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梅梅,梅梅,你這是咋了,你別吓我啊——”
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圈子裏,三十來歲的婦人抱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孩不停地抖,臉上一片驚慌。
“這孩子是嗆着了?”
“不是嗆,是噎住了……”婦人抱着女兒,語無倫次地喊,“梅梅,你是不是卡喉嚨了?快吐出來,快,媽接着——”
邊喊邊用手拍梅梅的後背。
“咋不管事?”旁邊有人哎喲一聲,“快,快去拿醋來,喝口醋就好了。”
風紅纓和小姐妹擠進人群時,小女孩被強行灌了半盞酸醋,然而一點都不見效,捂着脖子不能呼吸。
婦人急得拍打的手勁更大了,打得小女孩險些喘不過氣來。
“別打了,把孩子給我。”
風紅纓趕忙将數學書丢給範莉莉,然後疾步跑過來從婦人懷裏搶過梅梅。
腦中回憶着狀元爹曾經教過她的法子。
只思考了一秒,風紅纓快速把小女孩的兩腿分開,然後轉到小女孩的後方,将自己一條腿伸過去讓小女孩岔開腿背靠坐在她的大腿上。
“乖,別怕。”風紅纓柔聲安慰的小女孩,手上動作冷靜而又沉着。
左手兩指抵在肚臍上,左右握拳,拳心在上,找準位置後,風紅纓左手緊緊包裹住右手,幾乎不做遲疑,用力的向後使勁時不斷向上提。①
一下兩下三下……
四周鴉雀無聲,皆在焦心的等着梅梅緩過來,就連魯莽的婦人都張大了張嘴呆呆的注視着風紅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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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梅不會有事的。”範莉莉拍拍婦人的肩膀。
話剛落,梅梅哇得一聲嘔出一條小魚幹,慘白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就恢複了過來。
風紅纓适時收手,扭了扭胳膊松開孩子。
婦人抱着梅梅歡喜不已,不知是誰帶頭拍起手來,下一秒,掌聲四起。
“你是城裏來的知青吧?”婦人将梅梅放下,拉着風紅纓的手抹眼淚,膝蓋意欲往下跪,被風紅纓單手截住。
“你救了我家梅梅的命,我不知道咋謝你好,要不你收下這個吧?”婦人着急忙慌的去翻褲兜裏的手帕。
攤開後裏面躺着三張汽車票和五毛錢,婦人拿出五毛錢塞給風紅纓,風紅纓當然不會收。
“大姐您可別客氣,我就路過施個援手而已。”
風紅纓揚起笑容,利索的将錢推回去:“廣播天天說呢,要我們這些知青和貧下中農打好關系,互幫互助,這點小忙得您一句謝謝我心裏早就暢快了,您要是硬給我錢,那豈不是玷污了咱們之間的革命互助友誼?”
“這咋行?”
婦人堅持要好好謝謝風紅纓:“大妹子,我家男人就在前邊,我看你拿着書,該不會昨晚一宿都候在書店吧?瞧瞧嘴角都幹得起白皮了,走走走,跟姐去喝碗雞蛋湯去。”
說完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拉着風紅纓往外走。
風紅纓想早點回村刷積分,正欲推辭,一直沒說話的小女孩突然歪過頭看向風紅纓,粉嫩嫩的小嘴咧開笑,學着婦人的模樣先是道謝,随後糯糯開口請風紅纓去喝湯。
多年後,一個名叫蘇梅的女人帶着隊伍紮根到鄉村搞建設,蘇梅對記者說起村醫啓蒙時,總是會提起風紅纓。
“是她在這裏給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我想把我的汗水都撒在這片重生的土地上。”
“也是她教會你海姆裏克急救法的嗎?”
“是的。”
記者笑笑:“在那個年代懂海姆裏克急救法的知青真難得。”
蘇梅跟着笑:“是啊,她是個淵博的女人,她說這個法子才從外國傳進來,當時很多人聽都沒聽過,我是因為這個急救法才得救的,我當時就在想,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到咱們祖國各地去傳播這個能救人命的法子。”
風紅纓受不了小孩軟萌的表情,只好答應去喝一碗。
婦人颠了颠懷中的孩子,豪爽的沖身後兩姐妹道:“你們都來,人多熱鬧嘞。”
範莉莉總感覺她在哪見過婦人,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既然婦人誠邀,範莉莉便跟着去了。
進到飯店看到桌上的男人,範莉莉一下想起來了。
“你、你不是寶琴的堂哥嗎?!”
風紅纓:“?”
婦人嘿了聲:“咋,你們認識我家寶琴?”
風紅纓恍然想起姐妹團少了一個,範莉莉指着站起來的男人,皺眉道:“紅纓,就是他帶走了寶琴,寶琴不願意跟他走,他就扯寶琴!”
“寶琴人呢?”風紅纓問,“怎麽沒見到她?”
範莉莉撇嘴:“昨天我們一來縣裏就碰上這男人了,說是寶琴的堂哥,這回來是要帶寶琴回家結婚。”
“結婚?”風紅纓懵了,握緊拳頭,“馬上就高考了,這時候結婚幹什麽!”
範莉莉:“還能為什麽,為了家裏弟弟的彩禮錢呗。”
範莉莉對小姐妹當後媽的事一直耿耿于懷,譏諷道:“我看吶,八成是國營飯店的老男人饞嘴了~”
這邊男人已經從婦人那得知風紅纓救了梅梅,走過來時恰好聽到範莉莉這話,男人尴尬的不行。
風紅纓頃刻了然,看來事情還真叫範莉莉說中了。
小姐妹蘇寶琴有多想通過考大學遠走高飛擺脫包辦婚姻,別人不知道,她不清楚嗎?
