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暴雪
早晨六點半的鬧鐘一響,蘇顏就起了床,雖然她十分不情願,但是沒辦法,今天要出外景——
外景拍攝不像室內拍攝那樣好掌控,尤其是爬山的戲份,劇情上面随時會有變動,所以她必須跟組進山。
而且她屬于導演組的成員,相當于導演的左膀右臂,孫導又是個對作品的要求度極高的導演,絕不糊弄了事,經常會根據實際的拍攝情況調整劇情,所以孫導對跟組編劇的基本要求也很高:二十四小時随時待命。
當初洽談這個劇本的時候,孫導就提前給蘇顏打過預防針,說自己是一個嚴格到苛刻的導演,一旦開機,絕對不容私情,也絕不會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對個誰網開一面。
蘇顏明白她是擔心自己吃不了苦,還擔心自己會仗着有白星梵撐腰肆意妄為,但她并不是這種人。
從入行那天開始,她就發誓自己一定要當一個有職業素養的好編劇,而且她也需要自己獨立起來才行,不能一輩子都倚仗着白星梵——
他能給她撐一時的腰,不能給她撐一輩子的,所以她必須盡快在行業內站穩腳跟,跟大導演合作就是最好的提升資歷的機會,所以那時的她信誓旦旦地向孫導保證:“您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只要進了組,一切以劇組利益為上。”
孫導這才敢放心地與她合作。
洗漱完後,蘇顏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以防自己有什麽必要的生活物品忘了帶,因為今晚很可能趕不回酒店。
今天要拍兩場戲份,一場流莺與少爺的定情戲,一場是少爺在得知流莺曾被老家的小混混強//暴的事情後,骨子裏的瘋勁兒發作,把混混抓來無人深山裏虐打的戲份。
這兩場戲的原定計劃是兩天拍完,但是天氣情況不允許——從明天開始,南島這座城市就被雨雪籠罩了,并且還是紅色預警的大暴雪。
雖說對于南方城市來說,冬季降雪的情況比較罕見,更別提是大暴雪了,可謂是百年都難得一見,但他們劇組的運氣實在是不太好,一來就趕上了這種極端天氣。
昨晚,大家收到短信通知的暴雪紅色預警之後,孫導緊急召開了一場劇本會,全體導演組成員一致決定縮短拍攝時長,将兩天的拍攝時間縮短為一天。
他們的計劃是早上八點上山,什麽時候拍完什麽時候撤退,最晚不能超過晚上八點。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制定了緊急預案:如果在下山或者返程途中暴雪提前來襲,那麽就近住宿,絕不铤而走險,生命安全第一位。
他們今天要去的那座山距離南島市中心不遠,開車也就四十分鐘的路程。
Advertisement
孫導要求全體成員必須在八點整之前抵達孤鳴山腳下,有條件的成員可以自己開車去,沒條件的成員可以在昨天的拍攝地小區正門前集合,劇組租借了一輛大巴車負責統一接送。
蘇顏沒那個條件,只能座大巴去——其實後勤組的負責人詢問過她需不需要單獨安排車輛送她過去,但她為了向孫導證明自己是個不矯情的、可以吃苦耐勞的好編劇,于是果斷拒絕了。
大巴七點二十發車,也就是說她必須在七點二十之前趕到集合點。
還不到七點,蘇顏就背着包出門了,一走出房間,首先看到就是對面緊閉着的房門。
只要一想到裏面住着的是誰,她就倍感無奈。
她一點也不想讓白星梵出現在片場,一是擔心孫導會覺得她矯情;二是不想再繼續仗着他的威望“狐假虎威”。
她總不能讓他庇佑她一輩子,更何況,他們已經離了婚,她也沒那個資格再繼續享受着“白太太”的待遇。
關門的時候,蘇顏的動作很輕,生怕會驚醒到住在對面的人,就連朝着電梯間走的腳步都很輕,直到電梯門關上,她才放了心,長長舒了口氣。
然而一走進酒店的一樓大堂,她就愣住了。
大廳中央擺放着一套黑色真皮沙發,白星梵坐在面朝電梯間的那張短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還擺着一杯咖啡。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登山服,搭配黎色登山褲,腳上踩着一雙黑色的登山鞋。
這副打扮即休閑又運動,一看就不像是要工作的樣子。
蘇顏無語到了極點。
白星梵從沙發上起身,然後朝她走了過來。
蘇顏決定無視他,目不斜視地朝着酒店大門走了過去。
白星梵快步走到了她身邊,不容置疑:“我送你過去。”
蘇顏早就猜到了他一定會向導演組的人詢問自己的工作行程,不然也不會這麽早就整裝待發地坐在大堂裏對她守株待兔了。
但是她一點也不想勞煩他送,斬釘截鐵地回絕了:“我不用你送。”她又冷冰冰地說了句,“我只需要你離我遠點,不要一直纏着我,我們已經離婚了。”
白星梵也料到了她會拒絕自己,不得不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我沒有想要纏着你,可是今天很有可能會下暴雪,到時候道路封閉,你會被困在山上。”
蘇顏沒好氣地反問:“你去了我就不會被困在山上了?”
