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雲湧【三更】

是謝嶼?

蘇顏的腦子一懵,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擊打了一下,瞬間把她從懷孕的喜悅中打回了現實。

她再次想了那場噩夢般的婚禮,想到了謝嶼才是驚豔了她整個青春的桀骜少年郎。

如果不是這條短信息,她幾乎已經要把這些事情忘掉了。

不是無意淡忘,而是刻意遺忘。

有些事情太過不堪回首,也無力改變,所以她不得不選擇遺忘,不然生活根本進行不下去。

然而這條短信息卻輕輕松松地擊潰了她努力修築的記憶之壩,重新将她席卷進了那段令人窒息的往事之中。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緊張急促。

做了幾組深呼吸後,蘇顏才冷靜了一些,盯着手機屏幕猶豫許久,她還是決定回複消息——

有些事情,她必須要和謝嶼講清楚,不然他一定會一次又一次地來找她,但是她并不想這樣,因為她已經嫁給了白星梵,謝嶼又是白星梵的逆鱗,稍一觸碰就會激發他的極端占有欲和控制欲,所以他的出現只會為她徒增煩惱,也會為他自己帶來危險,白星梵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有了孩子。

她想為了孩子好好地過日子,想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個健全的家庭中。

為了孩子,她可以不再和白星梵計較一切,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就好。

所以她不得不和謝嶼劃清界限,雖然這麽做對謝嶼不公平,但是,她已經沒有其它選擇了。

仔細斟酌了一番措辭,她在編輯框中輸入了一段文字,然而就在她即将點擊發送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謝嶼為什麽不直接說事情?為什麽只發了“言山”兩個字?

是他正在被人監視着?還是擔心她正在被監視着?又或者,兩種情況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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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結婚前在電梯間匆匆見了一面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謝嶼,也沒有收到過任何來自他的消息,他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按理說,當時他的情緒那麽激動,根本不像是會輕易放棄的模樣。

那為什麽會忽然消失呢?

是被白星梵脅迫了?還是白星梵給謝家施了壓,導致他被家人控制了?

若非身不由己,他絕對不會謹慎到只發“言山”兩個字。

猶豫許久,她回了句:“萬象城喜茶店周年促銷活動,第二杯半價,敬請光臨。”

以廣告的口吻回消息,就算是被發現了,也應該不會被懷疑吧?

十分鐘後,司機将車駛入了萬象城的地下停車場。

蘇顏還是只帶了那位女保镖去商場。

她不确定那位男保镖會不會給白星梵打電話彙報情況,但既然剛才去醫院的時候她沒有接到白星梵的“問罪”電話,現在只是逛個街應該更不會了吧?

況且,最近一段時間她一直表現的很聽話,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警惕放松了下來,不再像是剛結婚時那樣的偏執了。

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她放心地走進了萬象城負一樓,然後乘坐扶梯去了一樓,但沒有立即去喜茶店,而是先去了一家母嬰用品店。

店中的裝飾十分溫馨,她不慌不忙地逛了一圈,然後在某個貨架前停下了腳步。

面前的貨架上整齊有序地擺放着嬰兒穿的小鞋子,蘇顏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雙白白嫩嫩的小胖腳,母愛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神色溫柔地勾起了唇角。

經過一番挑選過後,她看中了一雙粉色的女嬰鞋,準備買下來當作禮物送給白星梵,但她卻從貨架上拿下來了一雙藍色的嬰兒鞋。

結完賬後,她将小票放進了購物袋中,然後離開了母嬰店。

那位女保镖一直緊跟在她身後。

到了喜茶店,蘇顏點了兩杯飲品,然後在靠街道那一側的落地窗前找了個位置,邀請女保镖陪她一起坐了下來。

十幾分鐘後,靠街邊的那扇玻璃門忽然被推開了,一位穿黑色衛衣的年輕男人走進了喜茶店。

他帶着黑色的鴨舌帽,身材挺拔修長,白皙的雙耳上挂着一只黑色口罩,挺立的鼻梁将口罩高高地撐了起來,一雙桃花眼深邃憂郁。

雖然男人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但蘇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

謝嶼走進店後也沒有四處環望,目不斜視地去了收銀臺處,如同普通顧客一樣排隊點單。

蘇顏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購物袋,低頭朝着袋子裏看了一眼,眉頭微微蹙起,神色中流露出了糾結,然後嘆了口氣,略帶赧然地對坐在她對面的女保镖說道:“我想了想,感覺他應該會更喜歡那雙粉色的鞋,你能幫我去換一下麽?我的腿有點酸。”