好不容易等來恢複高考的消息,這時候強行壓蘇寶琴回去結婚,跟毀了蘇寶琴有什麽區別?
飯桌上,出去哭了一遭的蘇寶琴回來了。
有風紅纓這個主心骨在,哭得眼睛通紅的蘇寶琴鼓足硬氣反抗:“勇氣哥,我不跟你回去,我要高考,我要上大學!”
蘇勇氣頭疼,礙于救女恩人在,蘇勇氣只好放軟話語。
“你不回去咋成?你娘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特意讓我喊上你嫂子一起來,只要你點了頭,待會你嫂子帶你買新衣裳去……”
“我不要。”蘇寶琴倔強搖頭,“這幾個月以來,紅纓起早摸黑的教我讀書,我不能辜負了她的心血,我一定要考一考!”
蘇勇氣拉下臉,蘇寶琴又補了一句:“勇氣哥,你甭聽我娘說女娃子讀書無用,紅纓也是姑娘,她還得了《人民日報》主編的贊肯呢,你也別小瞧我,我讀書不笨,肯定能考上大學……”
蘇勇氣皺眉:“考大學要錢,你家裏啥情況你——”
“誰說考大學要錢了?”
将郵遞小哥送來的報紙一字不漏背下來的風紅纓擡眸反駁。
“這你就是大錯特錯了,報紙上說了,咱們偉大的國家一手承包所有大學生的開銷,什麽學費,食宿啊,這些都不用咱們老百姓掏的,寶琴她考得好的話,進了大學還能領津貼呢。”
“還有錢領?!”蘇勇氣瞠目,“多少?”
風紅纓:“分情況,十幾塊總是有的,高的津貼比國營飯店的工人還要多。”
她故意咬重‘國營飯店’四個字,果然,蘇勇氣動容了。
婦人打心底就不贊同讓二十來歲的蘇寶琴嫁給快五十歲的男人,聞言立馬幫腔:“要我說,寶琴這婚先不結,說不準明年咱們蘇家還能多一個大學生呢!”
“可她弟弟——”
“寶偉歲數小,還能再等等。”
蘇勇氣還想說,婦人暗暗揪住男人的胳膊,一邊使眼色給男人。
風紅纓拉着蘇寶琴的手不放,蘇寶琴還在掉眼淚,其他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站着,似乎只要男人敢将蘇寶琴帶走,她們就跟男人拼命。
對峙一番後,蘇勇氣決定先不帶蘇寶琴回去。
分別時,蘇寶琴抹開淚,拉着婦人的手不放。
“嫂子,你幫我勸勸我娘,她不是那種狠心人……還有,我是真的想考大學……”
婦人嘆了口氣說她知道了,和風紅纓打了聲招呼後,夫婦倆牽着孩子上了汽車。
快上車時,婦人突然跑了回來,問蘇紅纓能不能教教她那個救梅梅卡嗓子眼的手法。
“可以呀。”
風紅纓滿口應允,手把手的将海姆裏克腹部沖擊法教給了婦人。
回村前,風紅纓把買來的數學書給了李國賢,正巧下午馬支書在縣委辦事。
從李國賢那得知男知青們哄耍風紅纓,不讓風紅纓搭牛車後,馬支書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也不等還在書店的男知青們了,只帶四個女知青坐牛車回了村。
才到村口,風紅纓就蹿跳下了牛車,一頭往田埂方向紮。
“紅纓,你去哪?”範莉莉跟着下車。
“我去挖紅薯——”風紅纓頭也不回,直奔王大嬸所在的紅薯地。
王大嬸就是之前罵風紅纓發呆不幹活的女人,乍然在綠油油的紅薯地看到風紅纓,王大嬸驚訝過後很快釋然。
這三個月來,她實打實的發現眼前這個城裏來的娃變了性。
不再厚着臉皮追聶知青,幹活也沒有偷懶,說話柔柔的,看不到刺。
“王大嬸,我來挖,你撿就行。”
說着,風紅纓就掄起幾斤重的三齒鋤頭往地裏挖去,動作娴熟的不像話。
王大嬸越看越覺得辛苦勞作的風紅纓比以往要漂亮。
邊撿紅薯邊苦頭婆心的勸風紅纓以後嫁人一定要睜大眼,別又瞎了眼看上聶明朗這種吃了碗裏還看着窩裏的狗東西。
風紅纓揚唇笑了笑,她現在可沒精力談情說愛,興許十年後都沒有。
在大燕朝時,她女扮男裝上戰場當了十年‘男人’,俊俏的,貼心的,勇猛的……幾十萬風家軍,随随便便拉出一個都比種馬大男主聶明朗強。
在男人紮堆的軍營她都沒動過心,又怎麽會喜歡上聶明朗這種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臉。
“放心吧嬸,”風紅纓挑眉,“我對男人沒興趣,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考上海軍指揮學校,然後去當一名海軍戰士,盡全力護航祖國海洋就是我畢生的夢想,其餘的統統靠邊站!”
王大嬸楞了下,她想說風紅纓是不是誤會了,嫁人還是要嫁的。
“那個,小風同志……”
王大嬸擡頭去喊時,風紅纓早已拎起鋤頭去了另一塊地。
作者有話要說:
①:海姆裏克腹部沖擊法
1974年由美國醫生海姆裏克先生發明,聽我說,這個真的,真的,超級有用!每個人都該學的,關鍵時刻能救命,手法不難~
另,風紅纓:我不需要男人,我能文能武要男人幹什麽?多張嘴跟我搶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