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紀檸懷疑徐聽眠忘記吃藥了,?但她沒有證據。
那天晚上說的話簡直如同詛咒,一晚上都在她腦海裏哔哔哔哔哔個不停。
媽呀,煩死了煩死了!哪有都分手十年後,?還跟前前前前前任糾纏不清的!
紀檸宵夜都不想點了,每天晚上固定下樓搜羅711也忘了去,整個人像是條被火烤着、還淋了油的小鹹魚,?趴在床上跳來跳去。
有病有病有病!
徐聽眠就是有病!
她這種人啊……
紀檸翻了個身,
抱着腦袋仰面躺在寬厚的被褥裏,
目光空洞地望向頭頂搖啊搖的吊燈。
她們這類人,
又有什麽資格去奢望幸福呢……?
第二天一早,?紀檸趕到生科院時還差一分鐘到簽到點。她氣喘籲籲從教導處跑出來,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
剛走到一樓電梯口。
正巧碰見了手裏拿着一沓材料、正邊翻邊往前走的徐聽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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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
大早上的……
“嗨~”紀檸還想着跟自己的小導師打個招呼,?雖然她的心髒在撞見徐聽眠那一刻,?撲簌撲簌跳成了跳跳糖,
臉還發燙。
但,總不能不沒禮貌吧?那不就更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徐聽眠翻動着文件紙頁的手指一頓,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長款休閑風衣,?裏面是立領淡藍色襯衫,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襯托着他的雙腿愈發筆直。
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鏡,
玉樹臨風。
紀檸想啊,要不是這人是她前前前前前任,她真的很舔徐聽眠的顏。
徐聽眠拖着文件的手一甩,?将文件合攏,很認真回應了紀檸那句傻乎乎的“嗨”,
“早上好。”
叮——
電梯降落。
紀檸側身,彎着腰給徐聽眠做了個“大佬您先請”的姿勢。
徐聽眠白了她一眼,?大長腿一步跨到位。
電梯廂的空間很小,四面八方都是類似鏡子的壁面。紀檸站在距離徐聽眠最遠的對角角落裏,低頭數鴨子。
“沒感冒?”
對角那男人突然冷不丁開口。
紀檸渾身打了個哆嗦,整個人豎了起來,就差稍息立正喊聲到,
“啊……啊?”
徐聽眠背對着她,目光筆直望向電梯上升的紅色示數,
沉默了半秒,
“以後多穿點兒,”
“這邊降溫快。”
紀檸:“……”
“哦……”
TvT,真煩人!
幹嘛突然說這麽關心人的話!
大佬你的畫風不對嗚嗚嗚!
徐聽眠沒再繼續說什麽,因為電梯很快就達到了三樓。紀檸等徐聽眠出去三四步,才小心翼翼從電梯廂裏冒出腦袋,
跟在後面。
過路不斷有老師和學生,都很恭敬地跟徐教授打招呼。徐聽眠一一應下,并且面帶淡淡的笑容。紀檸撅了撅嘴,想着狗男人每次看到她就跟看豬似的,臉拉得老長!
紀檸攥着書包帶就要去316,徐聽眠的腳步停在了315,在紀檸從她身便經過那一瞬間,
突然轉身。
紀檸瞬間豎毛,關節咔咔的。
徐大佬用手上的文件頂開門,聽不出什麽情緒地開口,
“你來一趟315。”
“……現在???”
“嗯。”
紀檸:“……哦!”
小鹹魚一到自己的工位,就耷拉着臉。旁邊的學長學姐見紀檸的臉色不太好,紛紛上前來問她怎麽了?
“嗚嗚嗚……”紀檸捧着腦袋,在桌子上流寬面條淚,“小導師讓我去挨批……”
“……”
導師的形象一般在研究生的眼裏,那都不是人。所以紀檸随口那麽胡說一聲,秦院士帶的另一個研究僧韓銳就上前來,很是有同感地拍着紀檸的肩膀勸她,
“哎,訓訓就習慣了。別怕!你看我們,早些年被老秦克的,不早就刀槍不入了!”
紀檸小雞般啄着腦袋,
“嗯嗯嗯嗯嗯……”
“話說回來,”唐學姐一轉身,往門外探了一下腦袋,目光正向315,“今天徐教授來的可真早啊。”
“周四是學院的建設日,每個周四上午各系的老師都不安排課,九點準時開教職工大會,所以早上基本上沒老師來學院辦公室的。”
紀檸歪了一下腦袋,沒太聽明白。
唐欣邊吃手裏的厚蛋燒,邊繼續閑聊道,
“就算昨晚上有什麽沒幹完的需要第二天來處理的事情,老師們通常也不會早上七點鐘就來,基本開完會拖到下午再來收拾。每次周四都是我們苦逼研究生來開門的……”
紀檸算是聽懂了,合着老師們工作時間都好彈性!她收拾着桌面,起身就準備去315。
“小紀啊!”身後韓銳喊她,“加油!一睜眼一閉眼,災難就過去啦!”
