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少年十八歲

“這樣不好,也許我該放棄你了。”天道像是自言自語。

寒淨:“……您要放棄我了?”在知道了那些之後,居然不讓他去死?

“實話說,你不是我最好的選擇,”天道平平的語調難得起了一絲波瀾,許久之後,天道低聲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可以的話,我的最好的選擇就可以活下來了。”

寒淨愣了一下,倒不是覺得被看輕或者自己似乎成了被天道抛棄的人,只是在那一瞬間,他為那個不知名的最好的選擇有些傷心。那個人是被天道選中赴死的人,那個人也是被天道愛護的人,可即便是天道,都救不了那個人。

原來人,即便是被上天看到,被上天眷顧,依然會有痛苦,依然會有難以更改的宿命。

寒淨:“我可以的。”如果真的是天道最好的選擇,說明那個人一定深深的熱愛着這個世界,他願意為了這個世界魂飛魄散,一定比自己更值得活下去。

天道像是嘆了一口氣,然而又仿佛是寒淨的幻覺,天道仍然語調平平,只是道:“算了,他已經準備好了,時間不多了。我送你回去,看看自己的師尊和徒弟吧。”

寒淨有些急了,他并不想回去,這個時候回去,已經變成難以面對的負罪,他希望自己的靈魂能夠有一些用,能夠為了他愛的人做點什麽,而不是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給他們找麻煩,都在拖累他們,他揚聲急道:“我可以的!”

“去吧。”天道卻不由分說,打開了他眼前的光。

如同前兩次複生的感覺,這次卻是實實在在的自己,只是身體已經被損毀了,留下的只有神魂,雖然是神魂,得益于寒淨修習的特殊的功法,神魂也有實體,看上去和一般人無異。

那個死後的世界,再難覓的蹤影。寒淨悵然若失地四處張望,發現自己坐在一處小山丘上,小山丘上鮮花朵朵,風從山丘頂上往下走過,拂過枝條細嫩的小花,翻起一整片搖曳的花海。寒淨站起身,看到山丘下有一間木頭小屋,小屋門口有桌椅板凳和曬的衣服,應當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寒淨順着小山丘走了一刻鐘,走到小木屋門前,小木屋單扇的木門敞着,寒淨腳步一停,就從屋裏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一頭長發未束,藍色的長衫穿的嚴絲合縫,脖子上還系着一圈藍色的綢帶,他長得好看,即使脖子上纏着的綢帶亂七八糟,也只會讓人注意到他明亮的雙眼和單薄的嘴唇。

少年看到寒淨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寒淨,就像是見到了什麽不可能出現在這的人,寒淨一時有些尴尬,支撐他走下來的力量不過是來源于想要找到寒靳确認寒靳安全的信念,這樣被人打量,寒淨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打哆嗦,他所做的一切,親手謀殺了至親之人的罪行,似乎在這樣□□裸的視線下全部曝光,他突然開始懷疑,這世上的每一個陌生人都是他的仇人,都是恨不得殺了他的複仇的人,可他們想要複仇也并沒有錯,因為的确是他,是他的錯導致了那麽多的失去和死亡,他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複仇,沒有辦法還手。他甚至懷疑,徐緩和阿嬌是怎麽能夠忍住沒有殺了自己,這兩個孩子每次見到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侍師如侍父,進入修真界,師父是比宗族更親的人,他們怎麽能夠與殺父仇人和平共處!

許是寒淨畏縮的深情喚起了少年的神智,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寒淨,大喊道:“人啊人啊!你怎麽來了?這裏應該只有我自己才對啊!”

似乎不是仇人,然而做了錯事的人始終疑神疑鬼,總覺得下一刻對方就會通過不知道什麽樣的途徑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麽,寒淨對少年匆匆行了一禮:“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去曲海怎麽走?”

少年仿佛沒有聽懂他說的話,只是盯着這個少見的人不住打量,在寒淨越來越遮遮掩掩的動作中不情不願道:“這裏是精靈谷,住在這的都是精怪和靈物,我不知道怎麽去曲海,你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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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淨微微皺起眉,他以前并不經常做這樣的動作,可現在也學會了皺眉:“那你知道,人類的世界怎麽走嗎?”

少年戀戀不舍道:“我知道,你要去人類的世界嗎?”

寒淨點了點頭。

少年道:“那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告訴你。”

“請說。”

少年雙手叉腰,長發自肩頭滑落:“再過兩個月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你陪我過完生日,我就告訴你去人類世界的路!”

寒淨有些驚訝,他見慣了少年長相的老人家,何況這裏是精靈谷,這少年居然真的只有十七歲,多多少少讓人覺得有些意外,不過精怪都是天生地養,千奇百怪都是有的,只是寒淨見識少,倒也不值得過于驚訝。且看這少年獨自一人在這裏生活,應當也十分寂寞,寒淨不由得心中一軟,何況這少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樣像是一只終于見到了主人的小狗,漂亮的睫毛濃密的眼睛誠懇的望着寒淨,寒淨本來還念着寒靳的情況猶豫不決,看着少年的眼睛硬是狠不下心說一個不字。

聽到寒淨答應留下,少年眼中綻出明亮的光芒,很是開心的大叫了幾聲,匆匆拉着寒淨進屋:“你餓了嗎?要不要吃東西?你是不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

木屋簡陋,只有一張飯桌一張凳子一張床,牆上挂着一些小孩子喜歡的小玩意,撥浪鼓,虎頭鞋之類的,寒淨被他按坐在床邊,有些手足無措,一一回答:“我不餓,也不累。”

“那我們說說話。”少年坐在他旁邊,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少年的眼睛上下睫毛都生的細長濃密,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墨着重描繪了一下眼部,眼睛形狀明顯卻說不出的好看,專注看一個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十分感動。

寒淨開始有些拘謹,說一些自己在外遇到聽到的坊間趣聞,少年聽的津津有味,寒淨便慢慢找到了說故事的自信,撿那些有趣的事說起,讓人不解與傷心的一概不提。少年漸漸坐到了地上,捧着臉認認真真的聽寒淨講故事,眼中流出淺淺的笑意。

一個講一個聽,不知不覺天都黑了,少年又問寒淨餓不餓累不累,寒淨倒是不餓不累,只是少年仍然精神抖擻的樣子,寒淨的故事已經少了許多,只好道累了,要睡覺。

少年高高興興的看着寒淨躺在床上準備休息,自己也爬上了床。

寒淨作為一個有道侶的男修,謹慎的提了一句:“我有道侶了。”

“哦。”少年躺在寒淨身邊,嘴角還挂着淺淺的笑意,一本滿足的閉上了眼睛,“睡覺了。”

他衣服穿的整整齊齊,脖子上的綢帶都沒有解開的征兆,寒淨也不好說什麽,只好也閉上眼睛。

一夜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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