“好的。”女保镖不疑有他,立即接過了蘇顏遞給她的購物袋,離開了喜茶店。

排在隊伍末端的謝嶼毫不遲疑地朝着蘇顏走了過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蘇顏也知道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因為那個女保镖很快就會回來,但她還是遲疑了,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他走。

或者說,她不敢跟着謝嶼走。

雖然女保镖根本沒有見到謝嶼,即便她現在離開了,她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是跟別人走了還是自己離開的,但她還是很不安,擔心事情會敗露。

白星梵一定會怒不可遏。

她很害怕他生氣,怕他會扼住她的喉嚨,她把關進更小的籠子中。

“顏顏!”蘇顏的猶豫不決令謝嶼急不可耐:“她馬上就回來了!”

蘇顏還是無法下定決心:“你要帶我去哪裏?”

“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謝嶼語氣篤定地向她保證,“絕對不會被他發現。”

蘇顏還是忐忑不安,但有些問題她不得不去解決,所以最終還是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跟着謝嶼一起離開了奶茶店。

謝嶼來之前就将黑色跑車停在了路邊,上車後,他連安全帶都顧不上系,一腳踩下了油門,迅速帶着蘇顏離開了這裏。

兩分鐘後,那位女保镖拿着換好的鞋子回到了喜茶店,驚愕地發現蘇顏不見了,但是在她們剛才坐過的那張桌子上留着一張白色的紙片,上面用黑色簽字筆寫着一個偏僻的地址,下方附帶着一句話:她還是跟我走了,說明她愛的人是我。

法拉利的車速很快,兩側的街道在飛速後退,坐在副駕駛的蘇顏有些惶恐,還有些惡心,臉色泛起了青白,忐忑不安地看着謝嶼:“你開慢點,現在沒人追我們。”

謝嶼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地駕駛着跑車,朱紅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直線。

蘇顏越發不安:“你要帶我去哪?”

謝嶼:“一個安全的地方。”

蘇顏追問:“在哪裏?”

謝嶼:“很快就到了。”

蘇顏抿了抿唇:“不用去很遠的地方,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用不了太長時間。”

謝嶼卻沒再理會她。

事态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蘇顏開始焦灼,不得不選擇開門見山:“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我替他向你道歉,對不起……”

謝嶼忽然怒不可遏,爆發似的怒吼:“憑什麽你要替他道歉?”

蘇顏沉默片刻,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萬般無奈:“因為我已經嫁給了他。”

謝嶼眼圈通紅:“那我呢?我算什麽?一個犧牲品?”

蘇顏怔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她也知道謝嶼心裏有多麽的委屈,但她卻不能與他同仇敵忾,更不能為他鳴冤叫屈,因為她現在是白星梵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

如果沒有孩子,她或許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但她已經有了孩子。

從醫生那裏得知自己的孩子安然無恙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被孩子抓牢了。

為了孩子的幸福,她必須選擇維護自己的家庭。

只要她/他能夠順利出生、平安長大,她可以心甘情願當一只夜莺。

“對不起。”這是她此時此刻唯一能對謝嶼做出的回應,“真的很對不起。”

謝嶼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口處傳來了一陣鈍痛。

她是想和他一刀兩斷,想讓他們的故事徹底成為過去式。

她想往前走,不會再回頭,更不可能和他重新在一起,因為她現在愛的是白星梵,即便她已經知道了真相。

她抛棄了他。

沉默許久後,謝嶼沉聲啓唇:“我不會傷害你,請你相信我。”

兩側的街景逐漸由繁華變成了荒蕪,天色也在不知不覺間陰沉了下來,黑色法拉利在白色的雨霧中急速馳騁着,漸漸駛離了市區。

人煙稀少的偏遠道路令人惶惶不安,蘇顏完全沒辦法去相信他:“你要帶我去哪?”

謝嶼還是那個答案:“一個安全的地方。”

蘇顏:“到底在哪?”

謝嶼:“墓地。”

他說得言簡意赅,蘇顏卻遍體生寒,看向謝嶼的目光中充斥着難言的驚恐——他到底想幹什麽?

謝嶼突然笑了,側臉瞧着她:“怕了?”

蘇顏屏息凝神,努力保持冷靜:“為什麽要帶我去那裏?”