“加油學妹!”
“……”
紀檸哭唧唧滾粗316,帶着學長學姐們的“祝福”,滾向315。
315的門依舊是虛掩,紀檸象征性敲了三下,在得到裏面的人許可後,她輕輕推開門。
“老師您找我……”
徐聽眠坐在書桌後,很認真地在翻閱手上幾張紙,很短一頁,他卻鼻梁上架着眼鏡,右手握着紅筆批的異常認真。
甚至還在旁邊攤開的筆記本上,邊看邊記錄着什麽。
紀檸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昨天蹲在這裏翻譯的垃圾文獻。
“……”
滿頁的通紅,紀檸幾乎能想象到自己翻譯的又多麽垃廢,她絕望地停留在了門口,徐聽眠一擡手,讓她把門給關上。
小時候挨打被父母拿着笤帚揍,就是這麽個節奏!
紀檸不認為她和徐聽眠都老大的人了,還會上演揍屁股這種在成年人世界中充滿情/色的把戲,但既然關上了門,就證明大佬要開始訓人了,要開始哔哔了,
要開始讓她去死了!
小姑娘垂着眼皮,都不敢往裏走,生怕那張紅彤彤紙再給扔到她臉上。
大佬似乎放下了筆。
紀檸等着挨訓。
“紀檸。”徐聽眠突然開口。
紀檸眨了眨眼,搖晃了兩下身子表示“你說吧我受着!”
徐聽眠卻微微皺眉,用手敲了敲桌面,
“杵在那兒做什麽?”
“過來!”
紀檸只能一搖一擺走了過去,站在了徐聽眠旁邊,徐聽眠擡起頭,看到像是小學生被老師訓般的小徒弟,
居然輕輕笑了一下。
哇!大佬都氣到笑了?
徐聽眠戴着眼鏡,擡頭看向對面的“小學生”,伸手拿起被他快要塗紅的文獻翻譯,
擺在紀檸旁邊的桌面上。
“倒是比上次有點點進步。”
“……”
紀檸只看了一眼,
恨不得鑽個地洞進去。
媽媽,她的英語真很爛很爛!
“老師……”小鹹魚猛地彎腰,腦袋直接磕在了徐聽眠的膝蓋正上方,
“要殺要剮,随您開心!”
“我知道我翻譯的很爛,求您給個痛快!”
徐聽眠好笑地看着給自己鞠躬的小丫頭,
白細的脖頸,下面穿着一條很寬松的連衣裙,裙子質地柔軟,貼着她的脊背一直延伸往下,
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你平常跟別的男人,也是這麽不注意的?”
“啊?”
紀檸沒聽明白他問了啥。
徐聽眠咳嗽了一下,轉過身去,将那張修改過後的文獻翻譯往旁邊一推,
聲音有點沙啞,
“給你批翻譯确實挺費腦細胞的。”
紀檸:“……”
TvT。
徐聽眠:“行了,別杵在這兒當猴了。拿着翻譯回去好好改改。最基礎的轉化轉染感染都分不清,出門別說是我徐聽眠的學生。”
紀檸:“……”
嘤嘤嘤,嫌棄雖然會遲到,但是永遠不會缺席!
被嫌棄了的小鹹魚拿着折疊好的文獻翻譯,還愣在原地不動彈。徐聽眠看了眼表,合上電腦,站起身拿起披在椅子靠背上的風衣。
紀檸傻乎乎地擡頭瞪眼站起來的男人。
徐聽眠系着風衣紐扣,米白色的長款風衣讓他穿起來真的好像走T臺的男模特啊,小鹹魚看着看着不知怎麽就又開始有點點臉紅,耳根紅的尤為明顯。
真煩人真煩人,為什麽這個男人總是會不自知地在散發讨人厭的雄性荷爾蒙!
徐聽眠穿好風衣,發現紀檸還站在旁邊,瞪眼看他。他一皺眉,問她還有什麽事?
“我要去開會,你們上午沒課,可以一直呆在316。”
“……”
“還是說……你想呆在315?”
紀檸瞬間漲紅了臉,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了不了,我我我,我回316!”
