又怎麽能用這種眼神看孤。

莫名其妙懂了他意思的諸清幽幽問道:“太子殿下為什麽躲到假山後面?”如果你沒有躲到假山後面,我壓根就不會撞到你,當然也就不會毀了自己的大號孔明燈,那樣我現在就可以讓先生看到我的成果了。

所以這一切的事端都是因為你躲在假山後引發而來的。

夏承安:……你倒打一耙。

作者有話要說:  hhhhh我突然想到明朝的皇帝了,明朝皇帝每一個都是奇葩。有想當将軍的,有去搞木工的,有修仙的,也有天子中的聖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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