謝嶼看着車前方的道路,雨刷器在他的眼前不停晃動:“我覺得,你應該和我爸見上一面。”

所以,他現在是要帶她去墓地祭奠他爸?

蘇顏茫然且不安:“為什麽?”

“我們結婚那天,白星梵給了我一個選擇,”謝嶼的聲色十分冷靜、低沉,仿佛是在對着一個陌生人、闡述着一件無關緊要的故事,“放棄婚禮,他就會‘獎勵’我一顆心髒,不然,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爸死。”

車窗外忽然閃起了電光,閃電劈空而下,在陰沉漆黑的天幕上撕開了一道白色的裂縫。

蘇顏如遭雷擊,呆滞不已地看着謝嶼。

這是她從未聽過的故事。

謝嶼沒再開口,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似乎被抽幹了,蘇顏感覺到了窒息。

天空陰雲湧動,仿若黑色波濤。

暴雨越下越大,雨幕徹底變成了密不透風的白色。

“那天也是一個暴雨天,和現在一樣。”謝嶼的語調平穩且緩慢,“我放棄了婚禮,去了醫院,得到了一顆心髒,那顆心髒讓我爸多活了一年的時間。”

蘇顏呆若木雞,暴露在袖口外的皮膚上甚至已經起了雞婆疙瘩。

謝嶼輕笑道:“是不是覺得他給我的這種補償還行?雖然沒了老婆,但救了老爸。”

蘇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如果是她的話,她也一定會選擇父親的命。

不能怪謝嶼,只能怪白星梵太過不擇手段。

沒人能夠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去死。

這時,謝嶼的聲音忽然在車中響起:“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選你。”

蘇顏渾身一僵,驚愕不已地看着他。

“顏顏,我真的很愛你。”謝嶼苦笑了一下,“如果如果那場婚禮可以順利進行下去,我們現在也該有孩子了吧?”

蘇顏的眼眶猛然一酸,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她終究是錯過了這個驚豔了她整個青春的桀骜少年郎。

“我真的很想選你。”謝嶼的眼眶一直是紅的,嗓音低沉沙啞,“但是白星梵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如果我不放棄婚禮,他就會将謝家的醜聞公之于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媽曾經是梧桐水榭的坐臺小姐,我伯父強//奸一名少女致其自殺又找人頂罪,我爸疑似在國外殺害他的前妻和親生兒子。”

事到如今,他也不在乎什麽家醜了,這些家醜壓得他透不過氣,索性徹底扔下,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部對蘇顏說了出來。

蘇顏聽得目瞪口呆。

謝嶼卻早已接受了現實:“這些醜聞一旦暴露出去,謝家就完了,我沒有第二種選擇,只能跟着姜杞走。”

蘇顏終于明白了那天在婚禮上,姜杞對他說得那句“如果你不走,我就跟大家講一講梧桐水榭的故事”是什麽意思。

是赤///裸裸的威脅。

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謝嶼到底有多恨白星梵。

他毀掉的不止是一場婚禮,更是親手毀掉了謝嶼的人生,玷污了他的信仰。

那一樁樁一件件的醜聞,足以将任何一人壓垮。

他從小生長在陽光下,向來活得肆意盎然,怎麽承受得了這種現實和打擊?

白星梵親手将他推入了不見天日的深淵。

他所承受的委屈比她想象中要更多出無數倍。

可是她卻什麽都為他做不了,也無法彌補他,甚至連一句安慰他的話都說不出口。

車內的氣氛從令人窒息的壓抑變成了悲哀的死寂。

陵園的白色立柱大門隐約出現在了雨幕中,謝嶼再次開了口:“白星梵給謝家施了壓,讓他們看好我。他手中有謝家的把柄,沒人敢反抗他,他們把我關了起來,直到今天我才找到機會逃出來。”

和蘇顏猜想的一樣,他确實是被家人控制了。

但她又能說些什麽呢?痛罵白星梵一頓?還是立即安慰他一番?有什麽意義麽?

什麽意義都沒有,因為她什麽都改變不了。

他必定是恨死了白星梵。

她只能直面現實。

深吸一口氣,蘇顏極其冷靜地看着謝嶼:“你想怎麽對付他?用我脅迫他麽?”

“怎麽會?”謝嶼再次向她保證,“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我只是想讓你徹底看透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想讓你離開他。

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因為我也深愛着你,但你的愛才是他的象牙塔,我必須推到它。

他毀了我的信仰,我也要毀掉他的。

我必須要讓他嘗到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才行。

不然,我生死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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