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罪人律賢

氣氛真好,有人打擾。

從萬丈高空墜落不過幾息,已經極接近地面,小醜鳥的叫聲雖然威力巨大,但是極其短暫,還沒人來得及自殺就回過神來,地面的人除了一身冷汗之餘,對空中大搖大擺的人也實在不能不提防。一隊銀铠甲士蓄勢待發,飛上天來。

寒淨好歹也是一山之主,是要面子的,在甲士們上來之前寒靳便将乾坤袋中一件移形換貌的法寶附在了寒淨臉上,自己轉身半擋在寒淨面前,對甲士們客客氣氣地擡了擡手。

心情好的時候,寒靳的禮數是沒得挑的,長輩面前他恭謹,外人面前他謙和,至于寒靳脾氣不好的時候,寒淨沒見過,只聽小白羊說過,但是小白羊經常說寒靳很多不好,有的聽起來就很誇張,寒淨傾向于寒靳這個人就沒有不好的時候!

寒靳怎麽可能會脾氣不好!寒靳整個人都很好!哪哪都好!

寒靳威壓重,态度好,甲士們也不敢過于沖撞,說話也盡量輕聲細語卻不卑不亢:“不知仙人此來是為探親還是訪友?”

反正是不歡迎久住,寒靳心情好,分毫不見怒氣,他聲音清朗,既不高昂也不會太輕,平易近人道:“方才寵物亂闖亂撞,驚擾了諸位,寒靳向諸位賠罪。不知此地為何處?”

為首的銀铠甲士道:“此地是律豐兩國交界之處。”

寒靳道:“方才我的寵物是追尋我的一件失物來到此處,不知可否讓寒靳下去尋找失物?”

為首的銀铠甲士略一猶豫,便拱手道:“請。”

寒靳自然而然地牽着寒靳的手向下一路前行,落到營帳中央,一員高高壯壯的大将已站在營帳前對寒靳一拱手,聲如洪鐘:“不知寒師叔到此,有失遠迎!”

寒靳怔了一怔:“師侄是我霞蔚宗門下?”

那大将道:“小将律嚴,乃是北海玄月宗興道真人門下入室弟子。”

北海玄月宗是個很小的門派,因為招生要求太過嚴格了,一要皇親國戚,二要天賦異禀,三要十歲以下,但是有這樣的招生要求在前,這個門派雖然小,地位倒是十分超然,此次道妖兩族的争鬥,玄月宗保持了中立的态度。興道真人與寒靳的确是同輩,也是個天縱奇才,只不過玄月宗太過封閉,寒靳只聽說過這麽一個人,倒的确是不認識。只是修真界就是這樣,喜歡敘輩,一來讨個親近,二來就算讨不了親近也可以自報家門震懾對方,寒靳雖然不怕玄月宗,倒也不是一個無緣無故挑事的人。寒淨在手,他現在脾氣好得很,因此也不客氣,認下了這個便宜師侄:“原來是師侄,我今日在雲頭不慎遺落了一件頗有靈性的法寶,那法寶似是逃到了此處,我靈寵奉我命前來捉那法寶,不懂規矩,沖撞了諸位,萬請見諒。”

寒靳說着,将小醜鳥從寵物袋裏放了出來,他自己是沒有靈寵的,這寵物袋是寒淨不在的這些年,他偶然有一次見到有賣,防禦極佳,想到寒淨是個喜歡小動物的人,便備着留個念想,寵物袋好歹要比在乾坤袋呆着舒服得多。

小醜鳥一出來就看寒淨,這一上一下,寒靳與人說話間,寒淨已經冷靜許多,見小醜鳥一出來就是看自己,心中對自己方才所言愧疚無比,摸了摸小醜鳥的腦袋,将它抱進懷裏順毛。小醜鳥眯着眼睛舒服的縮起脖子,微微張開翅膀碰了碰寒淨的手腕。

寒靳倒不至于吃一只鳥的醋,何況這鳥實在是連人話都不會說的傻鳥,聽說動物有将第一眼看到的動物當作父母的本能,這醜鳥對寒淨多半是父子之情。

寒靳對律嚴微微一笑:“就是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我替它向諸位賠罪,幸好沒出什麽事。”他說着從乾坤袋取出一匹金光溢彩的綢緞,“寒靳數年前得此烈陽褚火緞,僅此一匹,萬望不棄。”

律嚴忙道:“那如何使得。”

寒靳道:“師侄便不要推辭了,我那法寶捉不捉得住還得靠師侄幫忙了。”

律嚴道:“我信師叔為人,斷不會無緣無故牽扯人間國戰,師叔請。”

寒靳将那錦緞交給身後的銀铠甲士,轉手拍了拍鳥頭:“小籌,你去看看,那東西跑哪去了。”

小醜鳥在寒淨懷裏蹭夠了,精神抖擻,振翅高飛,逡巡一周,看準方向沖了出去,寒靳寒淨攜手跟随,律嚴等人也緊随其後。出了營帳飛了不過片刻,遠遠看到一塊黑色的巨石,再飛得近了,就看到巨石隐約是個人形,高約三十丈,是個朝着中州跪地的姿勢。小醜鳥飛了一圈,落在了那石像磕在地面的腦袋朝天的後腦勺上,啄了兩下。

