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兄弟驚蟄那日是祭祀的好日子

第45章兄弟驚蟄那日是祭祀的好日子。

乾明殿。

徐內使看着榮親王跨進殿門高高的門檻, 如釋重負般擡手擦去自己額上冒了一路的冷汗,這才躬着身子跟在他身後入殿。

乾明殿中有一暖閣,因着楚帝喜好飲茶, 早年這楚宮初建成時他便命人将這暖閣改成了茶室。

榮親王入得殿內後徑直走向茶室,既不需徐內使在前通傳, 更無需其在前指引,顯然入這乾明殿面聖于榮親王而言已是再尋常不過之事。

由此也足見楚帝待榮親王有多寬和。

在這楚國禁中, 榮親王從不受禮數所據。

徐內使停在茶室外,榮親王獨自入內,畢竟若無楚帝之命, 便是徐內使這般的近身內使也都不能擅自入這茶室。

“來了。”榮親王走進茶室時楚帝正在碾茶, 他看了榮親王一眼, 便睨了睨手邊茶案上的茶羅, “正好, 來幫朕篩茶。”

榮親王既未行禮,也未說上什麽,聞言便來到楚帝身側坐下, 拿過那鎏金紋銀茶羅, 依楚帝所言篩茶。

楚帝将茶碾裏的餅茶碾碎後便開始煮水,一邊往紫砂壺中舀水一邊道:“這是靈山上的泉水,并非往日裏的壺山泉水, 這茶亦是今晨才運到宮中的蒙頂甘露,朕都還未嘗過這靈山泉水煮蒙頂甘露, 誠弟可是有口福了。”

“皆乃兄長擡愛。”榮親王神色平靜,絲毫不見任何欣喜之色。

楚帝并不介意,只認真地盯着面前紫砂壺中的山泉水。

待得壺中水沸騰,他當即從旁邊的鎏金銀盒中舀出一勺鹽倒入壺中, 緊着以長柄紋銀勺除去浮在表面上的水沫,以免影響稍後的茶湯味道。

壺中水再次沸騰時,只見他從中舀出一瓢水,再自榮親王手中的茶羅裏夾起一把茶末投入沸水之中,攪拌使之起沫。

當壺中水第三次沸騰時,他将方才舀出的那一瓢泉水重新倒入壺中已止沸,待壺中沫饽育成,才終見得他将茶壺自風爐上拿下,放到一旁的交床上,并往早已準備好的兩只茶碗中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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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舀入茶碗中的湯花如棗花漂漂然于環池之上,又如晴天爽朗有浮雲鱗然,其煮茶技藝之娴熟乃至出類拔萃之境,當今天下怕是無多少人能及。

楚帝親自端起茶碗,遞與榮親王。

榮親王恭敬接過,神色依舊平靜。

他看楚帝煮茶看了數十年,早已習以為常,哪怕他如今煮茶的技藝已經如至雲霄之境,榮親王也再無任何反應,更不會像其餘人那般搜盡這天下的贊美來奉承眼前人。

甚至再品這茶湯時,他都沒有任何驚豔的反應。

平靜得有如一潭死水般。

偏偏楚帝定盯着他問:“味道如何?”

“湯花卓絕,茶湯芳香,兄長烹茶的手藝更精進了。”榮親王将茶碗捧于手中,道。

“誠弟可也是愈來愈會睜着眼說瞎話了。”楚帝笑了一笑,自啜了一口茶湯,“誠弟分明什麽差別都品不出來。”

這話若是對着其他人說,這會兒定該吓得俯身求饒了,然而榮親王非但面不改色,反是淡淡道:“兄長既是曉得,又何必非要問我。”

他一直不喜飲茶。

他喜愛的是酒。

烈酒,一口飲下便會燒腸灼腹的烈酒。

楚帝神色不變,只慢慢呷茶,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榮親王亦是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碗,爾後仰頭一口飲盡。

滾燙的茶水瞬間燙紅了他的嘴角。

楚帝又再給他舀了一碗茶湯。

榮親王沒有再喝。

楚帝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不疾不徐道:“這蒙頂甘露産于蜀地,在蜀地當地雖不能說輕易可得,可要得到卻非難事,但在楚國,它卻是貢茶,還是信陵侯與蜀地之戰大勝之後才由蜀地進貢而來的。”

“誠弟你說,如何才能讓這蒙頂甘露成為我楚國的日常茶飲而非貢茶?”

榮親王置于膝上的雙手漸漸握成拳,“誠不知。”

楚帝将自己茶碗中最後的茶湯慢慢呷完,這才擡眸盯着榮親王,語氣卻是未變,“誠弟打小聰慧,朕可不信誠弟當真不知。”

榮親王并未慌亂,也未說話,只是抓緊雙手,迎着楚帝的視線。

“前陣子抓到的前唐氏餘孽,有消息了。”楚帝将手中茶碗放在茶案上,眼神漸漸變得銳利,“目前已有不少前唐氏餘孽混入了建安,眼下尚不知他們有何密謀,但有一事,已能确定。”

榮親王不再與楚帝對視,而是垂眸将他重新給他斟滿的茶碗端了起來,輕呷慢啜。

他似乎對楚帝所言的前唐氏餘孽之事毫無興致。

楚帝卻繼續道:“他們在尋一人。”

“前唐氏少主。”楚帝銳利的眸中寒意漣漣,“唐鎮的獨女。”