徐聽眠輕笑了一聲,伸手拿起車鑰匙。
紀檸拔腿跑的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消失在了門口。
中午吃飯。
紀檸抱了個盆坐在飯桌前,S大的麻辣燙向來會用很大很大的碗盛,這碗看起來真的就有些像是盆。紀檸拿菜拿的還超級多,給她煮麻辣燙的阿姨接過裝菜塑料筐時,還連問了三遍,
“小姑娘你真的只要一個米飯嘛?真的只要一個米飯嗎?真的嗎!”
周曉鵬吸溜着米線,問紀檸晚上還要來辦公室學習?
“你被徐教授囚/禁在315,用小皮鞭抽打着被逼着翻譯文獻的事情,都傳遍整個生科院了。”
紀檸毫不在乎地夾了一塊魚豆腐,塞入嘴裏,嚼啊嚼啊嚼,
“沒有滴/蠟捆/綁辦公室play?”
周曉鵬:“……”
紀檸:“這屆妹子的同人文能力不行啊!想當初郝連教咱們那會兒,他跟邵建國的cp車文一拉一籮筐!我還整理了好幾個文包呢!”
郝連邵建國都是紀檸和周曉鵬本科大學裏的任課老師,後來做畢業論文時,又分別是兩人的導師。
周曉鵬很艱難地想了一下,
“勁爆的倒是也有……”
“不過女主角給換了,換成寫文的人。”
紀檸:“……”
“艹!徐聽眠的魅力就這麽大???”
周曉鵬點點頭,
“本科大一到大四,每個專業都有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學妹想要嫁給徐教授。”
“……”
“哦對,學弟也有……”
“年紀輕輕眼就瞎了。”紀檸樂了,将麻醬湯汁倒入米飯碗裏,湯汁拌米飯,永遠的神!
周曉鵬很難不贊同。
他看着紀檸十分輕松地幹掉了三人份的麻辣燙,摸了摸鼻子,又問道,
“所以你今晚還去?”
紀檸:“不然捏?”
周曉鵬:“難得見你這麽順從……你前男友對你還那麽兇!”
紀檸:“他這兩天倒是不兇了。”
周曉鵬挑了挑眉,“哦?怎麽肥四?”
紀檸突然頓住了筷子,
開心的表情變成了惆悵。
眼睛盯着窗外飄飄悠悠的樹枝。
半晌,她低下頭去,用筷子攪拌着麻辣燙裏面的粉絲。
“徐聽眠說,他還喜歡我。”
正在喝湯的周曉鵬,很不幸地一口熱湯噴了出去。
撲哧——
紀檸及時往後仰。
周曉鵬抓着桌子上的抽紙,十分狼狽地擦着嘴巴,連連咳嗽了好幾聲,瞪大了雙眼,
“Woc!他有病?!”
紀檸舉雙手表示贊成。
的确,太詭異了!都十年不見,高中到工作,橫跨的時間可以占據人生的七八分之一——
換個人,早就交了一二三四五個對象了!紀檸自己在那之後都談了好幾個,你現在告訴我徐聽眠還深愛着紀檸,
這不就跟給人喂粑粑差不多的感覺麽!
紀檸甚至都有些懷疑,這是徐大教授看到她這個不成器、怎麽敲打都是灘爛泥的學生真的沒救了,
所以特地使出來的、新時代折磨人方式?
徐聽眠究竟是怎麽想的,紀檸實在是琢磨不出來,她只知道昨天晚上她受到的驚吓絕對不比眼前周曉鵬的小,甚至徹夜失眠了。
周曉鵬擦幹淨桌面,将紙團丢盡桌子下面的垃圾桶,
抱着碗,張嘴癡呆了般啊啊啊啊啊啊半天,終于吐出來兩個優美的中國字,
“卧!槽!”
紀檸揉着頭發,顯然也被周曉鵬的一驚一乍給激起了昨夜的爆炸般心境,被表白的人可是她啊!
她不可能不記得,也就是沒幾天前,
也是坐在徐教授的那輛奧迪車上,
車主人散漫地握着方向盤,眼底全是星光,笑的異常放肆燦爛,
告訴她——
“老子回來就是來弄死你的!”
這才、這才幾天啊……
紀檸愁的呆毛都趴了下來,一根一根,貼着額頭。
“那你……答應了?”周曉鵬冷不丁吐出來一句。
紀檸差點兒噎死。
“我艹!老子有病?”她蹦蹦蹦瞪着周曉鵬,希望這人下一句能說句人話,“他都罵我水性楊花……”
“我看你挺激動的。”周曉鵬悻悻道。
紀檸不管,
“我又沒病。”
周曉鵬:“你每次提徐聽眠,兩只眼睛裏都在閃光。”
周曉鵬:“以前你跟學長那會兒,也沒看到你如此的情緒化。”
紀檸:“……”
“不可能了,”
過了好半天好半天,
紀檸突然放下捧着臉的手,
沒了那diao絲的模樣。
整個人周圍萦繞起一段淡淡的憂傷,
像是從很多年前飄散過來的。
眼底帶着些許譏笑。
“那些事,我都已經差不多要淡忘了。”
“我怎麽可能,因為和徐聽眠這個一切痛苦的源頭去糾纏,再去讓自己、撕扯開那本該永不見天日、永永遠遠埋葬在心底、該被我帶入墳墓去的傷疤呢?”