白星梵有些着急:“我很擔心會和你失去聯系。”
山中信號被來就不好,如果真的降了暴雪,本就糟糕的信號一定會收到更嚴重的幹擾,失聯是必然的事情。
他沒有資格去阻止她工作,只能時刻守在她身邊,以防出現最糟糕的情況。
蘇顏不為所動:“劇組有很多人,就算真的被困山上了也不會只困我自己,更何況我們也做了應急預案,用不着你擔心。”
白星梵不得不申明這件事的嚴重性:“暴雪封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山上的人下不來,救援隊伍上不去,被困人員在低溫環境和缺少補給的情況下下很有可能會産生失溫現象,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救助,很快就會沒命。”
蘇顏想不到他竟然會變得這麽啰嗦,無奈地嘆了口氣:“天氣預報預告的是明天有雪,我們今晚就能回來。”
白星梵輕嘆口氣:“天氣預報并不是百分百正确,極端天氣更是難以預料。”猶豫片刻,他終究是沒忍住說了句,“你們不應該在今天登山。”
真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
蘇顏一臉無奈地看着他:“你以為我們不擔心會被困在上山麽?暴雪如果真的來了,拍攝日程一定會被拖延,多延遲一天,就要多投入一天的成本,再說了這件事又不是我自己決定的,我說不去就可以不去了麽?”
白星梵神色篤定,不容置疑:“有我在沒人敢逼着你去。”
蘇顏的眼眶忽然一酸,倍感無力地望着他:“我能依靠你一輩子麽?我能永遠躲在你的庇佑下不成長不進步了麽?這是我自己的工作,不是你的工作,我不可能一輩子仰仗着你!”
白星梵感知到了她的情緒在劇烈波動,立即安撫道:“我不是在阻攔你去工作,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他不是個膽小如鼠的人,更不是個愛胡思亂想的人,但凡事一遇到她,就變了。
除非能百分百的确保她的安全,不然他就會變得心驚膽戰。
蘇顏卻不接受他的好意:“我的安全不用你來确保,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會對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負責,而且我不想讓大家覺得我是個很矯情的人。”
如果今天真的有人因為一則天氣預報請假不去,別說孫導了,恐怕就連她自己都覺得矯情。
白星梵只好退而求其次:“我只是遠遠地跟在你身後可以麽?”
蘇顏:“你為什麽一定要跟着我?我不想讓你跟着我!”
白星梵徹底拿她沒辦法了,只好說道:“我去工作。”
蘇顏都快被氣笑了:“你在山裏面能有什麽工作?”
白星梵面不改色:“旅游開發。”
蘇顏:“……”
白星梵:“可以了麽?”
蘇顏這次笑不出來了,而是快被氣哭了,感覺這人就是個偏執的無賴,卻又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最終,她對他的要求僅剩下了一條:“不要跟着我上山,我自己會爬山,不用你陪!”
白星梵還是不放心:“我不會影響你的工作,我只是遠遠地跟在你後面。”
“不行。”蘇顏斬釘截鐵,“我已經快二十六了,爬個山還要讓男人在後面跟着麽?”
白星梵:“為什麽不可以?”
蘇顏的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因為我是個獨立的人,不是你養的寵物,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不需要走到哪裏都讓你陪着我!”
白星梵啞口無言,長嘆口氣,只得答應她:“好,我不跟着你上山。”
最終,蘇顏還是坐劇組大巴去的青林山。
白星梵開着車,緊跟在大巴車後。
即将抵達目的地之前前,蘇顏不放心地給白星梵發了條微信:“不要跟着我上山。”
微信發出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生怕身邊的同學們會因為家長過于關心她而嘲笑她矯情無能,所以急于擺脫家長的管束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
五分鐘後,大巴車在青林山正門前的停車場內停了車。
這附近的信號确實不好,蘇顏下車後才收到了白星梵的回複:“我在山腳下等你,真下雪了也不要害怕,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你面前。”
蘇顏輕嘆口氣,覺得他有些杞人憂天了,他們劇組得多倒黴才會遇到暴雪封山這種低概率事件?更何況還有其他游客呢,要是真的有危險,景區還會開門麽?
她也懶得回他的消息,直接把手機塞回了羽絨服的口袋裏,然後去幫攝影組的人搬東西了。
雖然有索道,但需要拍男女主爬山的戲份,所以他們也不能坐索道,只能一邊爬山一邊拍。
萬幸的是,演員們的狀态都相當不錯,幾乎所有鏡頭都是一條過,還不到中午十二點,第一場戲就順利地拍完了。
第二場戲是男主在山林中的無人處虐打欺辱過流莺的小混混的戲份。
其實這場戲應該是夜戲,但天氣條件不允許他們等到晚上再拍,只能将背景時間改為白天。
好在天色比較陰沉,所以在氛圍感上比深夜差不到哪裏去。
有人工棧道的地方不好取景,所以他們特意繞到了後山,深入到了山林中,找了一塊偏僻的場地拍攝。
才剛開機,半空中就飄起了雪花。
但是雪花并不大,所以大家都沒當回事,專心致志地投入在了工作中。
不知不覺間,雪花越下越大。
輕飄的柳絮變成了厚重的鵝毛。
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地間已經變成了一片刺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