“那不是十多年前早就死了的人?”榮親王微微擰眉,“兄長當時派出搜羅前唐氏餘黨的所有人可都是同樣的回複。”

“唐鎮的女兒與他們夫婦二人一并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确是如此。”楚帝并未反駁榮親王,“不過,空穴不來風,既有此風聞,那朕必是再要好生找一找唐鎮的獨女才是。”

“畢竟,她身上可是有着唐氏秘寶的消息。”

榮親王将眉心擰得愈來愈緊。

得唐氏秘寶之人,可得這天下半壁江山。

這是天下人盡皆知的傳聞。

但其中真假,卻無人知曉。

唐氏秘寶連同當年唐氏之亂一并藏于火海之中,可這麽些年來,仍一直有人不曾放棄過找尋唐氏秘寶。

他的兄長,便是這其中一人。

這小小楚國,早已不能滿足兄長對江山的渴求。

兄長想要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整個天下,而非這一個楚國。

又或是說,這本就是他們整個葉家始終追求的。

如今既然從唐氏餘黨中聽聞唐氏秘寶的消息,哪怕不過捕風捉影之事,兄長也絕不會放過一絲一毫找尋秘寶消息的可能。

且兄長今日找他前來,便必然會——

“誠弟,朕聽聞你府上昨夜可是出了什麽事兒?”楚帝又往榮親王手中的茶碗斟茶湯。

然而這回他卻不是以勺舀,而是提起整只茶壺,朝榮親王的茶碗裏倒。

“兄長怕是聽岔了,誠府上昨夜一直相安無事。”榮親王回道。

“當真?”楚帝一瞬不瞬地盯着榮親王。

他并無将手上動作停下的打算,只見茶水已然從茶碗中溢了出來,他仍繼續往其間倒茶。

茶水滾燙,不斷地澆在榮親王手上,當即将他的手燙出了燎泡來。

然而他一動不敢動,雙手始終穩穩端着茶碗,肯定道:“千真萬确。”

直至壺中的茶水倒盡了,楚帝才将茶壺放下。

“如此便是最好的。”楚帝微微颔首,語氣依舊不疾不徐,“誠弟可莫要忘了當初自己在我們葉氏神明前起過的誓。”

“誠不曾敢忘。”榮親王低着頭,語氣恭敬。

“這便好。”楚帝盯着他瞧了良久,才又道,“這茶湯要趁熱喝才行,否則便不是那味兒了。”

榮親王點頭,遵從命令一般将那滿滿溢出碗來的滾燙茶湯給大口喝光。

楚帝這才面露滿意之色,“若是找到唐氏秘寶,屆時這蒙頂甘露便是應有盡有,再不同今番這般難得,誠弟想何時飲便随時都能飲,誠弟你說是也不是?”

“是。”榮親王低頭垂眸,“兄長說的是。”

楚帝看着榮親王被茶湯燙傷的雙手,神色不改,好似關切般道:“誠弟你雙手既被朕不當心燙傷了,這些日子便在府上好生養着,任何地方都別去了。”

“是。”榮親王什麽反駁的話都未道,無論楚帝說什麽做什麽,他都心甘情願受了。

“對了,朕突然想起一事來。”楚帝重新将炙幹的餅茶放到茶碾裏,不再看榮親王,只看着茶碾中的茶塊,邊碾邊道,“朕還聽聞誠弟你府上有一女婢極為不聽話,既是不聽話之人,留着何用?回去當即處理了才是。”

榮親王默了默,才應道:“是。”

“今兒找你來,便是讓你嘗嘗這蒙頂甘露的,誠弟既是品過了亦同朕一般覺得味道好極,便回吧。”楚帝将碾過的茶塊拈到手裏看了看,覺得還不夠細,又繼續碾。

“誠告退。”榮親王同方才進來時那般,并未行禮,說罷便站起身離開。

然在他轉身之後楚帝又喚住他,“誠弟且慢。”

榮親王回過神來。

“朕險些忘了。”楚帝停下手上動作,擡眼看他,“還有一件極重要之事。”

“驚蟄那日是祭祀的好日子,這些日子你好生準備着。”

楚帝話音未落,榮親王袖下的雙手便倏地緊捏成拳,仿佛覺不到手上被燙傷的疼痛似的。

只見他張張嘴,顯然想要說上些什麽。

然而楚帝目光冰冷,“此乃神只之意。”

榮親王終是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快步走出茶室,走出乾明殿。

楚宮上的天穹此時一片濃雲密布,黑壓壓的,仿佛随時都會傾軋下來,将這做城池吞沒在黑暗中。

風雨欲來。

榮親王獨自走在乾明殿前的廣場上,神色陰郁。

一隊巡守自他面前走來。

只見他握緊拳頭,冷着臉直直朝整一隊巡守挨個揍了過去。

巡守哪敢還手,任他打得鼻青臉腫,甚至有些被他打得直捂着肚腹滾在地上半晌都起不來。

榮親王自小習武,并非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他這每一個拳頭都使盡了渾身力氣,莫說這些巡守毫無防備,便是做足了準備,也受不住他這會兒如鋼鐵般冷硬暴怒的拳頭。

沒人知曉這脾性古怪的榮親王是發了什麽瘋,這些巡守只注意到他臉色陰冷但雙眸腥紅,仿佛鬼神附身要取人性命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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