周曉鵬望着紀檸。
紀檸用筷子,一根插入那泡發了的豆幹片。
以前她最喜歡吃的,就是豆幹片了,便宜、入味,十多片才一兩塊錢。
“況且我這種人啊,只要我一天是這個模樣,我就一天不值得去被人喜歡。”
詭異的表白發生後,日子依舊得過。
紀檸本以為徐聽眠會做出什麽大張旗鼓的事情,搞得全世界人都知道老師在追學生。
但其實卻并沒有。
似乎那天晚上那句“我還喜歡你”只是紀檸做的一場不切實際的夢,夢醒了、回到現實,
徐聽眠依舊是那個一本正經、出口就嘲諷連篇的導師。
紀檸依舊每天都被他克的狗血淋頭。
文獻天天翻譯,紀檸每天晚上都會磨叽磨叽到放學,然而卻還是寫不出來幾個字。徐聽眠大概對她已經放棄了,所以說話也沒那麽難聽了,
偶爾還會給她帶點兒好吃的。
再也沒有了抹茶,紀檸很開心地将那些好吃的收入書包,放學她依舊拒絕徐聽眠的車送。但若要碰上下雨天氣,徐聽眠就會強制她跟着自己的車。
倒是每天翻譯的文獻,無論翻譯多麽稀巴爛,第二天在工位上紀檸都會看到一疊整整齊齊、被改好了的文獻。紅筆批注,每個字都寫得極為認真,不得不說徐聽眠真的是寫了一手漂亮的行楷啊,這麽多年在國外的生活,居然沒讓他的字被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給荼毒成圓球。
但是!
在每個紅筆字中,字裏行間——
潇灑的甩筆,無一不彰顯着徐大教授對紀檸翻譯出來的文獻的鄙夷,
和恨鐵不成鋼!
紀檸只能哭唧唧地整理被修改後的翻譯。
到了十一月初。
每年十一月十二號,都是S大的教職工職稱評定的日期。評職稱堪稱一個人民教師艱辛之路上的最大山頭,
翻過去這座山,你的職稱就會蹭蹭往高拔,你的工資就會唰唰往上漲!
所以每年的評職稱,特別在高校裏,
那都是得論打的!
徐聽眠身為副教授,如此年輕坐到這個位置,暫且還不想評正。隔壁要競争正教授的老師見大才子不評正,紛紛舒了口氣。
生科院的院長找到徐聽眠,希望他去擔任評職稱最後打分環節的評委。
按理說徐聽眠的職稱是夠不上打分評委的标準,但學院就是願意給人才開小道,徐大教授的名聲也呆在那裏,人家可是在國際上都很聞名的!
“行!”徐聽眠應了下來。
評職稱的時間剛好排到了一個周三,從早到晚,為了防止有作弊傾向,評委老師全部收手機,
只準許所有材料都打完分、最後統完分,晚上領導講話前的吃飯間隙,才能拿着手機玩一小會兒。
周三紀檸肯定是要去315翻譯文獻的。
大多數時間裏,徐聽眠都是坐在315辦公室,跟紀檸靠在那裏,盯着紀檸學習,估計是怕一旦315沒人,紀檸連來都不來了。
不過也會有時候,徐聽眠會離開那麽一兩個晚上,
畢竟隔壁還有本科生在做實驗。
讓徐聽眠沒想到的是,每次他不在,紀檸都老老實實背着書包去315,雖然磨洋工,但還是蹲在315的小書桌前,把那兩個半小時給呆滿。
評職稱的當天,晚飯空徐聽眠拿回手機,晚上他還要作為評審代表宣讀打分最終結果,所以肯定是去不了辦公室看着紀檸翻譯文獻。
該給那傻叉放一晚上的假了!
徐大教授想着,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他點開微信頂置,修長如玉的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滑動,
正準備給微信那端的人,發信息。
不巧,
對話框裏突然也跳出來一條白底黑字的框框。
紀檸:
【老師,我今晚可不可以請個假啊……】
【我……我肚子疼!好疼!真的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疼疼疼疼疼疼嗚嗚嗚!所以想請個假……[流淚][流淚][流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