寒淨覺得站人家腦袋上不妥,将小醜鳥喚了下來,站在石像的臉旁,看寒靳。

寒靳低聲解釋:“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在豐國,曾聽聞律豐兩國交界處,有一人名律賢,夜屠四城四十萬人,仙劍門八位劍仙聯手将那人斬殺後,建議以地心石雕刻石像鎮壓此地殘留的怨氣滋生的怨靈,律國為給豐國一個交待,便将那石像刻成律賢的模樣,面朝豐國跪地贖罪,并将律賢全家滿門抄斬,屍首斬首示衆。這石像就是律賢的贖罪像。”

寒淨只是聽着就覺得毛骨悚然,四十萬人,血流何處,魂歸何處,個個親友又心念何處?旁人聽起來只是一個輕飄飄的數字,可寒淨自己手上只是有沙門一人的鮮血就已經難以自處,四十萬人,若要留下名冊,那名冊要從這裏排到何處?

寒淨暗自心驚膽戰,緊緊攥着寒靳的袖子,四十萬活生生的人命,聽的事越多,越覺得這世上難以理解的人太多,譬如師尊,譬如律賢……

譬如師尊……

“這些年來,小玉夥同一群瘋子,滅了阿摩羅教數萬教衆,屠殺了律國和豐國戍邊戰士數十萬衆,挑了魔族的極樂城,收了精靈谷無數精怪靈物,現在還在外面挑起了修真界和妖族的戰争,這些你都無動于衷嗎?”

寒淨不是一個生活記憶極佳的人,寒英的話不知為何,記得如此清晰。

那時寒淨只是聽一聽,許是太過震驚,反倒有些麻木,如今想來,想一次,就更添一次心驚,也就更覺得手腳無力幾乎站立不住。

那是他的師尊嗎?是從小教他“君子以仁立時,爾當以善為本”的師尊嗎?是那個教導他“大道萬千,唯正不滅”的師尊嗎?是那個被徒孫輩當作小弟子只會自己生悶氣的師尊嗎?是那個自己不小心打翻鳥窩摔碎鳥蛋都會說“你負它因果”的師尊嗎?

他的師尊,明明是這世上最善良的人,是這世上個頭最矮卻最有擔當的人,是這世上看萬千生靈如看自己的人,怎麽會一轉眼變成一個劊子手?

那不是他的師尊,那一定是這世上最最陰險歹毒的惡鬼,占據了他的師尊的皮囊,就如當年的他。

而徒弟不孝,只知道為自己的遭遇自怨自艾,竟不能找到師尊,革除惡鬼,教養之恩不能報,何以為人,何以為人徒!

一只手輕輕捏了捏寒淨的臉,寒靳微彎下腰,俊朗的臉離寒淨只差兩寸,眼中滿是擔憂和極力掩飾的驚恐:“怎麽了?不舒服嗎?”

寒淨是元神化作肉身,是好不容易撿回來的第二條命,寒靳并不了解寒淨修習的這門秘技,可這撿回來的命,想來一定是極為精細的,得仔細呵護時刻注意。

寒淨實在是全身都在抖,他滿心都是寒玉不知正在何處受苦,一顆心抖得快要跳出胸腔,懊悔自責之情像是要在他的血液裏結冰,他實在是有些堅持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搖了搖頭,卻靠在了寒靳身上。

明明是凡人穿單衣也不覺得冷的天氣裏,寒淨卻蜷成一團,顯得更小了,寒靳連忙把他整個人抱進懷裏,從乾坤袋抓出一件焱狐皮的大氅将寒靳裹了起來,對律嚴匆匆道了一聲“抱歉”,對小醜鳥一招手納入寵物袋,飛向城鎮的方向。

尋常的小城鎮雖然有自在冠的醫師,可難有高階醫師,寒靳這時候不能賭自己剛好運氣極佳能夠遇到一位巡游的高階醫師,直接飛向了律國的都城桓塬。

高階醫師雖然見多識廣,探了寒淨的靈力之後依然吃了一驚:“元神?”

寒靳緊緊抓着寒淨的手,生怕自己松了一點寒淨就會從指尖溜走:“可是元神出了問題?”

“心境不穩,元神自然會受影響,不可大喜大悲大哀大怒,否則元神都有可能散形。”醫師頗有些束手無策,“只是元神,也用不得尋常丹藥,穩固元神的丹藥都極為稀有……”

寒靳急道:“什麽珍稀藥材,醫師但說無妨,我去尋來。”

醫師嘆了口氣:“天下藥材,盡在木籽派,只是自從木籽派新掌門上任以後,藥材便不那麽好得了,我将所需藥材寫一張單子,你盡力求取吧。”

醫師去寫藥單,寒靳傳訊小白羊。

這種時候,他誰都信不過,只能相信小白羊。

小白羊果然也不負所望,夤夜過後,天亮時分,小白羊披着滿身的露水趕到,也顧不得和寒靳打嘴仗了。

“你去吧,這裏不用你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調到了業務部門,尤其懷念以前辦公室的清閑,以前是從早到晚不知道幹啥,現在是從早到晚不知道還有多少沒幹的。身心俱疲,很想請個假了(ノへ ̄、)幸好我在以前的辦公室的時候拿到了駕照,不然真是沒時間了。說起來也巧,剛拿到駕照買了車,換部門了,我懷疑這是一個針對不願意給我派公車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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